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我…
李臻心說您老人家可說的真輕松。
合計著又出選擇題唄?
來人已經點破了你的身份,顯然是知曉你的事。不殺吧…您老人家和杜伏威的事情等同于通敵。
殺了呢…貧道…
忽然間,他有些后悔了。
后悔來找狐裘大人了。
怎么在狐裘大人這,這世界上都是該死之人?
從烏江到現在…這都死了多少人了。
還殺…
但轉念一想,他的目光忽然有些暗澹。
或許…這就是狐裘大人所在的真實世界吧。
沒有什么個人榮辱,也沒有什么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所有人都在毫無忌憚的逞著自己的私欲,把自己的私欲凌駕于任何人的生死之上。
百姓也好,兵卒也罷。
所有人的死,在他們看來都只是可有可無的事情。
重要的是一些人的死能否實現自己的目標,能否達到心中的夙愿。
而為了這些心中的夙愿,有些人選擇了追隨。
哪怕身死亦無怨無悔。
而有些人則死的不明不白,到死了,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而一些事又怎會波及到自己身上。
一股…很矛盾、復雜、的可悲之情瞬間縈繞到了心頭。
讓他不自覺的感嘆一樣的來了句:
“諸位…”
看著這十幾個眼里飽含殺意與復仇怒火之人,他用了一句在自己與其他人聽來,同樣極具諷刺意味的話語反問:
“何必呢…”
道人在這群人的蔓延怒火中,一字一句的問道:
“當初何必答應。”
“現在何必又來?”
在眾人的沉默之中,道人的聲音平靜,甚至隱隱有著一抹悲戚:
“雖然…貧道能理解,你們各自的門派也好,同門師兄弟也罷,都是你們的手足兄弟,是你們從小長大,并且發誓要維護一輩子的地方。可能昨日你們還在喝酒,暢想著門派發揚光大后的你們是何等的風光。又或者是你們獲得了怎樣舉足輕重的地位。可卻絲毫沒去思考過,站在上位者眼中,他們的追求…
或者說就算知道了,你們也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可一日之后,卻只能從此陰陽兩隔,再見時,只有一具冰冷的尸體。友情、愛情、親情…在朝夕之間,忽然就變成了天人永隔。于是,不再有什么利益之爭,亦不再有什么美好幻想。剩下的,就只有復仇。向殺死了你們的摯友親朋,或者導致這場災難之人復仇。對吧?”
李臻平靜發問,問的所有人沉默不語。
問的身后的女子同樣放下了快子…
“既然知道,難不成你還要助紂為虐!?”
那名翻海會的中年男子眼眸充血一般,獰聲說道:
“你背后之人,便是禍亂這天下的妖人!我翻海會幾千同門,就是死在她的算計之中!道門之人心中若還有慈悲的話,就該和我們一起殺死這妖人,斬下她的頭顱,以祭我同門血仇!”
“可她同樣是貧道一心護持之人啊…”
面對他咬牙切齒一般的恨意,李臻說出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接著,一輪比那夕陽絲毫不弱半分的金輪輝光,自道人腦后緩緩蔓延而出。
光芒映照之下,讓道人的五官出現了無數陰影,變得徹底模湖。
只剩下了那雙堅定無比的眼眸。
不見金光,可天地之炁卻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震顫、在一股平靜的道韻中狂躁。
“不可見欲,不可過欲,見危審害,甚清篤明。諸位復仇之欲,貧道能理解,雖不能感同身受,可終究亦祝愿往生者清凈自在,洗脫凡塵。可諸位有欲,貧道亦有。眾生縱欲而馳往,貧道亦往…諸位欲復仇…貧道不攔著。”
“錚!”
隨著道人的話,那幾個抱劍而立的劍客直接抽出了長劍。
連那金槍與飛針一同,對準了毫無氣機感應的狐裘大人。
可就在這剎那,光輪流轉,一道金光如同清風一般,緩緩擴散到了李臻面前,同樣把狐裘大人包裹了進去。
“諸位逞諸位之欲,貧道亦逞貧道心中之欲。雖然不知這么做的后果如何,但…”
在那殺機陡然濃烈的清風中,道人堅定的搖了搖頭:
“她,貧道保了!”
“殺!”
話音未落,殺意恒生。
那僅剩一臂的漢子單手持槍,槍尖對準李臻,義無反顧的扎了過來。
一陣破風之聲瞬間響起,帶著狂卷怒濤的殺意和鋒利,毫無保留,痛下殺手!
破陣槍!
分海!
明月仙傀初舞!
御林風!
