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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食量不多,偏又如此勤政……

寧國府  賈珩在外廳坐定,端著茶盅的香茗,將滿口甜香咽下同時,平復著心頭被撩撥不勝的火氣,對著迎來的晴雯,說道:“準備熱水,我沐浴一下。”

  晴雯走至近前,鼻翼輕輕動了動,撇了撇嘴,輕聲說道:“已經早就吩咐著了,公子隨我來罷。”

  賈珩也不多言,隨著晴雯,進入平時沐浴的里廂。

  “公子,今個兒隨著寶姑娘,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晴雯一邊幫著賈珩去著衣裳,一邊輕聲說道。

  “四下走了走。”賈珩也不否認,或者說,原本晴雯就知二人之細情端倪,倒也沒有多少隱瞞必要。

  晴雯撅了撅櫻桃小嘴兒,俏麗的瓜子臉上見著笑意,輕聲道:“公子,寶姑娘可不像我們做丫頭的。”

  賈珩睜開眼眸,打量向晴雯,見那嘴唇撅得都能掛醬油瓶,湊近去,在“嚶嚀”聲中,噙住那兩瓣桃花粉唇,旋即道:“我自有計較。”

  晴雯臉蛋兒通紅,巴掌大小的瓜子臉上,滿是嫵媚之色,道:“我服侍公子罷。”

  這也是主仆二人心照不宣,某人回來之時,總有情欲難解。

  賈珩“嗯”了一聲,坐在一旁的炕幾上,輕輕撩起晴雯耳邊的發絲,瓜子嫵媚的小臉兒,映著燭光有些靜謐。

  比起晉陽時不時的捉弄搞怪,磨牙吮血,晴雯無疑要安分許多,慢條斯理。

  過了會兒,賈珩看著喉頭滾動的晴雯,輕輕嘆了一口氣,只是提起茶壺,斟了一杯茶,給晴雯遞去。

  晴雯“咕冬”將茶水咽下,而后伺候著賈珩入了浴桶。

  “公子先前說的話,也不知算數不算數?”晴雯忽道。

  “什么?”賈珩詫異問道。

  “年前說過了年,就…就…”晴雯說到最后,螓首微垂,臉頰嫣然。

  賈珩看了一眼晴雯,柔聲道:“開臉做姨娘?”

  “公子…”晴雯被說得芳心一跳,伴隨著水嘩啦啦的響起,轉過身去,既有期待,也有怏怏。

  賈珩抱著晴雯,只覺少女在懷中嬌小可人,已有一二分豐膩,溫聲道:“太早了,你身子還沒長開呢,如是有了孩子,這時候生孩子也是一道鬼門關,你這般瘦,如是有了…我還想讓你伺候我一輩子呢。”

  晴雯聞言,心頭有些甜蜜,輕聲道:“公子原是說好的,再說我也不是現在就想當姨娘。”

  后面聲音越來越小,原本她真的以為方才那已是…不想,今日碰到尤三姐,與其三言兩句敘話,反而得了幾句取笑,并給了她一個畫冊子…

  賈珩想了想,道:“嗯,改天吧。”

  也不能只顧自己,忽略了晴雯。

  “嗯。”

  “好了,洗澡罷。”賈珩輕輕說著,然后微微閉上眼眸,讓思緒放空,任由晴雯侍奉著。

  由晴雯伺候著在廂房中,沐浴更衣,也順勢將滿口甜香以及手上海的味道洗凈,而后才向后院而去。

  后院之中,燈火早已亮起,映照得衣衫明麗的鶯鶯燕燕,艷光動人,秦可卿在尤二姐、尤三姐的相陪下,正與的鳳姐以及平兒敘話,此外,另有惜春在一旁坐著。

  許是花錢讓人心情舒爽,今天,鳳姐心情似好了一些,雖不至面帶喜色,但也不如昨日那般愁眉苦臉,與平兒一同來這邊兒坐會兒,順便幫著秦可卿料理修園子的的諸般事務。

  鳳姐輕聲道:“可卿,珩兄弟先前說的,南下姑蘇買小戲子的事兒,得交個妥當人來辦才是。”

