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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邦邦兩拳

  “守初道長放心,崔氏不是什么背信棄義之人。承諾于道長這一池龍火、數萬流民之事,既然我等敢點頭,那么便絕對不會食言。只是此間事大,牽扯京城、河東、乃至馮翊以及其他世家,請道長容我等商議一番。最近幾日,崔氏其他子弟便會抵達,到時便可放開拳腳,再無制約。還請給我們一些時間。”

  這是崔仁與崔禮二位老爺子在飯桌上的親口承諾。

  其他的倒沒聊什么。

  因為事情已經很清晰明了了,有人要和崔家爭這幾萬流民。

  被對方拿走,那么勢必這一池龍火要出讓一些份額給對方,才能達成合作。

  別看楊侗已經下令,似乎這伙流民無論是誰得了,都可以前往于栝以工抵罪。可問題是…如果這些流民“不從”呢?

  或者說,在崔家不同意之后,這伙流民成為了別人嘴里的“不從”。

  那到時候…可能等待他們的就是一場新的圍剿了。

  這幾萬人,看似人多,可在這場陰謀里,或許戰力尚可,可屬性也只是一朵嬌嫩的花兒而已。

  誰都想要。

  誰都想讓對方得不到。

  而杜如晦看著崔家在明明知曉這件事可能是盧家做的時,卻敵意并不大的模樣,在飲宴結束后回家的馬車里,第一句話便是:

  “我覺得崔盧兩家不會真打起來。”

  聽到這話,喝了些酒,人顯得有些疲憊的李臻隨意的點點頭:

  “嗯。和尚怎么看?”

  “阿彌陀佛,我覺得也打不起來。”

  抱著徒兒哄睡的僧人同樣搖頭:

  “兩家同為姬姓便不說了,這千百年來不說親密無間吧,可至少在這一局里,雙方的矛盾不至于大到不可調和的地步。說白了,盧家起了不該有的貪念罷了。道長可見過洛陽的一些地頭蛇幫派因為地盤起了沖突后會怎么做?”

  “…你個和尚沒事了解這些地方干嘛?”

  李臻有些無語。

  玄奘微微一笑:

  “不知眾生疾苦于何處,又怎敢言行我佛慈悲?”

  “…你是高僧,你清高,你了不起。行了吧?”

  聽著道人嘴里那一絲無語的打趣,玄奘搖搖頭:

  “這些地頭蛇也不會真的打起來,而是雙方會找一個地方,拉來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坐下來談談。談的攏,那自然無事。而談不攏,那么便會不死不休。我不覺得崔氏會和盧氏不死不休,因為這樣的話,其他世家不允許。所以,哪怕雙方談不攏,可其他世家也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強行把兩家人的紛爭壓下來。同樣的道理,幾百年來均是如此。所以世家只有自行沒落,卻從來不死于外敵。”

  玄奘的話語,便是杜如晦與李臻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有時候三個聰明人湊到一起,其實就是這么恐怖。

  李臻最清醒,杜如晦最果斷,而玄奘則是在清醒與果斷之間那心思最通透的橋梁。

  所以,他的話,就是這件事最終的答案。

  于是…

  “唉。”

  李臻嘆了口氣…

  “所以說,又有誰真正在乎過這些流民的死活呢。”

  玄奘無言。

  可杜如晦卻斬釘截鐵:

  “至少,咱們在乎!”

  李臻也一愣。

  接著便笑了。

  看著老杜那堅定的模樣點點頭:

  “不錯,咱們在乎。”

  仰頭看向星空,星空閃爍,映照進了干凈清澈一片無悔的雙眸之中。

  “咱們在乎就好。”

  道人微笑,扯動了韁繩:

  “駕!”

  星光追趕車馬。

  照亮歸途。

  堅定無悔。

  “回來了?”

  回到小院里時,三人便看到了孫思邈與李淳風。

  以及面前不知何時架起來的兩個大鍋灶。

  鍋灶里正熬著散發著藥香氣的藥汁,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嗯。”

  李臻應了一聲,有些疑惑的問道:

  “這是在干嘛?”

  “準備些三伏避暑貼。”

  杜如晦和玄奘去卸東西,小徒弟回房睡覺,李臻則站在孫思邈旁邊納悶的問道:

  “那干嘛不去龍火池弄?”

  “那一池龍火還未經約束,用來煉大丹是足數了,可這種普通的藥還不行,控制起來太過廢心神。所以便在這弄吧,這幾日,我幫你們準備一批丹藥,有療傷的,有固本的,當然了,最多的還是給外面那些流民預備的夏日防疫之藥。都送到崔家的庫房里了,給你們留的丹藥在屋里的那個大箱子之中。省著點用,難得找到這么一個大方的主顧,下次在遇見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李臻沒在意孫思邈把崔家當冤大頭的話,而是疑惑的問道:

  “什么意思?…老孫,你要走?”

