晚上10點,楚歌再度進入《暗沙》的游戲世界。
經過了一天的準備,他已經想好了要如何去應對“天變”了。
歷史上的王文川,對天變的態度是“天變不足畏”,但其實這種態度并不能解決問題。
對楚歌而言,想要更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就得順應古人的這種天人感應的思想,從而為變法謀求合法性。
這很迷信,也很無奈,但在這個年代,卻沒有其他的辦法。
“如何應付天變?
“這其實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
楚歌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自己的計劃。
從表面上來看,新法中止,是因為張任俠上了流民圖,并且將長達幾個月的大旱都扣在了新法的頭上。而且,張任俠還信誓旦旦地說十天內一定會下雨,這也成了壓垮新法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人可能會覺得,那假如王文川當時先一步說,十天內一定會下雨呢?
如果王文川強調,天下大旱是因為當地的官員不好好推行新法、以致于天怒人怨呢?
那其實不會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因為古代的天人感應學說,其實是一種邏輯非常自洽的系統。
當時新法正在實施的過程中,所以一旦出現天變,在當時的大多數人,尤其是大多數官員、士大夫看來,這就必然是新法所致,甚至皇帝自己內心也會這樣懷疑。
而王文川,其實也很難在天人感應的體系之下,去反駁這一點。
所以,他在面對類似的攻擊時,也只能執拗地強調“天變不足畏”,而不能反過來說,天變是因為各地官員沒有好好執行新法。
而楚歌此時,就是要想一種更好的方案,在天人感應的體系之下,解決這個問題。
最終的落腳點,還是放在了這場數月的大旱、以及張任俠上流民圖上面了。
“張任俠上流民圖,等于是整個天人感應體系的最后一擊。這是舊黨借用恰好發生的天災,對新法的一次攻擊。
“按照天人感應的體系,‘天變’這件事情是必然會落在新法上面的。
“強行狡辯效果不會很好,因為我開了上帝視角,皇帝卻不一定開了。皇帝本身就態度不堅決,看到如此嚴重的天災瞬間慌了神,所以,即便我用王文川的身份賭咒發誓,效果也不會很好…
“最佳的解決方式,還是要在天人感應的體系之內,從根本上扭轉這種導向。”
再度回到政事堂,楚歌以王文川的身份,做出了如下安排。
第一,改變人事安排,將文君實和一些舊黨的重臣,安排到河北地的大名府及周邊的州縣。
大名府,是齊朝的五京之一,更是京師北方的屏障。一旦有戰事發生,這里首當其沖。
第二,在變法的條文中,特許大名府及周邊的州縣,不必實行任何新法,而仍舊以舊黨的舊法來實行。
第三,要求大名府及周邊州縣,加大常平倉的儲備。
至于為何要做出這樣的安排?
是因為楚歌在浩如煙海的史料原文中,找到了一些翻盤的細節。
王文川被罷相,直接原因是張任俠上的流民圖。那么,流民是從哪來的呢?
很多人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實際上,這些流民都是從大名府周邊過來的。
當時的那場大旱,并不是影響到齊朝的全境,而是主要影響了大名府周邊的區域。
那么,為什么這么多流民會突然匯聚在京師周圍,以至于流民遍地、張任俠以此為素材畫出流民圖呢?
因為,這是大名府的官員刻意趕過來的!
按照史料的記載,當時大名府的知州就是一名沒有被徹底清算的舊黨。
在大旱爆發之后,他先是用大名府的常平倉吸納周邊的流民,做出一副賑濟百姓的姿態。
然而過了幾個月、等流民全都聚集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卻突然借口說,大名府是北方重鎮,要為軍隊留足口糧,所以干脆將這些積攢起來的流民,全都往京師趕去!