  “這事兒等夫君回來,再作計較。”秦可卿笑了笑,說道。

  幾人正說話間,忽地從外面來了一個婆子,道:“奶奶,大爺回來了。”

  秦可卿柔媚一笑,道:“我尋思著也該這時候回來了,寶珠去后廚看看,晚飯做好了沒有。”

  寶珠應了一聲,起身去了后廚。

  話音方落,賈珩進入廳中,抬眸見著鳳姐,倒也不奇怪,主動開口道:“鳳嫂子,明日我進宮,問問大明宮內相,他們父子什么時候啟程。”

  鳳姐美眸閃了閃,道:“這兩天,我已置辦了一些東西,不知那戴內相讓帶著不讓?”

  畢竟是夫妻一場,流放之時,總要送上一送。

  賈珩沉吟道:“東西太多肯定不行,帶一些衣物,再準備些銀子,銀子也不宜太多,省的惹麻煩。”

  又不是去做官,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說不得還有盜匪劫道,銀子帶的太多,反而自找麻煩。

  鳳姐容色微變,同樣聯想到這一節,心頭驚疑不定。

  賈珩寬慰道:“風嫂子也不需太擔心,朝廷有公差隨行護送,一路都投宿驛站,不會有什么事來。”

  鳳姐點了點頭,心頭仍有陰霾密布。

  其實她比誰都清楚,只怕這一去,夫妻就再難相見。

  心頭幽幽嘆了一口氣。

  見氣氛有些沉悶,秦可卿柔聲道:“夫君,焦大剛剛讓婆子送來了一副麻將,我和二姐兒、三姐兒好生思量了會兒,竟不知怎么玩才是。”

  賈珩點了點頭,道:“嗯,等下教你們玩。”

  過了一會兒,各式菜肴上來,眾人在一起圍著桌子用著晚飯,唯鳳姐拿著快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而后,待杯碗快碟撤去,賈珩簡單教了秦可卿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幾人麻將的玩法,鳳姐也未離去,與平兒在一旁品著香茗,或者說,見著賈珩陪著一眾妻妾玩耍,在熱鬧中…享受孤獨。

  “平兒,你在大爺身旁幫著看看牌,回頭兒也能陪我解解悶兒。”見幾人已開始正式玩起來,鳳姐攛掇道。

  “嗯,奶奶。”平兒應了聲,拿起繡墩,在賈珩身旁坐了。

  惜春這時也坐在賈珩左手邊兒的繡墩上,傲嬌小蘿莉雙手捧著小臉,看著賈珩起牌。

  鳳姐見著這一幕,忍不住打趣兒道:“你們這一左一右,倒像是一大一小招財童子。”

  平兒臉頰微紅,羞惱道:“奶奶又取笑人。”

  不過心頭卻松了一口氣,既還能說笑,說明不像昨個兒那般嚇人了。

  賈珩也看了一眼鳳姐,原本柳梢眉間那股凄婉哀絕的“未亡人”氣韻,稍稍散去了一些,似又尋回那個彩繡輝煌的神仙妃子。

  晴雯在遠處侍奉著茶水,提起茶盅,聽著鳳姐的話,卻撇了撇嘴。

  因為秦可卿和尤二姐、尤三姐,原是有著“骨牌”的基礎,上手很快,尤其是尤三姐,聽了一遍,就明白規則。

  “嘩啦啦”,幾人開始壘著長城。

  賈珩轉眸看向惜春,輕聲道:“四妹妹幫我打打骰子。”

  “我?”惜春伸出小手指著自己,似有些不可置信,原本清冷如霜的小臉早已化凍,臉蛋兒泛起紅暈,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珩大哥,我…我不會的。”

  “沒事兒,主要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和你嫂子一起玩。”賈珩笑了笑說著,心頭閃過一抹古怪,這都是什么虎狼之詞?

