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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3.江邊之仇

  出城兩里。

  長江近在遲尺。

  李臻看著那一小片只停了些尋常漁船小舟,甚至連碼頭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幾座沿水而建的屋舍之地,疑惑的對正在看著窗外風景的女子問道:

  “大人,來這邊…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有。”

  女子應了一聲:

  “此地名為排筏亭,一些在江都城外村落之人捕魚賣魚之地,都在這里。江都城內雖然買魚的人多,可這魚稅苛刻,賣魚要錢,船只停靠亦要錢。逐漸的,這種排筏亭就在這江都附近出現了。隔一段路途便會有一座。一個漁民今日若捕的魚大而好,那便去城里賣。可若捕的魚小而雜,那多半便會來這些地方。

  并且,這里的飯食也比江都城內要便宜一些,現在是不到時辰,在過一會兒,那些晚歸的漁船可能會把這一片地方都占滿…我記得你曾經對那閻家二兄弟弄了首詩文,對吧?江楓漁火對愁眠?呵…一會兒夕陽西下時,這景色,便如同你那詩文一般了。”

  聽到狐裘大人的解釋,李臻愣了愣后,才問道:

  “那咱們今天來這邊…”

  “不是想吃小魚、雜魚么?帶你來吃。”

  平平無奇的話讓李臻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而就在這時,馬車也到達了這所謂的排筏亭這幾座屋舍旁邊。

  這幾座屋舍便是茶肆酒肆,只不過看起來環境很簡陋。

  就跟且末的那些茶肆一樣,屬于最底層的存在。

  蒼蠅館子?

  大概用這個詞來形容,還挺貼切的。

  馬車停好,狐裘大人自己打開車門已經下了車。

  左右看了看,找了一間矮個子里拔將軍的由一戶老漢老婦所經營的茶肆,一步一步走進去后,在老漢那惶恐的目光中,直接坐在了一張面前算是干凈的桌子前。

  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李臻則笑著對那老漢來了句:

  “老丈,可有魚?”

  “呃…有…有的。”

  “嗯,怎么個吃法?”

  “能煮…能烤…還…還能撕著吃。”

  撕著吃?

  李臻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問道:

  “下酒用的?”

  “正…正是…都是今年新曬的…”

  “嗯,那來一盤,酒的話…來壺好酒,不過先說好,莫要摻水”

  “不敢不敢”

  聽到李臻的話,老漢趕緊搖頭。

  開玩笑…這蒙面人一看就不好惹。

  摻水?

  嫌命長?

  “嗯,那就勞煩啦…大人,咱們坐那邊吧,剛好能看到江景呢,如何?”

  順著他的話,狐裘大人看了一眼那房屋邊上的棚戶處,剛好是通往江邊的一條巷道。

  走過去后,便是停靠著幾艘漁船的長江了。

  “嗯。”

  她一應聲,李臻就站了起來,一團金光在老漢那愈發膽怯的目光中,托著桌子和椅子,一路來到了巷道之后的江邊。

  江邊有很多流水沖刷的鵝卵石子,而桌子的坡度也是斜的。

  沒關系。

  李老道一丈下去,這桌子的兩條腿就卡到了石子之中,瞬間平整了。

  這時,狐裘大人來了一句:

  “去車里拿杯子過來。”

  “誒,是。”

  李臻肩膀一晃,消失了。

  而女子則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夕陽西下的長江之景,沒來由的,斗笠之下的眉眼也柔和了一些。

  很快,李臻回來時,手里還多了一碟子曬的干干巴巴的咸魚,咸魚盤子里還有些筍干,以及一壇也不知道是什么的酒水。

  倒出來時,他才發現…

  原來是黃酒。

  還挺渾濁的。

  顯然,這地方也沒什么好酒。

  但李臻也不挑剔,只是給狐裘大人倒了一杯后,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主動的端了起來:

  “大人,請。”

  “嗯。”

  女子和他碰了一杯,飲了一口后,也不說這酒水好與不好,自顧自的夾了一條筍干,送入了斗笠之下的口中。

  而李臻則用快子一點點的把這條咸魚都破開,方便二人夾取后,才送了一瓣肉到嘴里。

  那滋味…

  其實也就是咸魚的味道。

  但或許是心情輕松吧,道人瞇起了眼睛,笑瞇瞇的點點頭:

  “嗯,長江之魚,倒是不錯。”

  說完,抬頭看了一眼不吭聲的狐裘大人,問道:

  “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家。”

  李臻一怔。

  江中吹來了微風。

  吹動了輕紗。

  讓狐裘大人的聲音飄忽了些。

  “想家里情況如何,想二郎可能控制的好河東的局勢。想今年秋收賦稅之后,父親該如何自處。還在想娘的身體如何。”

  聽著她那似乎一下子卸掉了所有防備的話語。

  李臻愣了愣后,端起了酒杯:

  “那大人可要多吃一些。”

  “為何?”