所以,這些本應由當地所吸納的流民,就全都圍在京師,也就造成了一種“遍地餓殍、民不聊生”的感覺。
這自然也就變成了舊黨攻訐新法的工具。
這條記載隱藏在史料中,并沒有太多的人對此大書特書。畢竟在古人看來,大名府的官員用的理由合情合理,而文君實等修書的人,巴不得把這口鍋扣在王文川的新法頭上。
但楚歌卻通過這條記載,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陰謀。
為了黨爭,這些舊黨的官員完全可以置饑民的安危于不顧,強行驅趕他們去京師,變成攻訐新法的耗材。
在這個過程中,憤怒的饑民還將所有的怨恨都發泄到了王文川的新法身上,讓王文川背了一口巨大的鍋。
而現在,楚歌要將這口鍋,再結結實實地甩給舊黨,讓他們牢牢地背住!
眼前的霧氣散去,楚歌扮演的王文川,出現在京師的安上門。
此時張任俠的官職,是安上門的門監。
在變法的過程中,張任俠曾經多次給王文川寫信,希望他能夠廢止新法。王文川當然是置之不理。
因此,張任俠的仕途也并不亨通,最后只做了個門監。
不過也正是因為門監的這個職位,讓他能夠看到從大名府過來的大批流民,并繪制成流民圖,上交給了皇帝。
楚歌來到安上門的時候,張任俠正在揮毫潑墨、繼續《流民圖》的創作。
看到王文川突然到來,他不由得一驚,手中的毛筆也隨之顫抖了一下:“荊公…你,你怎么會來這里…”
王文川的突然到來,讓張任俠嚇了一跳。
因為自從張任俠反對新法之后,兩人已經是漸行漸遠,很久都沒有過聯絡了。更何況王文川貴為宰執,平日里公務繁忙,更沒道理來到城門上來看望他一個小小的門監。
楚歌看了看未完成的《流民圖》,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好畫。”
張任俠的表情有些局促,他不懂王文川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張流民圖已經全部完成了,至于它會起到什么樣的作用,這是不言自明的。
以王文川的聰穎,不可能不知道。
張任俠原本以為王文川會生氣,但沒想到,此時的王文川,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
楚歌看了看張任俠,這個歷史人物曾經是玩家扮演的關鍵角色之一,但現在,他卻站到了玩家的對立面上。
“跟我來。”
楚歌帶著張任俠來到安上門的城門上,眺望遠方。
此處的視野極佳,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下聚集而來的流民。
想來張任俠平時也沒少在這里取材。
楚歌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介夫,你真的以為,流民四起,都是因為新法導致的?”
張任俠深吸了一口氣:“荊公,新法斷不可為,此乃是朝中有志士大夫的共識…”
他將心中積壓起來的情緒,全都和盤托出。
張任俠是發自內心地認為新法是禍國殃民的惡法,之前他也多次給王文川寫信,只是都沒有獲得王文川的答復。現在終于面對面了,他自然也可以鼓起勇氣,面陳王文川和新法的過錯。
對于張任俠而言,他的勇氣和決心在歷史上都是頂尖的,放到其他朝代,也絕對是個敢于死諫君主的言官。
楚歌耐心地等他說完,然后反問道:“那你可知道,這些流民都是從哪來的嗎?”
張任俠愣了一下:“這些流民,是從北邊來的。”
楚歌點點頭:“那你又是否知道,大名府是文君實在主事。而大名府以及周邊各縣,早就特許可以不執行新法。
“不僅如此,我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經讓大名府和周邊州縣,大量收購糧食、充實常平倉,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的大名府,應該有足夠多可以安頓這些流民的糧食。但是他們卻將這些流民,全都驅趕到了京師。
“介夫,你覺得,這是為何?”
說完,楚歌看向張任俠。
此時他臉上的表情,經過演技的加持,呈現出多種情緒。
有憂國憂民的煩惱,有被冤枉的委屈,還有不被理解的惆悵…
張任俠愣住了:“荊公,這…”
他懵了。
顯然,王文川的這番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作為一名門監,看到有大量的流民從北方而來,知道此時正爆發大旱,眾人都說這是新法所致,引得天怒人怨,所以才降下天罰,作為警示。
因此,張任俠心中惴惴不安,憂心忡忡之下,決定繪制這幅流民圖,勸諫皇帝廢除新法。
可是王文川的這一番說辭,卻又讓這件事情的性質,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大名府的大旱,是因為新法嗎?
