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百戶所 劉盛藻面色倏變,這幾天錦衣府衛訊問之時流露的忌憚,自然為這位皇親國戚察覺到,反而從一開始的慌亂多了幾許底氣,但沒有想到賈珩方回來,根本就不顧這些。
賈珩品著茶,聽著一墻之隔的劉盛藻發出一聲聲慘叫,面色平靜如水,凝神閱讀案卷。
其上記載著程、馬、鮑、黃四家近些年通過海路向女真走私,貿易額每年多達七八十萬兩,其上還有鮑祖輝以及黃誠二人,惶恐之下陳述的鹽運司虧空數額,冰山一角,觸目驚心。
相當于戶部少收的稅銀,都落在了彼等蠹蟲、碩鼠手里。
而這些鹽商也僅僅知道自己那一份,對于全貌了解程度不一,怎么也不如劉盛藻這位鹽運使當事人,知之甚深。
銀子究竟貪墨了多少,其間送給何人,不管處置不處置,都要有一個基本的情況。
陳瀟秀眉之下,清眸瞥過那簿冊,說道:「送往宮里的銀子,你還能追回來?」
賈珩闔上簿冊,嘆了口氣說道:「肯定是沒辦法追過來的,甚至不好去和宮里求證、核實,所以只能從劉盛藻這里了解情況,把這些年被貪墨的官帑追繳回來。」
這件事的棘手之處就在于,明明知道隆治帝那里可能有一份賬目,他不能讓天子去問上皇,否則在外人眼里鬧了笑話不說,他這個見證人也犯了忌諱。
好在,他是天子的準女婿,現在這般刨根問底,不會如尋常指揮使,干著臟活以后,如同抹布隨用隨去。
如今既是國事,也是家事。
陳瀟輕聲說道:「這里不僅是劉盛藻,還牽涉到其他鹽運使的事,此外還有個郭紹年,莊妃還有貴妃都在宮里。」
劉盛藻是莊妃的本家侄子,而前任運使郭紹年,則是隆治帝所生女兒會稽公主的駙馬。
賈珩沉吟道:「一家一家的來,相關明細調查出來后,再遞送宮里,恭請圣裁。」
甄家、郭家、劉家這等隆治帝身邊兒的親信,天子頂多也是讓他們補上虧空,不會說全部誅戮,單單銀子的事兒,犯不著。
這就是天家,不然會給人以刻薄寡恩的印象,想來這也是劉盛藻有恃無恐的原由。
過了一會兒,商銘從刑房中過來,拱手道:「大人,劉盛藻不堪受刑,已經開始招了。」
賈珩沉聲道:「問他在任以來,一筆筆結余銀子究竟是怎么分的,你和范經歷做好記錄,不要讓人胡亂聲張。」
商銘心頭一凜,拱手稱是,返回忙碌去了。
及至掌燈時分,相關口供已經匯總成冊,遞送賈珩這里閱覽。
賈珩翻閱著薄冊,眉頭緊皺,抬頭看向外間的夜色,冷眸閃爍不停。
好一些年頭,結余之銀高達一百二十萬兩,解運六十萬兩給重華宮,劉家自留二十萬兩,然后剩下的通過賒欠、挪用為鹽商拿走,然后再孝敬一定比例給劉盛藻,當然后續也有歸還,尤其是宮里派人點檢之時,庫銀肯定是殷豐充裕,但這么轉了個圈兒,又是拆借了出去。
甚至還有預支鹽引,就這樣反饋到賬目,整個賬薄自是混亂不堪,而不是條理清晰,具體的賬簿,恰恰已經被劉盛藻銷毀了。
賈珩將手中的供詞遞給陳瀟,說道:「這里面只怕還有不盡不實,只能尋人慢慢核算,而且有些劉盛藻因時間久遠遺忘,還需詳加詢問。」
八大鹽商中的四家因為勾結東虜,肯定是要被抄沒家財,追繳違法所得,至于其他四家鹽商,同樣也要補齊虧空,如再查出其他案子,也是以律法辦。陳瀟翻閱過薄冊,道:「十多年間,貪墨高達兩千多萬兩,揚州八家,盡數抄家,想來才足以填補鹽運司虧空。」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掠人民財,不教而誅,于君于臣,都不是什么好名聲,還是需要好好甄別一下,丁是丁,卯是卯。」