  “因為吃飽喝足了…就不想家了。”

  女子透過輕紗的遮擋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把杯子里的酒水一飲而盡。

  接著,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的說道:

  “我和老大從小時,脾氣就不對付。”

  李臻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應該是李建成。

  “我不喜歡他那待人待事都是一副假客氣的模樣。雖然他是長子,照理而言將來會繼承家業。但我就是不喜歡,尤其是看到他哪怕在我面前,在二郎面前,都要端著一副大哥的架子時…因為這些,我們小時候沒少發生爭執。”

  “…但大人對李…二公子很好,對吧。”

  “嗯。”

  沒理會李臻那有些別扭的稱呼,她應了一聲;

  “二郎從小就喜歡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他就去哪。有什么事情了,第一個找的也會是我。然后是元霸…”

  忽然,狐裘大人話頭一頓。

  哪怕隔著斗笠,李臻都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道士,你很不喜歡元霸,是吧?”

  李臻有些尷尬。

  畢竟,當年那句“與野獸何如”的話,他可是實實在在的罵出來的。

  所以這會兒也只能找補,解釋道:

  “沒有沒有,咋可能呢。誤會解開后,貧道與三公子無冤無仇的,不至于。不過…”

  說到這,李臻的眼神稍微認真了些:

  “貧道建議,只是建議啊,建議大人對其還是盡可能約束一下。畢竟,這世道不是說所有人遇到三公子這種…這種…天真爛漫的性子后,不管他說出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或者是冒犯了誰,都能得到原諒的。所以…大人還需要多多注意一些才是。”

  聽到這話,女子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嗯。”

  而說話的功夫,陸陸續續的,江上已經能看到有些漁船回游的影子了。

  有人迎著陽光,有人逆著光。

  但在這一片火紅之中,看上去都是泛著漆黑的影子。

  李臻端著酒杯,不愿意在這個話題上在繼續多聊的他感慨了一句:

  “還真是美景。”

  狐裘大人沒說話。

  只是沉默的點點頭。

  顯然很贊同李臻的話語。

  而李臻也不在說話,只是看著那波光粼粼的江面,在這天水一色的美景中,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著酒,吃著魚。

  享受著這絕美的平靜。

  不過,這股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

  他的眉頭忽然就皺了起來。

  剛要扭頭,可狐裘大人卻忽然來了句:

  “別動。”

  李臻有些疑惑。

  卻見狐裘大人自顧自的端起了酒杯。

  “你不是一直想嘗嘗這些魚的滋味么,那便吃好,喝好。有什么事情,吃完飯了在說。”

  李臻心說您老人家心可夠大的。

  沒錯,通過氣機感應,李臻忽然發現…這本就平靜的排筏亭,多了幾個實力不弱的修煉者。

  要知道,他和狐裘大人可是剛坐到這。

  “是沖著咱們來的?”

  “誰知道呢。看起來他們也沒動彈的意思,便隨他們吧。今日我心情不錯,可以當看不到。如果…這些人不是為了咱們來的話。”

  李臻愣了愣,發自真心的感嘆了一句:

  “這世道,可真夠受的。”

  這些人就在他的感應中,似乎也不太懂得隱藏自己。

  雖然氣息消泯、隱藏的很好。

  可他們卻學不會笑嘻嘻那種與天地環境融為一體的本事。

  所以,在李臻眼里哪怕藏的再好,也跟一個個大電燈泡一樣。

  有人在馬車附近。

  有膽子大點的,則坐在了那邊的酒肆里。

  還有的人則在官路兩側停止不動。

  李臻算了算…

  “一,二,三…十七個人。實力都不弱,自在境有十二人,那五人氣機駁雜了一些,只是出塵境…”

  “嗯。”

  狐裘大人再次點頭表示知曉,然后便敲了敲桌子:

  “倒酒。”

  見她是真懶得管這群人的來意,李臻也就不吭聲了。

  給狐裘大人倒滿了酒后,夾了一快子咸魚,繼續品嘗著那種味苦微咸的滋味。

  接著,一無所知的老漢端著一個瓷盆走了過來。

  里面都是一些小雜魚,用水加上厚醬豆煮了。

  類似北方的挎燉,但還是有些區別,更加清澹一些。

  端了一盆過來,還附贈了兩塊用來泡湯吃的干餅后,趕緊退下了。

  李臻的食欲這才算被勾起來了些,嘴里哼著:

  “才飲長江水,又食武昌魚…”

  “武昌是哪?”