如果大名府實行了新法,那這個鍋確實可以順理成章地扣到新法的頭上。可問題在于,大名府和周邊受災的州縣,壓根就沒有實行新法啊!
其他實行了新法的州縣沒有大旱,反而是沒實行新法的州縣大旱了…
這要是把鍋扣到新法的頭上,似乎怎么也說不過去吧?
非要說天人感應的話,反而是因為大名府沒有施行新法,沒有適當地在青苗時放出青苗貸救濟農戶,才導致了這樣民不聊生的景象吧?
更過分的是,早在一年前王文川就已經要求大名府等州縣在常平倉中儲備糧食,以應付這次的大災。可是,明明有足夠的糧食,為什么這些流民還是跑到京師來了?
張任俠很快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舊黨就是想用這些流民,對王文川發動一次惡毒的攻擊,他們要用這些流民,當成是黨爭的工具!
為了黨爭、為了廢除新法,不惜以流民的性命為籌碼。
這又算是什么有擔當、一心為民的士大夫?
而他自己,險些貿然地上流民圖,變成了這些人手中的一把刀。
張任俠徹底懵了,他的心中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后,陷入了一種兩難的境地。
他仍舊認為,新法是害國害民的惡法,青苗法施行之后,必然會導致農戶流離失所,引發天怒人怨。
如果這些流民都是實行了新法的地方跑出來的,那就很完美地對上了。
可現在,實行了新法的地方反而沒有大旱,舊黨的大名府卻發生了如此嚴重的旱災…
張任俠的念頭不通達了,他怎么也沒辦法轉過這個彎來。
楚歌不由得微微搖頭。
封建迷信害死人吶!
所謂的天人感應,或許是蒙昧時代的一種利器。可是這一切的背后,其實都是自然規律,強行用人文價值去套,最終一定會出現對不上的局面。
而如果能利用好其中的細節,就能讓對方自相矛盾。
楚歌換上十分誠懇的語氣,對張任俠發動最后一擊。
“介夫啊,我知道你在地方上,看到了許多新法施行帶來的弊端,甚至想將大名府的大旱,都算在新法的頭上。
“可你也看到了,各地都安然無恙,反而是沒有實行新法的大名府,鬧得餓殍遍地、民不聊生。這是新法舊法的問題嗎?有惡官在,不論是新法舊法,都是一樣害民的。
“新法既然是新法,自然是之前從未實行過的,官吏對新法的理解不足,執行過程中自然會出現一些差池。可若是再給新法一些時間,未必就不能變得盡善盡美。
“你說呢?”
張任俠的表情不斷變幻,顯然,他的內心動搖了。
如果之前王文川對他說這番話,他肯定不信。可是現在,天人感應的現實就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也不得不承認,王文川的說法有一定的合理性。
“是…荊公,你說的有理。是我之前魯莽了,我愿意再等待一段時間,再多觀察一下新法。”
楚歌微微一笑:“這就對了。”
他知道,以張任俠的性格,不可能被他三言兩語就說得徹底轉變過來。
但只要張任俠猶豫了,愿意再觀望兩三年,他的計劃自然也就成功了。
因為舊黨,就只有這一次機會。
“此圖,你若是不用了,不妨贈與我吧。”楚歌指了指一旁的流民圖。
張任俠愣了一下:“荊公,你要此圖有何用處?”
楚歌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流民雖非因新法而起,可此情此景,卻頗讓人動容。
“我為宰執,自然是要以天地蒼生為念。
“我想將此圖懸掛在我的書房,日夜觀摩,不忘天下蒼生,不忘山河社稷,不忘我身為宰執的使命。
“我要時時以此警示自己,反思新法的弊病,以后爭取做得更好。”
此言一出,張任俠不由得十分感動。
“荊公有此想法,實乃萬民之福啊!此圖于我已然無用,既然如此,我便贈予荊公,希望荊公能不忘今日所言,始終以天下蒼生為念!”