哪怕對商賈再是仇視的官員,也不是說一上來就破家滅門,總要羅織罪名,明明可以直接搶,還是需要給個理由和說法,否則吃相可就太難看了,這可是動搖執政合法性的事。
正在思忖著之時,忽而鎮撫使劉積賢從外間過來,拱手道:「都督,汪壽祺遞來了請柬。」
賈珩抬眸看向陳瀟,道:「汪家等幾家坐不住了。」
現在他總督江南江北大營,又攜大勝而歸,汪壽祺要還能坐得住才怪,而且經過這幾天的思想斗爭,想來打算愿賭服輸了。
說著,從劉積賢手里接過請柬,閱覽著其上文字,看向陳瀟道:「瘦西湖的畫舫,晚上你隨我一同去。」
陳瀟應了一聲,也沒什么說什么,這幾天早已習慣跟著賈珩。
賈珩看向劉積賢,說道:「去與汪壽祺說,今天晚上,我去赴宴。」
夜幕低垂,中秋方過二三日,天穹之上,明月大如玉盤,冷輝皎潔如銀,倒映在瘦西湖碧波蕩漾的湖面,時碎時凝,而一艘緩緩駛過的畫舫,紅色燈籠隨風而動,在嘩啦啦流淌的水聲中暈下一圈圈火紅色光影。
歌姬的甜美歌聲傳至極遙,在兩岸的柳樹枝葉在夏夜晚風中翩翩起舞,綽約生姿。
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畫舫之中,汪壽祺以及蕭宏生、黃日善、江桐幾人圍著一張桌子敘話,相比周圍的歌舞管弦,四人都是一片愁云慘淡。
黃日善道:「先前永寧伯領兵前去打仗,還顧不上鹽務這邊兒,現在回來了,只怕還要大動干戈。」江桐同樣憂心忡忡說道:「現在女真人勾結海寇都沒有將他撅回去,我等現在更難了。」
如果先前還有期待永寧伯吃了敗仗,然后,千夫所指,言官彈劾,那么現在已經徹底打消了此念,統管江南江北大營軍務,錦衣在手,真就是圓扁都任由人捏著。
汪壽祺道:「等過來,看永寧伯開出什么條件,如不是太難,我等花錢買平安吧,欠朝廷的銀子,砸鍋賣鐵也要還上。」
江桐嘆了一口氣,道:「形勢比人強啊,可如是都填補上,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事到如今,也別想著鋌而走險,程馬等人就是前車之鑒,但還上虧空,在座幾人身家都要縮水一大半,日子拮據。
黃日善捏著茶盅,憂心忡忡道:「就怕人家不僅要錢,還要命。」
汪壽祺道:「真到了那一步,天下還有誰愿意幫著經商?」
就在幾人計議之時,仆人挑簾來報,永寧伯來了。
汪壽祺幾人對視一眼,連忙出了艙室,站在甲板上,恭謹而候。
賈珩從烏蓬船上登上高大如城的畫舫,少年一身石青色蜀錦長袍,頭上戴著藍色方巾,笑了笑道:「汪老爺還有幾位,久等了。」
汪壽祺笑著相邀道:「永寧伯,老朽也沒有等多久,永寧伯里廂請。「
賈珩點了點頭,領著幾個錦衣府衛進入畫舫,落座下來,環顧著畫舫,笑道:「這畫舫,比著通州衛港的戰船都不小了。
汪壽祺愣了下,笑道:「永寧伯真會說笑,這如何比得上戰船,永寧伯海門一戰,揚我國威,真是讓我等心折。」
先前,中午陪著戶部侍郎齊昆用飯之時,這些恭維話已經說了不少。
雙方不痛不癢的寒暄著。
汪壽祺道:「其實這次邀著永寧伯過來,老朽有一事相請。」