  “嗯啊。”

  這些日子不見,月光之下似乎皮膚更黑了些的孫思邈點點頭,一指旁邊的李淳風:

  “我倆說的是等你們回來,便離開。”

  “…啊?”

  李臻瞬間不在玩笑,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這…為什么好端端的就要走?”

  孫思邈這才抬頭,當著李臻的面,看了一眼李淳風后才說道:

  “這邊沒什么事了,之前還放心不下這些流民,但現在你們既然已經把人領回來了,想來下一批也不遠了。左右無事,便打算下秦嶺去采藥。哦對了…崔居士也和我們一起。”

  “…啥!?你把人家黃花閨女給拐跑了!?”

  這下,連李淳風都忍不住扭頭,看著這個滿臉風霜的道人,眼里蕩漾起了一團黑水。

  顯然是在警告他說話小心點。

  不然容易遭雷劈。

  李臻倒不在乎李淳風的雷。

  對他而言,這叫雷?

  跟呲花差不多,也就聽個響。

  “小崔女俠和你們走,崔家同意?…你們要帶她偷跑?別啊,老孫,不仗義啊!兄弟我還在這呢!你把人綁走了,我咋辦啊!”

  孫思邈又無語了。

  實話實說,李臻回來的時候,他挺開心的。

  小牛鼻子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

  他這一走,沒人和自己斗嘴,還真挺想的。

  可現在他一回來,幾句話的功夫,孫思邈就想拿自己的鞋底呼他了。

  咋那么膈應人呢。

  于是,他不在搭理李臻,而是來到鍋前嗅了嗅味道后,對李淳風說道:

  “火候差不多了,你就回去吧。回去收拾行囊,明日咱們就走。”

  “是,師兄。”

  李淳風沒任何意見,乖乖起身,對李臻掐了個禮印后,直接出門而去。

  而孫思邈則拿出來一盆裁剪成四方片的布,放到了自己和李臻面前后,借助燈火給李臻演示了一下膏藥怎么抹,怎么合一起的步驟后,一指李淳風剛才坐的馬扎后,才說道:

  “帶崔居士走,崔家已經同意了。”

  “…憑啥”

  李臻不解。

  而把馬匹行李也都弄好了的杜如晦與玄奘也過來了。

  過來幫忙。

  四個人圍在兩盆藥膏上,用竹片一邊涂抹膏藥,一邊聽孫思邈說道:

  “就憑這小子是國師的弟子。”

  三人同時抬起了頭,不明白老孫頭這話是怎么說出口的。

  而老孫頭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

  “如果單只是國師弟子倒也無妨,可在我對他們說了這孩子修的是雷法后,他們便明白了無論如何,至少,李淳風是國師的親傳弟子。而崔居士那邊傷勢恢復差不多了之后,也鬧過,還偷跑過…雖然被抓了回來。但是后來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原本逼著崔居士嫁給盧家的那些人好像都不吭聲了。”

  看來老孫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李臻也沒解釋,而是點點頭:

  “然后呢?”

  “然后?…這小子一天往縣丞府跑幾趟,變著花樣想見崔居士的模樣,崔家上下連后廚雜役都知道了。反正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崔家對這小子的態度變了些…”

  “其實能理解。”

  李臻點點頭:

  “崔氏善婚婭,崔氏女自然不會嫁無名之輩。李淳風這小子是國師親傳弟子,這一層身份已經不比什么世家子差了。更何況…他修的是雷法,是有傳承道門的資格的。到時…若真能成,那道門領袖怎么不也比一個普通世家子強?更別提…這一池龍火還在這。崔氏與道門的蜜月期,估計還有許多年呢。我和你說,也就和尚不娶親,和尚要娶親,你看小崔女俠嫁誰!這閨女那天看和尚的眼神都直了!呸!有眼無珠!”

  聽著這道人原本前半段的話語,姑且還是人話。

  可后半段怎么就變味道了呢。

  你到底是夸玄奘長的英俊?還是說…你在嫌棄你自己?

  在玄奘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杜如晦說道:

  “也就是說…這倆人…似乎可以成一樁姻親?”

  “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能成。”

  “那孫道長為何還要帶走李淳風?”

  老杜愈發不解。

  而老孫頭則微微搖頭:

  “你的意思是直接回去請國師做主,置辦道侶之事?”