  惜春輕輕“嗯”了一聲,兩個纖纖玉手拿起骰子,并未撥得起來。

  隨著一雙雙纖纖玉著兩個骰子,在壘好的長城中,與麻將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珩大爺,一個六一個五,我先起牌了。”

  尤三姐輕笑說著,伸出皓腕上戴著金鐲子的玉手,拿著兩摞麻將,而后數著幾對兒,一下子起得來,一手拿著牌,在麻將上面來回滑動,而后插入間隙,三下五除二就組好了牌。

  粉紅小襖、梳著云髻的少女,動作干練、干脆,而后就一手撫著臉頰,巧笑倩兮地看向賈珩,許是覺得累,將傲然的雪子,搭在八仙桌上,可能省力一些,也未可知。

  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神采飛揚的少女,眸光熠熠,愈發煙視媚行,明麗動人。

  尤二姐柔美眉眼之下,美眸顧盼流波,不時偷瞧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年,那冷峻眉峰之下的目光專注,似在看牌,倒也不敢多看,連忙垂下慌亂的眸子。

  其實不僅是尤二姐偷看,就連秦可卿也在偷看自家丈夫,抿了抿櫻唇,芳心有著幾分歡喜。

  夫君從來也不和她在一起玩鬧,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做了虧心事的賈珩,簡單組了下牌,接過晴雯遞來的茶盅,好整以暇品了一口,陪著秦可卿與尤二姐,氣定神閑搓起麻將來。

  憑著算牌記牌能力,給秦可卿點了兩炮,其他人點了兩炮,然后中間尤三姐自摸了一把,及至亥初時分,幾人都意猶未盡。

  “今天運氣差,倒是輸了不少。”賈珩看著手旁的碎銀子,輕聲道。

  “珩大爺怪不得不玩這些,還是自己教旁人的。”尤三姐輕笑說著,眸光柔媚生波地看著對面那面色溫煦,氣定神閑的少年。

  她如何不知這人方才逗弄著她們開心,在外間這般大的人物,卻又這般…體貼入微。

  “珩大爺心里裝著是官家的事兒,心思原也沒在這上面。”尤二姐聞言,嗔白了一眼尤三姐,輕輕柔柔道。

  知道妹妹你善于這些玩樂之技,可也不能這般要強,拿著自家男人說笑,以后還怎么過門?

  秦可卿關切地看著品茗的賈珩,柔聲道:“夫君,時候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歇息著?”

  “嗯,你們玩罷,我明個兒還需早起上朝,你們幾個也別太晚了。”賈珩笑了笑,輕聲道。

  倒也知道幾個人正在興頭上,這時代娛樂活動原就貴乏,一種新的博戲方式出來,勢必吸引心神,當然也是內宅娛樂。

  只是,他前世就一概不熱這個,是游戲不好玩,還是小姐姐跳舞不好看了?

  十賭九詐,不賭為贏,朋友勸賭不勸嫖。

  他與賭毒不共戴天。

翌日,二月二,龍抬頭  天剛五更,賈珩去了軍機處值房,坐衙至中午,正要喚上書吏,準備一壺熱茶,繼續看著河南都司送來的軍務匯報。

  “這個牛繼宗,竟去了河南汝寧府,督訓剿寇。”賈珩看著其上的軍務。

  當初他手下的果勇營就是從牛繼宗手里得來,不想這位鎮國公之孫,現襲一等伯,為了復起去了汝寧。

  “只怕不要貽誤了軍機才是。”賈珩凝了凝眉,想了想,將公文放在一旁。

  “子玉,內閣今日明發上諭,派遣齊大學士南下揚州,梳治鹽務。”就在這時,剛剛散了廷議的施杰從外間,進入值房,向賈珩宣告著這個消息。

  賈珩笑了笑道:“以齊大學士之能為,前往揚州,想來也能事半功倍。”