賈珩聞言,詫異地看向汪壽祺,道:「汪老爺這話是從何而起?」
汪壽祺嘆了一口氣 ,說道:「劉大人因鹽運司虧空的事兒,說來,與我等也關聯不小。」
賈珩不動聲色地看向汪壽祺,靜待其言。
汪壽祺道:「這幾年生意不大好做,朝廷鹽稅又如數催繳,我等有一些折了本,從鹽運司拆借了一些,永寧伯看這該如何是好?」
賈珩放下茶盅,目光平靜,說問道:「汪老爺,從鹽運司賒欠了多少?」
汪壽祺已經為下一步再做著鋪墊。
汪壽祺道:「林林總總也有百十萬兩,這些只怕需要賬房先生籌算。」
「這么多?」賈珩眉頭微皺,說道:「朝廷一年的兩淮鹽稅也才二三百萬兩。」
「都是積年賒欠,連著利息,不是一年相欠,永寧伯放心,我們會盡快補上數額。「汪壽祺連忙說道。
賈珩道:「這些虧空,該填補上就要填補上,恰逢劉大人也說確有此事,你等幾家匯總數目,先把這筆銀子補上,銀子補上了再說。「
汪壽祺遲疑說道:「永寧伯,一時間也籌措不齊,可否寬限一些時日?「
賈珩道:「這些都好說,如是覺得數額過大,為期一年慢慢給付都沒什么問題,但是這里面的銀子需要明白了,朝廷的銀子不能賒欠,現在各處都要用銀。」
汪壽祺聞言,心頭微松了一口氣,道:「永寧伯,我汪家自太宗朝時,每國有戎事,都不忘著國家之事。「
江桐笑了笑,也附和說道:「汪老爺說的是。」
過關。
雖說要將繳納的銀子還上,并不意味著以后還能 與四位鹽商閑聊了一會兒,賈珩離了畫舫,剛剛來到岸上,卻見那一個紅裙少女從遠處過來,一張俏麗小臉上見著欣喜之色。
這時,陳瀟迎上前去,喚住那南菱,問道:「你有事兒?「
南菱拿過一份請柬,目光放在那青衫少年身上。說道:「賈公子,我家夫人給你遞送的請柬。」
賈珩抬眸看向瘦西湖之畔的酒樓,見其上似亮著燈火,深沉目光似穿過遙遠距離,落在了那閣樓上的窈窕麗人身上。
賈珩接過請柬,沉吟道:「告訴你家夫人,我明天要趕回金陵,不能前去赴約。」
隨著他整頓江南大營,勢必要與安南侯交鋒、博弈,這位隆治朝的名將擔任江南大營節度使以來,雖然有南國之地脂粉香艷,亂花迷眼的緣由,但其本人對麾下軍將的縱容,也要負上很大一部分責任。
葉家還想保留在江南大營的存在,顯然不大行。南菱訝異說道:「公子要去金陵?夫人也說前往金陵。」
賈珩道:「等到了金陵再說吧。」
南菱想了想,目光落在那少年臉上,輕聲說道:「那我回去稟告夫人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蕭侍衛,幫我送一下。」一行眾人騎上馬,向著揚州鹽院衙門而去。
翌日,晨曦微露,天色略有幾許陰沉,細風微雨,馬蹄踏過青石板路,向著揚州臨河渡口而去。
在錦衣府衛的扈從下,賈珩與甄晴的一艘船只,乘船前往金陵,及至午后時分,方來到金陵寧國府。
寧國府后宅,西北角的一座青檐白墻,回廊曲折的庭院中,煙雨緊鎖,雨簾似掛。
黛玉剛剛午睡得起,上著水綠紗質褙子,下著淡藍抹胸白紗裙,神情慵懶地佇立在窗前,舉目眺望著緊鎖庭院的雨霧,梧桐樹葉蔥蔥郁郁,翠玉生煙,綠意惹眼,時而風來,梧桐樹葉上的雨珠撲簌而落。
紫鵑提著一個茶壺,輕聲道:「姑娘,別受涼了,喝口茶吧。」
黛玉轉將過身來,罥煙眉下的星眸見著思忖,輕聲道:「鴛鴦姐姐說,珩大哥他昨日到了揚州,今 天應該回來了吧。」