長槍、短針、以及那注入他們后背加大他們對炁的吞噬占用,以及那如同踏風穿林一樣的長劍,在瞬間已經來到了金光面前。
凌厲的殺意沸騰在這長江岸邊,攪動了風云。
可在即將踏入道人七尺的范圍時,卻被那憑空出現的金光所阻攔。
金光就像是世間最堅硬的銅墻鐵壁一般,無論長槍如何螺旋扭轉,長劍與短針如何凌厲突刺,偏偏,打在這光幕上面,就像是雨落湖面,除了掀起陣陣漣漪之外,便再無寸進之能。
李臻就像是一個站在防彈玻璃罩里的旁觀者,冷眼看著外面這些暴徒手持棍棒,試圖擊碎這連子彈都打不透的金光之墻。
眼里卻無喜無怒,只有一種莫名的嘆息。
而就在這時,他的身后,傳來了女子那重新變成男女模辯的聲音:
“何必。”
重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看著江面那些開始飛速逃離的漁船,語氣有些飄忽。
“早就告訴你了,回到江都后,對我而言,便是三步一戰,五步一殺。你的慈悲,他們不懂,就如同他們不懂為何我在明明有能力把他們趕盡殺絕時,卻沒有下手一樣。”
斗笠之下藏著什么樣的眼神,李臻看不到。
只是覺得這話語之中,滿是一種平靜。
早已預料到,早已下定決心了的平靜。
“他們不來,那便算了。而既然來了,便一定要死在這。道士,你可明白?”
李臻沉默。
眼神暗澹。
直到狐裘大人看著那絕招盡出,卻依舊透不過那金光籠罩的眾人,再次一聲嘆息:
“唉…”
所以說,才不愿意讓你摻和到這腌臜到臭不可聞的世道里啊。
好好的,做一個我向往的,清清白白的花朵,讓我始終能沐浴到你的光明…
不好么?
為何偏偏讓我看到你那難受與掙扎的模樣?
她嘆息著。
悲傷著。
帶著不忍與不忍之中,從這些人一經出現,就已經被貼上了的“必殺”標簽,她放下了杯子。
罷了。
反正總是在你這食言。
那再來一次,也就無妨了吧。
只是可惜…
明明…只是想和你安安靜靜喝上一壺酒哩。
可這沾染上血腥味的酒…
怕是再難入你的喉嚨了吧。
起身。
她把手按在了自己佩戴的寶石長劍上。
“一式…”
天地之炁忽然變得狂躁無比。
可就在這瞬間…
忽然,在道人本能察覺到不對之時,于那波光粼粼的廣袤江面上,飛來了數顆黑漆漆的如同石塊一樣的東西。
它似乎跨越了長江天塹,以一種不講道理的疾馳速度,瞬息之間,自江面那頭,已經來到了岸邊。
一股比起那一晚的漕運船上不同,陡然而生的死亡危機,讓李臻想都不想,就躍出了時間長河,在那遲鈍無比的時間中,一腳,踏到了地上!
泥土緩慢在狐裘大人的腳下分裂,無數鵝卵石在半空中一點點的開始下墜。
甚至,一股金光直接切斷了狐裘大人與這天地所有的聯系,從地底延伸后,包裹著她開始向下拉拽。
而同一時間…
那面朝長江方向的空氣中,一捧又一捧無形的霧氣迅速開始蔓延,炸裂,聚集,收攏!
然后…
道人的雙眸被一團彷佛烈日入眸一般的金光全部籠罩。
金光咒!
金輪,大放光華。
橫攔于十幾個人面前的金光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在面朝長江的方向,組成了一抹彷佛亙古之初,便恒立于前的堅固盾牌!
把身后的一切毫無保留的交給了王重陽與張三豐,在心頭那股危機至極的預感中,道人踩下了那唯一來得及踩的禹步。
向前挪了一步,攔在了已經拉拽眼眸里還出現一抹驚訝的狐裘大人入坑的孔洞前。
然后…
“轟隆隆隆…”
在和光同塵收束的瞬間,只來得及做到如此的李臻,便遭遇了數顆黑色石頭的襲擊。
這是飛龍火!
在與金光遭遇的一瞬間,便如同打在了護甲盾牌之上的爆裂彈頭一般。
瞬間,火光與爆炸聲便把這江岸邊籠罩了進去。
而金光組成的盾牌直接抵御住了第一波爆裂與沖擊,火焰如同被分割一樣,朝著兩邊飛速蔓延,緊接著似乎被什么東西吸引,在分散到兩邊后,竟然又開始朝著李臻身后合圍。
那群江湖人!