  施杰卻搖了搖頭,說道:“只怕難啊,今日通政司遞來奏疏,兩江總督沉邡上疏,具言鹽法變革二三事,似有主導鹽務革弊之意,圣上并未允納。”

  陳漢之總督為正二品,多加右都御史和兵部尚書銜,那是就為從一品,而如今的沉邡,就是從一品大員。

  賈珩聞言,放下茶盅,面色頓了頓,沉吟片刻,道:“如此一來,恐于鹽務整頓又添波折。”

  在前世那個清時,兩江總督就曾代管鹽務,如今兩江總督沉邡上疏天子,顯然是浙黨為爭奪鹽務革新之權所出招數。

  而一旦兩江總督掣肘,那么齊昆這位內閣大學士,還能不能在地方上大刀闊斧的改革,都要打上一個問號,更不用說,鹽商也不會坐以待斃。

  想來又是一場龍爭虎斗。

  施杰嘆了一口氣,轉而道:“也不知李閣老到了北平府,這幾天,北平都司和薊鎮總兵唐寬的請罪奏疏,已遞至通政司,楊閣老言唐寬非戰之罪,圣上也有些舉棋不定,唐寬掌薊鎮之兵有六七年了,前幾年未去薊鎮前,也立過一些戰功。”

  邊關將門在地方經營多年,更有朝廷閣臣以為依仗。

  賈珩沉吟,道:“此事再看看動向。”

  他總覺得此事不會這般簡單,以崇平帝的性子,不會有什么昔日情誼可講。

  賈珩壓下心頭猜測,道:“昨日,錦衣府飛鴿傳書稟告,閣老已到了保定,再有幾天,就可到任北平。”

  “這般快。”

  “軍情如火。”賈珩感慨說著,又道:“這幾天大同、宣府,以及府縣襄辦團練事宜,請求兵部撥銀,戶部那邊兒是什么主張?”

  施杰說道:“戶部那邊兒撥付了一部分,但缺口很大,兵部還在爭取,只是如今閣老不在京中,戶部那邊兒推搪敷衍。”

  畢竟是一位侍郎,面對由兩位閣臣共掌的戶部,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去年國庫沒有盈余?”賈珩面色鄭重幾分,皺眉問道:“我記得去年抄沒三河幫折賣了不少銀子?”

  施杰苦笑道:“子玉有所不知,按著戶部所言,當初只有一小部分銀子進了戶部,年前撫恤,再加上補發神京連同諸省官員欠俸、九邊兵丁的欠餉,以供諸衙開支,早已散去的七七八八,楊閣老又要留下一筆銀子捱到今夏稅收前,萬一有個天災,又要支出銀子。”

  當初賈珩抄沒三河幫財貨,雖然有不少財貨,但不少都充入內務府,至于后來齊王補繳上的銀子,則都被崇平帝充入內帑。

  銀子來的快,散的也快,因為之前就入不敷出。

  賈珩默然片刻,問道:“戶部怎么說?”

  “戶部說兩位王爺正在查邊,等重定九邊經制兵額,再行撥銀不遲。”施杰低聲道。

  賈珩皺眉道:“你這般一說,京營今歲的餉銀,估計也要遲延,也就是三天前,京營老弱俱已裁汰,合計兵額十五萬,尚在補充招募新兵。”

  這就是錢糧受制于人的感覺,當然,財、軍、人三權都握在手里,那該輪到崇平帝坐不住了。

  “其實,去歲邊軍的餉銀都是減半發放,還是補發了京營欠餉。”施杰嘆了一口氣,感慨道道:“如今朝堂想在鹽稅上多收些銀子,裁汰邊將邊軍,正合開源節流之意。”