  “正是。”

  “還不到時候。”

  看著杜如晦那疑惑的目光,老孫頭說道:

  “成不成親,我不管。但…我總要教教這孩子看到這片土地的真實情況。修道之人上體天心,下順天命。若這世間都不曾走一走,看一看,那終究是霧里看花罷了。他家境殷實,從小就沒受過什么苦,也未曾遠走,被國師找到收為弟子后便更是如此。所以,我首先要讓他看到這個真實的世道…說白了,讓他知曉什么是“人”。而不是讓他對世間所有的認知,都傳承與國師那虛無縹緲的天人長生之說。“

  這話一出口,杜如晦立刻聽出來了其中的含義。

  怎么…

  孫道長不喜歡國師那追求長生成仙的態度?

  而玄奘與李臻卻并不意外。

  “也就是說…國師若是在教李淳風修道的話,你卻想要教他做人?”

  “嗯。”

  孫思邈很坦然的點點頭:

  “就是如此…我雖然不如天罡那般精通卦象推演,但也是相信天人感應的。從第一眼看到李淳風開始,我就覺得…他走的路很危險。對別人危險,對他自己也危險…這感應毫無依據,但我卻不得不信。因為我很少會有這種感覺,而每一次,都會很準確。所以,為了他…也為了崔居士與咱們的緣分,更為了他喊我的那一聲師兄的緣分,于情于理我都要帶他見見這個世道。至于崔居士是怎么說通家里,和我倆一起走的,倒是不清楚了。”

  “這…”

  聽他都如此說了,那李臻還能說什么?

  也沒法說什么了。

  都決定的事,那就去做唄。

  于是,他問道:

  “那可需要我們幫你準備什么又或者做點什么?”

  “不用。藥,都給你們備好了。真要說幫我做點什么…”

  藥王爺忽然露出了一抹帶著幾分期待的神色:

  “那就…盡快結束河東這個亂局吧。如何?”

  三人再次沉默。

  接著,杜如晦和玄奘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李臻。

  而李臻呢…

  他并沒有什么拍著胸脯回應的大開大合。

  只是點點頭,手里的活不停,語氣平靜的說道:

  “好。”

  膏藥抹完,談話結束。

  眾人休息。

  而再次進入到修煉狀態的李臻卻忽然發現,屬于二師父的那條魚又回到了河里。

  你個海王,在外邊和其他的狗子玩耍完知道回家啦!?

  于是,一夜無話。

  于栝城外。

  “裴將軍此行歸途一路平安,請代下官與督史大人問候。”

  隨著崔干的話語,一夜休憩后的五百騎整裝待發。

  “自當如此。”

  裴律師點頭后,杜如晦上前一禮:

  “多謝將軍護送之恩。”

  “末將不敢。那這便回去赴命了。”

  “將軍保重。”

  “嗯!”

  翻身上馬,裴律師抱拳拱手一禮,全軍開撥。

  五百騎兵掀起了陣陣煙塵,踏上歸途。

  而等送走了他們…

  崔干扭頭看著一身江湖俠女打扮,滿臉興奮的妹妹,發出了一句無聲的嘆息。

  而身上重新掛上了布袋的孫思邈也踏上了官道。

  “那貧道三人也走了。崔縣丞放心,此行前往秦嶺采藥,山中地勢熟悉,不會有什么差錯。”

  “…嗯。”

  崔干點點頭:

  “一切有勞孫道長了…”

  說著,他扭頭看著崔采薇:

  “銀兩可都足數了?”

  “嗯!”

  背著一個小包袱的小崔女俠點點頭:

  “二十片金葉子,二十兩紋銀和一些散碎銀兩,哥你放心就是啦!”

  沒理會妹妹帶了多少巨款,崔干想說些什么,可又不好說…

  最后,還是身后的崔婉容上前了一步:

  “既然決定出去歷練,那就一切聽從孫道長之言,不要擅自做主。江湖險惡,凡事謀而后動,不可大意,也別讓我和兄長擔心,明白么?”

  “嗯嗯,知道啦,二姐,你就放心吧!”

  小崔女俠那急迫的心情似乎都壓抑不住了。

  不過好在她還沒昏頭,知道扭頭對李臻和玄奘笑道:

  “道長,法師,那咱們后會有期啦?”

  “阿彌陀佛,崔施主一路順風。”

  玄奘雙手合十,而李臻則點點頭,微笑著說道:

  “后會有期。”

  “嘿”

  小崔女俠笑著看向了孫思邈:

  “道長,咱們走吧?”

  “…嗯。”

  孫思邈對著眾人點點頭,忽然扭頭對李淳風說道:

  “可還有什么要說的?”

  李淳風點頭,上前一步,手掐禮印:

  “福生無量天尊,多謝諸位這些時日的照顧。貧道沒齒難忘,此行而去…”

  “行了行了。”

  聽著他在那咬文嚼字的,李臻無語的擺擺手:

  “就別拽詞了。走吧,護好身邊人就行!”