紫鵑輕輕笑了笑,道:「許在路上吧。」
黛玉輕輕嘆了一口氣,雪膩玉顏上現出悵惘之色,捏著手帕,這都好幾天了,珩大哥還沒回來。
而在這時,襲人進來輕聲說道:「林姑娘,出去簡單走動走動。」
因為這幾天,鴛鴦提醒著黛玉,多出去走動走動,以免經常待在屋里,容易生了病。
這是賈珩當初與鴛鴦的叮囑之言,讓黛玉平常不要坐在屋里,心事郁結,蹙眉不展。
就在這時,忽而傳來晴雯驚喜的聲音:「公子,你回來了。」
黛玉手中的茶盅微微一頓,連忙向外走去,只是剛剛挑簾而出,卻見那身形挺拔不群的青衫少年,已然邁過門檻,英氣劍眉之下的目光投來,溫潤如玉,笑意直抵眼底。
黛玉嬌軀輕顫,似是呆立原地,韶顏稚齒的少女,胃煙眉下的星眸晶瑩閃爍,隱見點點淚光。
「珩大哥。」黛玉沖將過去,撲在賈珩懷里,雙手環住賈珩的腰肢。
上一次闖入懷中,是因為揚州馬家的劫獄,現在則是女真親王裹挾海寇進犯江南之地。
賈珩摟住黛玉的削肩,感受到嬌小少女的歡喜和思念情緒,輕笑說道:「妹妹,怎么又哭了。」
他算是享受到紅樓原著中寶玉的待遇了,不過,擔憂的淚水以及慪氣和委屈的淚水,還是有所不同的,前者樂在其中,后者一地雞毛。
而黛玉今天穿的這身裙裳,明顯有些睡衣的款式,清涼薄紗的綠裙。
黛玉緊緊將螓首靠在賈珩的懷里,癡癡道:「珩大哥。」
經過上次,少女也漸漸習慣周圍幾個丫鬟的目光。
鴛鴦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少年,輕聲說道:「大爺,別在這兒站著,在屋里說話吧。」
賈珩抬眸看向鴨蛋臉面,身形窈窕明麗的少女,目光溫和幾許,挽著黛玉的素手,進入廂房。
鴛鴦與紫鵑、襲人則在外間小廳等著,并未跟著進去。
兩人坐在軟榻上敘著話,賈珩捉著黛玉的手肌膚細膩入微,只是略有一些涼。
黛玉抬眸端詳著賈珩,芳心涌起陣陣羞喜,只是語氣中仍不免擔憂道:「珩大哥,你又與人動手了?」賈珩笑了笑,說道:「嗯,難免的,沒事兒,皮都沒擦著,這幾天讓妹妹擔心了。」
黛玉正要說著什么,卻見溫軟的氣息抵近而來,連忙閉上了粲然星眸,而后是熟悉的觸感,如癡如醉。
過了一會兒,黛玉一張俏麗臉頰嫣紅如絢麗丹霞,將螓首抵靠在賈珩懷里。
而賈珩已然牧著小羊,捏著小羊瓊鼻。
黛玉粉膩臉蛋兒羞紅,輕輕撥著賈珩的手,聲音微微發顫,輕聲道:「珩大哥別鬧,金陵這邊兒傳的沸沸揚揚,珩大哥領著一支新建水師與敵決戰,和我講講經過啊。」
賈珩笑了笑道:「官軍水師雖然新建,但海寇原也為烏合之眾,這次過后,海寇再也不能自海門而犯淮揚了,金陵能稍稍安生一段時間了。」
黛玉玉容暈紅,嗔羞道:「珩大哥,別鬧著......」珩大哥每次抱著她,都去尋羊符,那種愛不釋手的喜愛,讓她既是心慌又是微喜。
賈珩附耳,黛玉的發絲凝在臉上,道:「這兩天,我想妹妹了。」
黛玉嬌軀微顫,聲線已顫不成聲:「珩大哥。」然而還未說著,卻見賈珩已牧羊咩咩。
黛玉柳眉彎彎,羞的連忙閉上眼眸,雙手扶著賈珩的肩頭,任由少年喜愛著,唯有嬌小玲瓏的嬌軀顫栗不停。
過了一會兒,賈珩擁著生活已經不能自理的黛玉,低聲說道:「妹妹這段時間清減了。」
黛玉的確討人喜歡,倒不僅僅是原著的濾鏡加成,很難形容,這么一個牙尖嘴利的林懟懟,在他身邊兒乖巧聽話,何嘗不是一種反差?