  如按大漢隆治年間所戶部所載:僅宣府一地一年,主兵,屯糧十三萬二千馀石,折色銀二萬二千馀兩,民運折色銀七十八萬七千馀兩,兩淮、長蘆、河東鹽引銀十三萬五千馀兩,京運年例銀十二萬五千兩;客兵,淮、蘆鹽引銀二萬六千馀兩,京運年例銀十七萬一千兩。

  當然宣府等地為北平側翼,一直是直面胡虜的重防區。

  賈珩點了點頭,道:“還有整頓吏治。”

  這就是他當初和崇平帝提議的幾大政策,先通過表湖維持住大局,剩下給王朝續命的事兒,先滅了東虜再說。

  施杰自失一笑,說道:“都察院和吏部忙著京察,已忙得不可開交,兵部諸司人心惶惶,部務也受到不少波及。”

  “沒有三五個月結束不了,也就是剛開始,咨訪考語,錯綜復雜,后面應輕快許多,再不致耽擱了政務了。”賈珩低聲道。

  京察歷來耗時長久,當然大漢改革了京察之法,比之前明要快上許多。

  施杰點了點頭,落座下來,繼續敘著廷議之事,說道:“許德清這幾日清查了都察院,聽說考計十三道御史六年彈劾奏疏,不少都在下中、下下之列,與韓閣老商議,皆在貶黜之列,另,左副都御史彭曄今日上疏自請巡撫南河,圣上允納。”

  說到最后,語氣倒有幾分玩味。

  御史之職責,一個是巡桉地方,一個是風聞奏事,拾遺補缺,而奏疏皆有備桉,再結合往日風評,對都察院御史就能進行一個初評。

  都察院御史一百多人,這次幾乎讓許廬直接清洗了三分之一,待堂審一過,即行黜落,這次波及范圍之大,前所未有。

  賈珩輕輕搖了搖頭,文道:“先前,趙閣老言南河總督高斌,請求撥銀營造河堰,楊閣老揚言要著御史巡河,看來應在此處了?”

  施杰看了一眼對面的少年,笑道:“子玉先前與其有幾次爭執,彼如今再不做些實績來,只怕難以在都察院立足。”

  左副都御史彭曄,原也是齊黨中人,先前幫著楊國昌站腳助威,數次彈劾賈珩。

  賈珩正色道:“我與其所爭,系出公心,如今他巡查南河,望能善察其弊,以防夏秋兩汛,天災釀成人禍。”

  兩個人簡單聊會兒,而后崇平帝著內監提著食盒,賜膳予一眾軍機處僚員食用。

  賈珩繼續翻閱著各地都司、巡撫以六百里加急送來的軍務奏疏,擬出意見,鈐押題具。

  總體而言,崇平十五年的大漢朝廷——西北風平浪靜、云南偶有戰事、貴州土司不穩、湖北河南交界寇盜叢生、山東教匪串聯作亂、福建時有海寇登海劫掠…當然,這些目前而言都是疥癬之疾,整體而言動搖不了大漢的統治根基。

  單以軍務而言,唯有九邊,或者說沒有遼東之后的大漢北疆,從天津衛、薊鎮、宣府、大同、平安州、延綏、寧夏、固原…近百萬兵卒,既是財政黑洞,又是防守漏洞。

  賈珩將所擬意見歸攏好,然后由內監遞送給崇平帝批閱,就這般,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正要起身離了值房。

  崇平帝打發了大明宮內相前來召見,言在坤寧宮設了宴,相邀賈珩前往赴宴。

  出了武英殿,宮苑中廊檐下已經點起燭火,就可見著一隊隊宮女、內監提著八角宮燈,行走其間,時而遠處傳來侍衛整齊的腳步聲以及甲胃的相碰聲。

  賈珩整了整心神,轉頭問著戴權道:“公公,賈赦父子,什么時候啟程?”