  “夏口。”

  三國時,孫權因武昌那地方“因山附麗,止開二門,周環不過三二里”,筑夏口城堡布防。

  不過這會兒還不叫武昌。

  所以狐裘大人不知道。

  而聽到了李臻的解釋后,她搖了搖頭:

  “怪詞總是這般多。”

  “嘿嘿大人,快嘗嘗。”

  一盆湯色渾濁的燉雜魚,搭配干餅,李臻的第一口吃下去后…其實是微微有些失望的。

  因為這魚和平常的魚其實吃著也沒多大區別。

  但轉眼間就無所謂了。

  長江嘛,吃的是個心情。

  “大人,其實這魚不是這個做法。”

  “那是什么?”

  “去鱗去內臟,先以熱油下鍋煎之,放蔥姜香料,這濁酒少許去腥。然后再加水燉煮,水開舀一勺厚醬,在熬煮只骨酥肉爛出鍋…出鍋前,在烹點鍋邊醋,或者灑些糖霜,那才叫真正的美味。”

  李臻話音未落,天空之中“嗖”的一聲急促鳴響。

  有人擊發了一只響箭。

  在半空中炸開了。

  而同一時間,李臻感應之中的所有修煉者都開始朝著這邊快速移動。

  唰唰唰!

  幾息的功夫,各個手持兵刃,渾身氣機鼓蕩的“客人”們,便把河邊的李臻和狐裘大人給圍住了。

  剛夾了一快子肉的李臻動作一頓。

  想了想,他到底沒放開這口肉,自顧自的往嘴邊送。

  可就在這時…

  “嗖!”

  一根分水刺分毫不差的,擊中到了李臻身邊亮起來的那團金光之上。

  與金光相遇,便寸進不得。

  又因金光之理,附著于分水刺上的炁自行消散。

  長針掉落在了桌子上。

  李臻看了一眼,把那口魚肉送到了嘴里后,咀嚼了幾下后,又看了一眼自顧自喝酒,彷佛這一切都毫無所覺一般的狐裘大人…

  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唉…”

  一聲嘆息。

  李臻轉過了頭。

  映入眼簾的,除了翻海會之人,還有幾名手持長槍,斗篷之下是金光燦燦鎧甲的金槍軍。

  再旁邊是幾名負手而立身型飄然若仙的清麗女子。

  而最旁邊的,則是一群抱劍而立,擺著…和《大話西游》里的至尊寶一個造型的幾個劍客。

  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十幾個人看起來都不是什么善茬。

  盯著李臻與狐裘大人的雙眼里,滿是一股怒火與冷意。

  而看到他們眼神的剎那,李臻就知道這群人是干嘛來的了…

  多簡單…

  那金槍軍的鎧甲制式并不是那日金槍軍門下的虎賁衛林海鷹那般,是虎頭的造型。而是一種如同龍鱗一般的樣子。

  并且對方的護膝上面也是兩個栩栩如生的龍頭…

  龍鱗軍吧。

  應該是。

  然后就是翻海會的這幾個人。

  雖然沒看到田雨那小姑娘,但掛在腰間皮袋里的分水刺,和那頭戴綁帶的打扮已經把身份表達的很清楚了。

  御天宗、葬劍冢、金槍翻海明月照、刀鋒無情冷血寒。

  如今金槍軍、翻海會、明月仙宗都來了,無情谷是用刀的,而那幾個劍客要么是葬劍冢的人,要么是血殺樓的人…

  雖然不清楚具體身份,但來意已經很好猜了。

  狐裘大人在歷陽一戰…幾乎在李臻看來就跟鬧著玩一樣,坑死了他們這些門派的大多數主力。

  而這些人的來意就很簡單了。

  來尋仇的唄。

  只不過…

  李臻一個又一個的看了過去。

  疑惑的歪了歪頭。

  雖然有十幾個自在境的高手…

  但你們就這么點人,是不是有點…太瞧不起人了。

  不過這話也就在心里想想,哪怕對方已經把分水刺丟過來了,他還是問了一句:

  “諸位大英雄,咱們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不如…大家都冷靜一下,心平氣和的談一談?”

  他的話并沒得到任何人的回應。

  那幾個身披斗篷,手持金槍之人中的一位,直接撕扯掉了身上的斗篷。

  李臻這才發現…

  他只剩下一只胳膊了。

  另一只胳膊空空如也,已經不知去向。

  而那張臉上,是被仇恨、怒火、惡毒、以及一份迫不及待的快意所充斥的扭曲神色:

  “李禾!你就打算這么一直坐著,不說些什么嗎!”

  聽到這話。

  狐裘大人回應了么?

  回應了。

  只不過,話不是對他的回應。

  而是對李臻說的。

  只見她端著酒杯飲了一口后,平靜的聲音響起:

  “道士,事情的來龍去脈,你也知道了。這些人的性命留是不留,就交給你吧。”

  冷漠無情的話語之下,她自顧自的夾了一快子筍干。

  還不忘催促一句:

  “動作小一些,莫要引起什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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