張任俠將繪制好的流民圖收起來,交到楚歌手上。
楚歌則是鄭重地接過,再三點頭。
兩個人都很滿意。
只是張任俠并不知道,此時的王文川已經不再是歷史上的那個拗相公,而是一個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演技派。
“介夫,多謝了。”楚歌對著張任俠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這張圖,是一件大殺器。
曾經他被用于向新法開刀,但現在,刀柄已經握在了楚歌的手上。
朝堂上。
各方官員果不其然開始了對于這場大旱的討論。
此時的文君實等舊黨重臣,基本上都被安排到了大名府周邊,所以他們的奏折,自然如雪片一般飛來,彈劾新法誤國害民、引發天怒人怨,才有著這次的大旱。
甚至還有人言之鑿鑿,只要罷免了王文川,立刻就會下雨。
皇帝的表情,也變得憂心忡忡。
他本就不是因為一幅流民圖而將王文川罷相。實際上,他對新法的動搖是之前一系列事件累積的結果,這其中包括了山崩,包括了群臣對新法的攻擊。
而此時,他顯然已經產生了動搖。
“王相,聽說新法實行導致各地民不聊生,可有此事?”
楚歌搖頭:“回官家,絕無此事。”
皇帝的眉頭微微皺起,顯然對王文川的這個回答不甚滿意。
而其他大臣全都不發一言,似乎隱約都在支持王文川,更是讓他感到有些不悅。
大旱,肯定是確有其事的。
可王文川竟然矢口否認?
難道這是要蒙蔽圣上嗎?
觀察到皇帝的表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楚歌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的這一手欲揚先抑,顯然起到了效果。
果然,皇帝的聲音帶著不悅:“大名府數月大旱,赤地千里,文卿家的奏疏上已經寫的清清楚楚,說是新法導致天怒人怨,以致流民四起…王相,難道此事你并不知情?”
楚歌坦誠地說道:“回官家,大名府的大旱,臣身負宰執之職,自然是知道的。”
皇帝氣得一拍龍椅:“那朕問你新法是否導致各地民不聊生,你為何還說絕無此事!”
楚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幅畫軸。
“此乃臣觀京師城外的流民所繪制的一幅畫卷,請官家過目。”
小太監為皇帝取過流民圖,呈了上去。
皇帝展開畫軸,看了一眼之后,已經是大驚失色。
緊接著,他又驚又怒地質問道:“王相!京師之外,流民遍布,你早就知道!甚至還繪了這樣的一幅圖!可是為何,你還敢說絕無此事!
“莫不是要欺君不成!”
楚歌淡然地一笑,理直氣壯的反問道:“官家,臣并不是說京師外絕無流民,而是說,新法導致民不聊生的事情,并不存在。
“請官家好好想想,難道大名府的大旱,就一定與新法有關嗎?”
皇帝愣了一下,顯然一時間有點沒太轉過這個彎來。
楚歌表情變得嚴肅,圖窮匕見:“官家,大名府與周邊府縣,本就沒有施行新法!
“這些地方,本就是繼續以舊法行事的。
“可這次的大旱,偏偏就發生在大名府周邊,與舊法實行的區域,不謀而合!
“文君實攻擊新法,說是新法導致了赤地千里、天怒人怨,那臣倒想問問文君實,既然是新法之過,這大旱為何只在新法未實行的地方發生?
“新法實行之地,可有這些流民?
“反而是舊法繼續實行,導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這說明,新法正是上承天命,而舊黨因循守舊、裹足不前,已然引發天怒人怨,所以才導致流民四起!
“故而臣才繪制了這幅流民圖,讓陛下可以看到文君實等人倒行逆施、繼續實行舊法導致的慘狀!
“不僅如此,臣還要參劾文君實等人,為黨爭而置天下蒼生于不顧,用流民的性命,來做黨爭的棋子!”
皇帝已經完全被楚歌給繞進去了,本來已經聽得心驚肉跳,卻沒想到竟然還有更勁爆的。
他趕忙追問道:“王相,此言何解?”