黛玉:......
究竟哪里清減了,你把話說清楚。
然而,這時,卻見賈珩取出一個錦盒,托在手中。
「這.......「黛玉容色微動,星眸閃了閃,好奇問道:「這是什么呀?」
目光卻被賈珩手里的錦盒吸引,芳心有些期待。賈珩輕輕打開錦盒,赫然是一對兒桃蕊珥飾,道:「這是先前在揚州時候,給妹妹買的,妹妹看合意不合意。」
想起讓瀟瀟一早去買著首飾,一臉嫌棄的模樣,估計是怨他沒給她買著。
黛玉拿過珥飾,雪膩玉顏上緋紅如霞,羞嗔道:「珩大哥,怎么又給我買首飾。」
明明出去打仗,又給她買著東西?
賈珩看向黛玉,溫聲道:「就是見著了,覺得妹妹戴著會很好看,就買過來了,妹妹要不戴上,我看看?」
這是單單給黛玉買的。
黛玉芳心涌起甜蜜,輕輕應了一聲。賈珩輕笑道:「我給妹妹拿鏡子。」
黛玉看向起身向著那梳妝臺而去的少年,一時間星眸迷離。
賈珩取來一面菱花銅鏡,坐在黛玉身旁,幫著舉著銅鏡,道:「妹妹換上我看看。」
黛玉玉頰紅暈成霞,就著銅鏡換上桃蕊珥飾,看向那銅鏡中的明媚容顏,抬起粲然星眸看向賈珩,低聲道:「珩大哥,好看嗎?」
賈珩看向嬌羞不勝的黛玉,摟住黛玉,輕聲說道:「挺好看的,妹妹原就生的顏色好,現在更是增色三分,明艷動人,像小仙女。」
嗯,這時候小仙女還不是罵人的話,蟈蝻的說法更是沒有,只有大丈夫之志,猶如長江東奔大海,何苦懷戀于溫柔之鄉?
黛玉蟀首低垂,芳心欣喜不勝,顫聲道:「珩大哥。」
雖不是天生麗質難自棄這樣的文雅之語,但這種直白而親切的話語從情郎口中而出,加之賈珩的身份,無疑更讓黛玉醺醺然,五迷三道。
賈珩輕輕挑起黛玉的下巴,光潔圓潤的肌膚在指間流溢,溫聲道:「妹妹。」
少女一剪秋水明瞳微微顫抖,彎彎眼睫遮蔽下一叢陰影,直到賈珩湊近而來。
賈珩看向黛玉,他就喜歡看著黛玉這等嬌羞無所可藏的模樣,而這是花信少婦無法帶給他的體驗。
青春靚麗的氣息,于唇齒之間流溢。
賈珩壓下一絲甜膩,摟著黛玉,輕聲道:「金陵這邊兒總是下雨的,等會兒要不咱們去玄武湖,觀觀雨景。」
黛玉芳心甜蜜,輕聲道:「珩大哥剛剛回來,還是先歇息才是的,改天再去就是了。」
這般乘船過來,想來也累的不行。
賈珩笑了笑,說道:「妹妹這般一說,還真是有些累了,在妹妹床上躺會,妹妹不介意吧?」
說著,擁過黛玉的削肩,就勢歪躺在床榻上的枕頭,如蘭如麝的清香連同獨屬于少女香閨的馨甜,在鼻端縈繞,讓人醺然欲醉。
而此舉卻讓黛玉嚇了一跳,芳心砰砰跳個不停。
見賈珩并未再有其他動作,黛玉躺在賈珩胳膊上,罥煙眉下的星眸微微闔上,芳心之中也涌起一股安寧,她與他大概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念及此處,黛玉玉頰通紅如火,攥緊了手帕。賈珩轉臉看向黛玉摟過另一邊兒的玉手,低聲道:「妹妹,再過一段時間,大姐姐她們可能要過來了。」
黛玉微微紅潤的玉顏,見著訝異,問道:「大姐姐她也過來?」