  “日期定了,就在后天,賈赦、賈璉等一干欽犯,流放貴州。”戴權一邊在前引路,一邊輕笑說道。

  賈珩又道:“明日,我想攜人去送送,公公覺得還方便罷。”

  “自是方便,親卷相送,這是人之常情,內緝事廠也沒有阻攔的道理。”戴權輕笑說著,然而走著,頓住步子,看向前方巍峨奢麗的宮殿,道:“坤寧宮到了。”

  賈珩隨著大明宮內相戴權進入其間,倒也不是第一次進入這座寶殿,當時魏王過生兒就來過一次。

  “臣拜見圣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賈珩進入殿中,置身在澄瑩如水的地板上,趨行幾步,近得崇平帝以及皇后跟前兒,朝著帝后二人鄭重行禮。

  “子玉來了,平身,坐。”崇平帝這會兒坐在一方條幾后,身旁坐著儀態萬千、一襲丹紅衣裙,金釵步搖的宋皇后,下首處一方小幾后,竟坐著一身青裙,梳著飛仙髻的咸寧公主陳止。

  自那日崇平帝存了招賈珩為女婿的心思,再看眼前少年,就與往日觀感略有不同,尤其在見到先前內監所遞“票擬”奏疏時,更是見獵心喜。

  一旁宋皇后峨髻如云,方桃譬李,如牡丹花芯的臉蛋兒,白里透紅,借著燭火而觀,容顏嬌媚一如春花秋月,兩彎柳葉眉下,鳳眸清亮湛然,神蘊暗藏多少,尤其是眼睫天然彎彎而長,愈顯得眉眼莊麗、靜美。

  這會兒,打量著對面氣度沉凝,如芝蘭玉樹的蟒服少年,暗暗點頭。

  而另外的咸寧公主陳止,容儀窈窕,神色清冷,細眉之下,瑩瑩清眸,遠遠看向賈珩,與其四目相對之間,點了點頭。

  宋皇后嫣然一笑,笑不露齒,聲音婉轉動聽,還有幾分酥酥糯糯:“陛下知道你這時候沒有用飯,特意讓你過來。”

  賈珩面色微頓,拱手道:“微臣多謝圣上和娘娘厚愛。”

  “好了,無需多禮,坐下罷。”崇平帝往日冷硬的臉色,大為少見的溫煦之色代替,道:“一同用膳。”

  賈珩再次謝恩,而后在長形木幾后落座,因是分餐制,自也不湊在一起,此刻,蟒袍少年神情鄭重,正襟危坐,溫煦目光看向天子,甚至略帶幾分“孺慕”,“敬仰”。

  崇平帝打量著少年,自是捕捉到那藏在沉靜目光中的一絲神色,點了點頭,勉勵道:“今日卿所擬軍務處置意見,條理明晰,慮事周詳,細細觀之,竟無一處疏漏,是謂頗合朕意。”

  “為君父分憂,此為臣之本分,況軍機處之設,原為圣上經畫軍國,參謀樞要之意,臣等雖才薄智窘,但無不竭盡智謀,以為圣上參酌。”賈珩忙拱手回道。

  宋皇后眉眼含笑,羊裝抱怨道:“你們君臣,用飯之時還提這些政務,多少不能在白日里議著,又整出這般君臣奏對的局面來作甚?”

  咸寧公主聽著那說出清冷錚錚之音的少年,眸光閃了閃,旋即轉過一張清麗如雪蓮的俏臉,柔聲道:“父皇操勞了一天,用飯時,也該順勢歇歇才是。”

  “一時間倒是有些忘情,好了,不說這些了。”崇平帝笑了笑,拿起象牙快子,動著菜肴。

  許是最近各項事務都穩步推進,整軍、邊務、鹽務、吏治等各方面有條不紊地推進,也讓這位天子的心情舒暢許多。

  崇平帝話著家常說道:“年后以來,子玉家中還好?”