楚歌擺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架勢,文士的浩然正氣天賦發揮得淋漓盡致。
“官家,臣早在數月之前就已經以宰執之命,要求大名府等地積極儲備糧食,以備今年可能發生的大旱。
“當時,文君實等人還頗有微詞,陽奉陰違。是臣力主之后,才為大名府等地的常平倉積蓄了足夠的糧食。
“文君實等人常說,新法用常平倉的糧食去放青苗貸,是與民爭利。那么,他們所掌控的常平倉,又是如何使用的?
“大旱一起,流民頓生。可是大名府的常平倉,只放了幾個月的糧食,就將這些流民全都趕了出來,將他們向南趕到了京師!
“請問官家,大名府的常平倉中明明還有充足的糧食,可這些糧食卻沒有被拿來賑濟災民,反而是這些饑民被驅趕到京師,文君實等人這種做法,到底是何意?
“顯然在他們看來,只要能推翻我王文川,只要能廢掉新法,區區數萬流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臣的說法皆有據可查,請官家明斷!”
這一番說辭,言之鑿鑿,擲地有聲,把皇帝也給說愣住了。
從天人感應的情況來看…似乎王文川說的更有道理啊?
皇帝將信將疑:“難道真如王相所說,新法并不會導致天怒人怨,反而是繼續推行舊法,因循守舊、裹足不前,才會讓上天震怒,降下責罰?
“否則,為何只有大名府及周邊州縣大旱,其他地方卻安然無恙?”
楚歌沒有再說話,因為他知道,此時該其他人表演了。
果然,新黨的官員們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正是攻擊舊黨的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豈容錯過!
“官家,王相所言甚是,可見舊法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無以為繼的地步,必當盡廢之,推行新法!”
“官家,臣附議!”
“臣也附議!”
朝堂上,新黨的官員紛紛出面,營造出一種滔滔大勢。
如果在之前,這些新黨的官員強行出面,只會在皇帝心中強化“他們在黨爭”的印象,不僅于事無補,還有可能會起到反作用。
但現在,皇帝已經倒向了新黨一邊,那么這些人的發言,就變成了堆在皇帝心頭的千斤巨石,讓皇帝對王文川的說法深信不疑。
楚歌知道,差不多可以一錘定音了。
“官家,臣敢斷言,大名府的大旱必是因不推行新法而起。
“只要大名府推行新法,十天之內,必定有雨!如若無雨,請官家罷免臣的相位!”
皇帝和官員們,全都被這句話震得目瞪口呆。
玩這么大?
有幾名新黨官員沖著楚歌使眼色,暗示他完全沒必要這么做。
因為此時新黨好不容易才把舊黨給擠下去,可以左右朝堂,何必冒這種風險?萬一十天之內沒下雨呢?
但王文川根本不為所動,看著皇帝的表情無比堅決。
皇帝沉默片刻,點頭道:“好,就依王相所言!”
從朝堂上離開之后,楚歌回到政事堂。
他還要做最后一件事情。
將張任俠調離京城,貶得遠遠的。
“既然要做奸臣,那就做到底吧!”