「就是鹽務上的事兒 ,她過來得一個多月后了,大姐姐和晉陽長公主過來,到時候云妹妹、三妹妹也會過來。」賈珩說著,頓了下,還是選擇說道:「說不得咸寧公主也會過來。」
有些事也需要給黛玉提前打預防針,否則,又是哭唧唧,「如此,倒成了妹妹的不是了。」
黛玉聞言,芳心咯噔一下,星眸閃了閃,抿了抿粉唇,低聲道:「那位公主她與珩大哥,當初去河南......」
當初也曾聽丫鬟說過,嫂子那邊兒的兩個丫鬟都在說著,那位公主只怕來者不善。
「妹妹別亂想,平常相處就是了,你先前也是見過她的吧。」賈珩輕輕捏了捏黛玉蒙著黯然之色的臉蛋兒,溫聲道:「好了,怎么,還吃上醋了。」
黛玉先前還沒有入局,自是冷眼旁觀,沒理由生氣,但現在不一樣了,身在局中,已成了他小女朋友,咩咩也咩咩過了,在這個時代,他就是黛玉愛情的全部。
等見到咸寧她們,縱然不與他慪氣,也可能自己生著悶氣。
哪怕九五之尊,宮中嬪妃爭風吃醋都難以避免,何況是他?
黛玉粲然如虹的星眸微動,膩哼一聲,緊緊抓住賈珩的手,輕輕嘆了一口氣,怎么可能不吃醋呢?
她也不知心頭是什么滋味,反正與欣喜無關,如是早些遇到他,該有多好?
但一想到那位咸寧公主還在前面,而她自己才是.......后來的,念及此處,少女眉尖微蹙,芳心氣悶不已,又有些不知說什么才好。
事實上,少女未必在意如襲人那樣的通房丫鬟,甚至還能笑著喊著襲人嫂子,但卻對寶釵各種提防。
「妹妹,是我不好。」賈珩輕輕撫著黛玉的秀眉,湊近唇瓣,安慰著少女倏然低落的心緒。
過了一會兒,黛玉星眸霧氣朦朧,檀口細氣微微,纖纖素手忙是捉住賈珩向著裙擺的手,一張粉膩臉頰滾燙如火,顫聲道:「珩大哥,別,別.....」
她還沒有嫁給他的呀。
「妹妹想哪去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賈珩湊到黛玉已經紅潤欲滴的耳畔,低聲道:「我是要八抬大轎娶妹妹為結發妻子的。」
晴雯他舍不得碰著,黛玉同樣也不會,他其實就是想伺候一下黛玉,補償一下她,與其讓她流眼淚,不如......現在看來,只能另尋良機了。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將螓首靠在賈珩身上,低聲道:「珩大哥如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吧。」
賈珩也不多言,微微闔上眼眸,睡將過去。
黛玉看向那閉上眼眸似已睡去的少年,一時間,盈盈如水的星眸,漸漸恍惚失神,睡夢中的少年無疑少了幾分威嚴,但臉上的倦色清晰可見。
賈珩這幾天真是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不是在作戰就是與鹽商勾心斗角。
少女看著看著,心底涌起疼惜,伸手輕輕撫著少年的臉頰。
他其實比她也只大了三歲,卻要操持那么多的事兒,來江南才多久,廝殺了幾場?