  李淳風無語。

  而孫思邈這才說道:

  “走吧。”

  最后對眾人躬身一禮,踏步向前而去。

  “走啦”

  邁著輕快無比的步伐,小崔女俠對著眾人一邊揮手一邊牽著馬前進。

  沒人挽留。

  只是崔家兄妹的目光里滿是擔憂。

  待到大黃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駝上了老孫頭,兩騎一虎徹底走遠后,崔干才扭頭看向了杜如晦:

  “世兄,推算下來,最遲三日之后,我們家的人便可抵達。這幾日,就請杜兄暫時在于栝休息一番吧,到時再去招募流民,請世兄帶領著我家之人一同前去,可保無虞。”

  杜如晦點點頭:

  “好。”

  “嗯,那咱們回去吧。”

  “走。”

  一行人開始往回走。

  而近了城門,李臻忽然來了一句:

  “貧道去逛逛,買些吃食。中午的話,崔縣丞就無需讓仆役們來送飯了。”

  玄奘和杜如晦是知曉李臻有一手廚藝的,自然覺得可以。

  可崔婉容卻抿起了嘴,忽然問道:

  “難不成道長是覺得飯食不合胃口?”

  “啊?”

  李臻一愣,隨即笑著擺擺手:

  “當然不是,只是今日想做飯了。”

  “…道長還會庖廚?”

  “嗯。二位若不嫌棄,中午過來一起嘗嘗貧道的手藝,如何?“

  這下不用崔婉容開口,確實想找李臻三人聊聊的崔干便答應了下來:

  “那我兄妹二人便卻之不恭了…不如要準備些什么,道長直言,我讓下人們準備便是…”

  “不用,貧道看著買吧。嗯,就這么說,二位,中午見。”

  說著,李臻便脫離了隊伍,朝著另外一條街走去。

  茶肆。

  “道長,小的給您換一壺茶吧?這有些涼了。”

  “不用。”

  守靜擺擺手,看著出現在樓下的道人,說道:

  “貧道等的人已經來了,你且去忙吧。”

  “誒,好,那有什么事情您在吩咐。”

  “好。”

  店小二退走,很快,李臻推開了雅間的門。

  “還至于找個雅間?”

  在窗邊落座,自顧自的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接著又打量了一番守靜的穿著…

  “雖然知道你賺錢了,但老實講,你竟然是如此騷包的性子,我是沒想到的。”

  此時此刻的守靜道人身穿一套上好面料的長衫,腦袋上的發髻也不似李臻這般隨意,而是一根貨真價實的白玉簪扎起來的。

  看起來當真是如玉無雙。

  特別是身上那股文人氣息,濃厚的不像話。

  好似哪里出來的儒生一般。

  而聽到這話,守靜笑著搖搖頭:

  “你是道人,我肯定要換換風格。讀書人比較適合我,對吧?況且,如果于栝忽然出現了兩個道人會說書…你也保不齊這城里有百騎司的人。被咱家狐裘大人知道了,她那么聰明,萬一猜出來了,反倒不好。”

  “咱家…”

  李臻嘴角一抽,無語的說道:

  “下次你也甭客氣,直說是你家狐裘大人便算了。”

  “我看行,反正我喜歡壞女人!”

  真的。

  李臻頭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不正經的時候,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你咋就那么便宜呢。

  而守靜在開了玩笑后,又問道:

  “如何?那位不簡單吧?”

  李臻知道他說的是誰,直接點頭:

  “確實不簡單。他替我一擋,我都感覺不到半分壓力…”

  “那是自然,本就是真武法相而成,難出是難出了些,但肯定是很厲害的。只是…我估摸著你要是不悟道,他出不來。”

  “悟道啊…”

  聽到這話,李臻下意識的指尖在桌子上勾勒出來一片金光痕跡。

  “到底什么是悟道我還不知道呢。”

  “簡單啊,問咱媽啊。”

  倆人本是一體,他知道的就是李臻知道的。

  所以,聽到這話的瞬間,道人徹底無語了:

  “那是師父…”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不然…你把她當小龍女也行,喊姑。”

  李臻徹徹底底無語了,看著眼前的儒生,無比認真的問了一嘴:

  “你說…我這嘴有時候咋那么賤呢!?”

  守靜一樂:

  “嘿嘿,有時候不是嘴賤,人就這德行,那咋辦嘛?”

  道人看著守靜。

  就如同在照一面鏡子。

  鏡子之中的自己笑的燦爛,笑的有趣。

  要是平常,李臻肯定覺得…嚯,這鏡子里的小伙子真帥啊。

  可現在…

  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我咋那么賤呢。

  賤到恨不得邦邦給自己兩拳…

逑啪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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