  賈珩正色道:“還好,雖出了一些波折,但終無大礙。”

  “前日賈赦一事,榮國太夫人倒是進宮求了太后,在家中沒難為你罷?”崇平帝忽而問道。

  對賈珩在榮寧二府的一些情況,崇平帝自是了解甚深,故有此問。

  賈珩道:“不瞞圣上,老太君喚著我過去幾次,想要求著圣上恩典,我并未應允,倒也沒旁的。”

  這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不管是天子的眼線,還是天子的心智,猜出這些都不難。

  崇平帝默然片刻,問道:“朕倒是聽說,想讓子玉為其家中二房襲爵一事奔走。”

  賈珩道:“是有此一節,不過爵位傳承,一來事關禮法,二來國家公器,朝廷自有規矩,臣不敢應允。”

  “陛下,老人家偏心一些,也是有的。”宋皇后在一旁笑著接話,給崇平帝夾了一快子菜肴。

  崇平帝點了點頭,道:“子玉所言甚是,當年太祖定下減等承襲之法,就是為著謹防武勛子弟在祖先的功勞簿上躺著不知上進,如今榮寧二府,在卿之前,倒沒見過什么上進的子弟了,實是可惜。”

  “臣為族長,沒有約束管教好子弟,有負圣恩,還望圣上贖罪。”賈珩面色一整,離席而拜,拱手道。

  “與你無干,你才接管宗族多久?況且自你接手后,于宗族子弟教育也頗多建樹。”崇平帝說著,意識到什么,道:“好了,不說這些了,用飯罷。”

  宋皇后笑道:“你們君臣不妨自如一些。”

  賈珩再次謝恩,然后在戴權相邀下,重又落座,一手拿碗,一手拿著快子,扒拉著米飯,暗道,天子果然有著其他情報渠道。

  “不要光吃米,也多吃些菜。”崇平帝笑了笑勸道,只是這位天子許是不擅這些偎貼人的日常話術,多少有些不自然。

  還是宋皇后接過話頭,丹唇輕啟,嫣然笑道:“子玉不必拘束,今日特意讓咸寧過來,意思就還是家宴,只是可惜然兒不在,你們平時共事多一些,這會子當有許多話說?”

  咸寧公主在一旁聽的臉頰微熱,什么叫特意帶了她來,還是家宴?

  賈珩偷瞧了一眼崇平帝,見其夾起菜肴,面色如常,心頭稍松一口氣,輕聲道:“魏王殿下在五城兵馬司很是勤勉用事,去的很早,回的很晚,與同僚相處,也是謙虛謹慎,不驕不躁。”

  不管是三分鐘熱度,還是作秀表演,當著人家母上的面夸一夸孩子,總歸沒錯。

  宋皇后聞言,果然玉顏欣然,喜上眉梢,嫵媚鳳眸彎彎成月牙兒,恍有亮光流溢,秀挺入云輕顫了下,柔聲道:“他能這般懂事,本宮就放心了。”

  賈珩手中快子微頓,在電光火石間,抽離目光,垂眸用著飯菜,將心頭的一絲古怪順勢壓了壓。

  崇平帝放下快子,轉頭看向宋皇后,問道:“魏王的宅邸,應修好了吧?”

  “按著父皇的意思,簡樸莊重為要,并未大動格局,極盡奢華之能事。”咸寧公主也同樣抽離清冷目光,看向自家父親,輕聲說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既未贊揚,也不再敲打,接過一旁宋皇后遞來的米粥,拿起勺子用著。

  君臣二人用著晚膳,時而敘著朝中的政務,時而閑聊,一副君臣相得局面,在燈火下,宛如一幅畫卷徐徐展開。

  宋皇后和咸寧公主微笑聽著,不得不說,一個面容沉靜的少年俊彥,聲如金石,對答如流,僅僅是旁觀,都有一種賞心悅目之感。

  賈珩放下快子,抬眸看著崇平帝。

  天子食量其實不多,甚至還有些少,偏又如此勤政…

  心頭暗嘆了一口氣,天子終究沒有將自己以往善加保養之言放在心頭。

  待用罷晚膳,漱口洗手,君臣重又品茗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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