楚歌大筆一揮,為這次的事件最終畫上句點。
眼前的白霧聚合之后又再度散去。
楚歌的面前再度出現那行熟悉的提示。
距牛渚之戰:3年 終于,差不多塵埃落定了。
王文川的這條線,終于被楚歌以一種“大奸似忠”的方式給打通了。
按照歷史上的記載,王文川的新法施行四年后,當年的青苗錢利息達到了三百萬貫,施行七年后,免役寬剩錢(即支付役錢以后的純結余)達到了四百萬貫。
兩者相加,大約給每年的財政增加了七百萬貫的收入。
當然,當時的齊朝因為三冗問題,開支很大,每年的財政支出達到幾千萬貫,而財政收入也大致與此相仿。
可能有人會覺得,在幾千萬貫的支出面前,每年七百萬貫的收入只占了十分之一,起不到什么太明顯的作用,這顯然是忽視了“結余”的效果。
從之前勉強收支相抵、甚至經常出現財政虧空,到之后每年都能有七百萬貫的結余,這其實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更何況,王文川變法中也有一些削減支出的措施,進一步降低了國家的財政支出,讓國庫更加充實。
史料記載,王文川變法最終積蓄了可供朝廷使用二十年的財富(當然是建立在每年的賦稅收入正常上繳的基礎上的),西北軍收復五州,拓地兩千里。
甚至多年之后,齊朝還在用王文川變法所積攢下來的錢。
只是在歷史上,王文川的新法很快被廢止,朝堂也陷入了新黨與舊黨的混亂黨爭,為齊朝的衰敗和滅亡,埋下了伏筆。
而此時,楚歌以王文川的身份主持的變法,比原本歷史上的王文川變法時間更長、執行的力度更大,所以獲得的財政收入,自然也更多。
在王文川用天人感應反將一軍之后,舊黨的勢力遭到進一步的打擊,原本被中途廢止的新法,也得以繼續推行了下去。
于是,王文川大筆一揮,將這些軍資全都批下去,給虞稼軒訓練飛虎軍。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要糧給糧。
凡是飛虎軍需要的東西,一概都不會吝嗇。
此情此景,讓楚歌不由得聯想到大盛朝,似乎也有這么一對將相。
從結果上來看,鄧元敬將軍的那一對將相,可比王文川要幸福得多了。
雖說也是人亡政息,但至少在當年,改革成功、掃滅賊寇,讓北蠻不敢入寇。
王文川就慘了很多,不僅變法中途失敗,也始終沒能在朝堂之中找到一個可以完全信賴、能替齊朝開疆拓土、收復燕云的猛將。
想到這里,楚歌不由得一聲嘆息。
歷史上終究是有太多的意難平啊。
在這最后的兩三年中,楚歌已經不需要再去做什么,他只要耐心等待,處理一些日常的公務,保住自己的相位,然后把軍資源源不斷地送給虞稼軒就可以了。
這個副本雖然有兩條線,但卻并不強制玩家必須兩條線全都打到完美水平。
如果在一條線上表現特別出色,那么另一條線完全可以順其自然。
楚歌耐心等待著牛渚之戰的到來。
同時,他也有些好奇。
不知道自己這樣的一番作為之后,史書上寫到王文川的時候,該是怎樣的一種記載呢?
與此同時,趙海平扮演的虞稼軒,正在操練飛虎軍。
軍營正在熱火朝天地建設中,買來的戰馬也被精心照料,鐵匠鋪更是日夜開工,打造飛虎軍所需的軍械和鎧甲。
與楚歌相比,趙海平并沒有將主要的精力放在王文川這個角色身上,而是只在幾個關鍵環節扮演了一下,確保新法能夠按照歷史上的情況來發展就夠了。
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虞稼軒的身上。
由于他扮演的虞稼軒平定各地的匪患有功,而且在地方上的治理卓有成效,所以也給飛虎軍協調到了不少的軍費。
雖說這些軍資肯定遠不如楚歌扮演的王文川給的那么寬裕,但畢竟趙海平扮演的虞稼軒可以親自負責軍隊的操練事宜,所以,軍資上的缺乏,可以用更嚴格的訓練來彌補。
到目前為止,飛虎軍的人數已經達到了五千人。
這五千人雖然不多,但俗話說,兵在精不在多。
齊朝的冗兵已經是痼疾,兵力雖然多,但能打的隊伍沒有幾支。
按照史料記載,飛虎軍的籌建“經度費鉅萬計,稼軒善斡旋,事皆立辦”,最終“竭一路民力”才成功練成,而練成的飛虎軍“選募既精,器械亦備,非特彈壓蠻猺,亦足備御邊境,北敵破知畏憚,號‘虎兒軍’”,“雄鎮一方,為諸軍之冠”。
也就是說,飛虎軍的籌建和訓練實際上花費極大,是虞稼軒善于斡旋,想方設法為飛虎軍搞到了足夠的軍資。
而最終,虞稼軒還真的硬是在當時的環境下,靠著不多的資源練成了一支強軍。
只可惜,在真實的歷史上,虞稼軒練成飛虎軍之后沒多久,就被調走,繼續去做他的救火隊員。
而飛虎軍在之后的戰爭中,雖然人數不多,卻屢次發揮重要作用,甚至很多地方出了匪患,當地的官員第一反應就是請求調任飛虎軍去平叛。
飛虎軍的戰力之強,由此也可見一斑。
只是虞稼軒最終也沒能率領這支軍隊,去酣暢淋漓地與金人大戰一場。
而現在,在“欲說還休”這個副本中,玩家扮演的虞稼軒終于獲得了這個機會。
他將帶領飛虎軍趕赴牛渚磯的戰場,與那位意圖吞滅齊朝的完顏海陵,決一死戰。
不過在此之前,趙海平還得先解決朝廷派來的使者。
“官家有命,有人彈劾你借建軍之際斂財,著令立即停辦,上交賬冊、以備查驗!”