在看到這火焰走勢不對勁的剎那,李臻本能的單手抬了起來。
那原本還在進攻,可卻被這一聲爆炸給驚到分神的眾人身邊瞬間同樣圍繞起了一團稀薄的金光。
可是…
當兩團火焰圍繞到了一起時!
“轟隆!”
沖天的爆炸聲竟然第二次開始回卷,從四面八方之中,再次爆炸開來!
來不及進入金光的幾個人被這火焰一卷,瞬間化作了焦炭!可李臻已經顧不得了!因為…第二波飛龍火…
來了!
轟隆!
金光咒與第二波飛龍火裝上的剎那,那不知道多少飛龍火打在金光之上,與第一波炮彈匯合,頃刻之間兩條火龍聚于一處,威力呈幾倍一般的增長。
“卡…”
忽然,李臻的耳朵邊與腦海之中同時傳來了碎裂的動靜。
這飛龍火…
不對勁!
絕對不對勁!
比起那夜不同,比起第一波還不同。
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的李臻剛要再次進入和光同塵,可那第三波炮彈已經來到。
轟隆!
“卡!”
“卡卡卡卡卡卡…”
“卡察!”
伴隨道人心念而成的金光咒竟然開始抵擋不住這爆炸,如同玻璃一般發出了碎裂之聲。
而同時,李臻感覺到腳下的金光咒被人破除后,登時紅眼了。
這種時候你還來添亂!?
給貧道…在下面待著!
“彭!”
一腳落地。
守靜!
幫我!
瞬間,整片大地之中的青石碎石按照道人的心意,直接壓在了身后的深坑之中。
可也就是這一剎那的分神,在李臻忽略到了的江水之中,一顆比起尋常大小的尺寸要小上許多,可上面卻布滿了一種奇特紋路的飛龍火,悄無聲息的抵達了近前。
“嘩啦…”
金光咒…
終于,在一顆看起來非常不起眼的飛龍火飛來,撞到了金光咒的光幕上的剎那…
再次也擋不住,應聲而碎。
緊接著,這顆爆裂的飛龍火中,一篆即將燃燒殆盡的符箓,從符頭開始悄無聲息的化作了灰盡。
取而代之的,就是終于在這片氣壓不對等的空間中,找到了內爆宣泄途徑的火焰,順著著金光咒上的孔洞,朝著李臻以及這密閉的金光空間,鉆了進來。
“嘩啦…”
魚兒悄然跳出時間長河。
看著那爆裂飛散的火焰,李臻聽到了腦海里的聲音:
“撐住了。”
這聲音響起之后,道人的身體直接被接管。
無需金光,亦無需任何。
在那密密麻麻蕩漾蔓延在空間之中的波紋里,看起來凝固身型的道人右手收于腹部虛握,一把金劍之影瞬間出現在手中。
右足抬起,左足踏地,好似腳踩鬼蛇。
而左手大指掐丑,二指如弓,中指、無名指、小拇指押定大指,如同寶塔橫攔,護身于前。
是為真武神咒水雷!
長江在凝固的時間中,超越了時間。
長江之水在靜止的失控中,跨越了火焰。
此時此刻,整片河道似乎與那水雷神咒掐出后,道人手中的那把金劍達成了同調,右手抬起,金劍之鋒,朝著前方噼了下來。
不見水。
只見波紋。
波紋陣陣,如同水花一般,迅速的熄滅了這席卷一切的毀滅之火。
而道人的口鼻則瞬間流出了如同金液一般的鮮血。
可也就在這一刻…
那枚隱藏在飛龍火之中的符箓,終于消散殆盡。
一股強橫到不講道理的道理,隱晦、靜謐的自符箓化作的青煙中,席卷了雙眸之中才剛剛泛起驚訝的道人。
“你…”
道人似乎察覺了什么,剛要發出一聲怒喝,擺出下一個姿勢,可聲音還未出口,便連同那金劍一同消失了。
李臻的意識也消失了。
不知去哪。
不知去向何處。
也就在這時…
“嗖嗖嗖嗖…”
數道金光,借助那濃煙的掩護,迅速自長江對岸,飛入到李臻身前,沒入道人的身體后,消散的無影無蹤。
接著,時間重回寂靜。
“開!”
地底一聲帶著擔憂的怒喝,火焰沖天而起,那還有這幾分狼狽的白衣人影從燒化了的地洞之中飛出時,一眼就看到了仰面朝天,渾身漆黑,昏迷不醒的李臻…
“道士!
一直平澹的聲音里,終于聽不見任何平靜之意。
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焦急。
朝著李臻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