黛玉抿了抿粉唇,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螓首靠在賈珩的身上,也不知為何,方才的酸澀,似漸漸散了海。
兩江總督衙門,官廳之中 與前前日南京六部、都察院的官員絡繹不絕來此,此刻的兩江總督衙門門可羅雀,而官廳內,人手就有些稀稀落落,除卻兩江總督沈邡以及幕僚,還有兵部的兩位部堂,兵部侍郎蔣夙成和孟光遠。
「此次兵敗,甄鑄難辭其咎,他竟還有臉回來!?」蔣夙成憤憤不平說著心頭有著幾許恐慌,沉聲道:「老孟,沈大人,我等要上疏嚴參才是。」
揚州那邊兒,宮中天使向賈珩傳圣旨的事,金陵方面已聽聞了風 總督江南江北大營,提調水陸兵馬,大權獨攬,而且更要命的是,以天子劍對兩江官員可先斬后奏,這種權柄,讓兵部兩位侍郎心頭憚懼不已。
孟光遠眉頭緊皺,沉聲說道:「甄鑄不能死節王事,有負皇恩不說,還坦然回來,真是丟盡了我兩江官場的體面!」
甄鑄被俘,本來還可以將鍋甩給甄鑄,但現在甄鑄竟然安然無恙歸來,這讓他們這些薦主何以自處?
兩江總督沈邡此刻坐在太師椅上,對兩位兵部侍郎的斥罵充耳不聞,臉色灰敗,目光失神,顯然也在思忖著總督江南江北大營軍務一事。
問道:「永寧伯可是來了金陵?」「已回了寧國府。」白思行輕聲道。
就在這時,外間一個書吏神色匆匆而來,臉上見著惶懼之色,道:「制臺大人天使傳旨。」
此言一出,沈邡面色微變,眾人連忙出了官廳。只見不遠處的青年內監,在幾個錦衣華服的內衛扈從下,沿著回廊快步行來。
「兩江總督,沈邡接旨。」
沈邡面色微變,跪將下來,道:「臣,沈邡接旨。」
一旁的盧朝云急忙喚著小吏,說道:「快,快去準備香案。
身后的兵部兩位侍郎也都紛紛跪將下來,臉上都見著難看的表情,隱隱意識到一股不妙之感。
待幾人擺了香案,內監「刷」地展開絹帛,陰柔的聲音恍若一股涼風陰側側地響起,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武事不競,天下難安,卿為兩江總督,朕委爾察照軍政之權,是前上疏整飭武備,薦舉鎮海衛武弁甄鑄檢校鎮海節度,然江口一戰,水師沉覆.
屋檐之下,烏青檐瓦上的風雨斷了線的珍珠,伴隨著內監的訓斥之言,隨風打落在一眾兩江總督衙門的官吏身上。
沈邡跪將下來,只覺周身陣陣發冷,耳畔只有八個字「革職留任,以觀后效」,他自科甲登第出仕以來,何曾受過著這等嚴厲的處置?
與革職待參不同,革職留任與戴罪立功是一體而行,如果沈邡后續不再出錯,一般還會撤銷處罰,屬于一種比降敕申斥還要嚴厲的處置。
比如康熙朝任用治河名臣靳輔,因治河思路迥異時人,故彈劾者眾,康熙擔心將來用人失當,有損威信,即著靳輔革職留用,戴罪立功。
因為,鎮海軍水師的折損,兩江總督衙門怎么是要負責。
至于甄鑄,彼時,崇平帝還不知甄鑄已經被救回來了,事情還未塵埃落定,就沒有先行處置。
「罪臣,沈邡遵旨,萬歲萬歲萬萬歲。」沈邡伏首而拜,聲音顫抖,心頭已是一片冰涼。
如果他不是上疏搶著整軍,也不會淪落到今日下1일
其實,崇平帝之所以憤怒,也是因為此由,自作聰明,薦舉非人,壞著軍政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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