使者從懷中取出金牌,下達了皇帝的指令。
趙海平伸手接過,嗯,確實是皇帝的金牌,如假包換。
今天白天回到現實中的時候,他也查閱了相關的史料。
當時飛虎軍之所以被彈劾,一方面是因為虞稼軒確實“竭一路民力”,用了很多非常規的手段來籌措軍資,這必然會壓縮其他軍隊的生存空間;而更重要的一點則是在于,許多人看到飛虎軍熱火朝天的景象,自然而然地眼紅,想要分一杯羹。
而如果此時放棄,那么飛虎軍的事情必然就此擱置,再也無法重啟。
因為趙海平很清楚,虞稼軒在籌措軍資的過程中確實有一些特別手段。這些手段如果要定性的話,可大可小。
如果飛虎軍順利建成,而且軍容整齊、戰力強悍,并在剿滅山匪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那么這點小問題就無傷大雅,虞稼軒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可如果飛虎軍在組建過程中,尚未看到任何成效就已經被迫中止,那么飛虎軍的成果就無法驗證,這些小瑕疵就都有可能變成其他人參劾虞稼軒的證據。
所以,飛虎軍的建設不能停下來。
想到這里,趙海平扮演的虞稼軒神色恭敬地從使者手中接過金牌,妥善地收好:“下官謹遵上意,請特使放心。這幾日請特使暫且在城中休息,下官好好地為特使接風,盡一下地主之誼。幾日后,下官自會將賬簿雙手奉上。”
特使很高興,一看虞稼軒就是個上道的。
于是,開開心心地去城中青樓喝了幾天花酒。
但又過了幾天,特使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他再度來到飛虎軍的軍營,發現營房仍舊在熱火朝天地建設之中,士兵們的操練依舊日夜不停,甚至還更加抓緊了。
“虞簽判,這是何意?”特使不高興了。
趙海平微微一笑:“特使大人,下官明白您辦事心切的心情,但要調查,總得先走程序。”
特使愣了一下:“我沒走程序嗎?”
趙海平認真地回道:“走了嗎?走程序得有御前金牌吧?金牌呢?”
特使更迷惑了:“金牌…前幾日不是已經給你了嗎!”
趙海平看向身后的副將:“特使給了嗎?”
副將望天:“末將沒看到,想來是特使百忙之中,忘記了?”
特使的臉瞬間黑了:“虞簽判,有意思嗎?”
趙海平微微一笑:“特使大可回去寫奏折參劾我。”
特使氣沖沖地走了。
身后的副將眉頭緊皺,有些擔憂:“簽判,得罪了特使,恐怕后果會很嚴重啊…”
趙海平搖了搖頭:“飛虎軍的籌建正在關鍵時刻,此時若是停了,前功盡棄。
“特使的奏折往返至少也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傳我的命令,一個月之內必須將軍營建成、各色裝備打造齊備,否則,連坐!”
副將面露難色:“一個月的時間…就算營房能建完,可此時正值深秋,瓦窯無法開工,也根本造不出那么多瓦片啊!”
趙海平早有準備:“需要二十萬瓦片,是么?
“無妨,傳我的命令,城中居民每家每戶送二十片瓦,限期送到營房。送到后,立付100文!
“只要在一個月內建成飛虎軍,這些就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