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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不可深交

第439章  一行人出來后,當李世民看到那停靠在旁邊,毛色黝黑神俊的烏龍騅時,他腳步一頓。

  石階把坡面一分為二,烏龍騅在這頭,而包括閻家二兄弟的馬車以及自己那匹被取名為“什伐赤”的赤焰在那頭。

  都是飛馬城的千里馬,當杜如晦從這個視角,

  看到了剛剛來時被馬車遮擋所以才沒瞧見的鮮紅烈馬時,李世民的心里已經起了波瀾。

  京兆杜氏配騎飛馬城的千里馬么?

  答案是肯定的。

  可問題是…

  天下人都知道,論起來沖刺速度,赤焰天下第一。而論起來千里奔行,墨云踏雪行百里而氣不喘。可要論起來負重與爆發力,烏龍騅才是天下武將最夢寐以求的坐騎。

  原因無他,首先就是沖勁大,

  它的速度或許不算三宗最快的,

  但卻是力道最猛的。一些身軀魁梧,手持重兵,負重極大的武將卻最為適合,手持重兵刃,搭配烏龍騅,只要沖起來,那根本就無可阻擋。

  力大、勁沉。

  所以,三宗坐騎,按照體型而言,那種毛色黝黑,渾身肌肉虬結,高大威猛的烏龍騅是好多武人夢寐以求的坐騎。

  也是看起來最為給人壓迫感的。

  誰讓它個頭大呢。

  它往前一站,周圍幾匹馬就跟騾子一樣。

  李世民其實就特別眼饞烏龍騅。而這次與飛馬城的那位少宗主結識后,

  對方確確實實也禮尚往來的送了自家人坐騎。

  可是,

  送的那些烏龍騅吧…用現代的話來講,

  就像是奔馳里面的e級車。

  它是奔馳不假,但比起s級,

  比起amg或者邁巴赫還差了一截。

  屬于騎出去有面兒,但實際上也只有面兒的類型。

  而那位少宗主送的坐騎確實也花心思了,

  烏龍騅什么的品相平庸了一些,可自己現在騎乘的這匹叫走“什伐赤”的赤焰,可是地地道道的血統上乘。

  他本就不是什么身軀魁梧的武將,兵刃也不過是長槍短劍,戰場搏殺并不以力道為王。

  所以,憑心而論,赤焰是最適合自己的坐騎。

  但是!

  天底下又有哪個男人在有了一臺法拉利后,不想搞一臺悍馬或者猛禽,實現自己的越野夢的?

  就是這個道理。

  男人嘛,哪怕明知道自己不適合,可還是想騎一騎!

  而眼下…你就瞧那匹烏龍騅吧。

  毛色黑的猶如墨汁,被陽光一照,顯得流光溢彩,好似一團黑龍纏繞,鱗片晶瑩一般。

  這種血統的烏龍騅…可比自己家里那臺奔馳e強太多了。

  比自己這匹赤焰也是分毫不差!

  身軀威猛,壯碩如虎,肌肉虬結…

  真好啊!

  真美啊!!!

  這才是武人夢寐以求的勇猛坐騎!!!

  李世民的心里開始翻騰。

  這馬…

  真棒啊!

  棒極了!

  硬派,

  越野!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三缸,可開到沙漠一定好玩極了!

  可是…

  當他看到了司機那比自己瘦弱許多的身軀,踮起腳才能抓住韁繩,要用力拉一下,才能借到力,踩上馬背之后…

  那種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一輛威猛至極的悍馬,司機竟然只是一個體重不到一百二十斤的瘦竹竿時一樣。

  心底那股不和諧的無語,和一種暴殄天物的失落,罕見的讓他有些氣惱…

  可氣惱之后,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思考。

  杜家自然配擁有烏龍騅。

  可擁有這種,飛馬宗少宗主被拿來當禮物贈送的血統,本身就不正常。

  孫靜禪自己說過,飛馬三宗現在關于養馬之事,最苦惱的就是三宗之馬的血脈愈發淡泊了。

  這種純血馬,可是越來越少了。

  潛臺詞就是珍貴。

  可這位杜家之人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擁有這匹血統如此純良的烏龍騅…

  本身就是一件讓人耐人尋味的事情。

  要么,飛馬宗和杜家有故。

  要么,欠了什么人情。

  不然,這種稀世好馬,不應該只出在一個七品詔獄司判官的身上。

  難道…

  他身上還有什么值得被探尋的秘密不成?

  幾乎是瞬息之間,李世民就在心里,便多了一份思考。

  飛馬城,杜家。

  飛馬城,守初道士。

  這三者之間,是否有什么關聯?而…飛馬城,又在這段關系里,屬于什么位置呢?

  李臻始終認為,一個人能和另一個人成為朋友、知己,那么這倆人身上一定有些地方是在互相吸引的。

  也確確實實如此。

  李世民對杜如晦來了興趣。

  杜如晦也從那匹日光之下毛色血紅如火的赤焰上,看到了一些端倪。

  只不過…

  老杜的腦子,似乎要比李世民好使一些。

  赤焰。

  品相上乘。

  而印象中,昨日和道長在路邊看著那群李淵手下,這匹馬似乎就在人群之中。

  跟李世民壓根就不記得自己昨天入城時,與杜如晦、李臻打過照面的情況不同,有過目不忘只能的杜如晦,在腦子里一琢磨,就想起來了…

  昨日走在最前面的將領是李淵。

  而后面的將領皆是扣著面甲。

  這匹紅馬似乎就在…第七排。而第八排就是那白衣雪,兩眉如刀,看起來英姿颯爽的孫靜禪…以及一個模樣丑陋寬口闊鼻的丑娃兒…

  證明對方的身份比孫靜禪還高。

  而順序…

  兩人一排,這位神秘的李姓將軍在第七排,說明他在軍中的地位很高。而按照主副偏從的順序…這位恐怕少說也得在李淵麾下統領一軍之職。

  如此年輕,一軍之長。

  還騎著血統不比自己胯下這匹雷虎門門主親手所贈的烏龍騅差,甚至可以說并駕齊驅的赤焰馬。

  又同樣姓李…

  忽然間,杜如晦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就是不確定…對方是老大,還是老二。

  可他卻并沒表露出來。

  只是安然上馬后,面色平靜的說道:

  “咱們走吧?”

  “嗯,杜兄請。”

  李世民客氣了一聲,扭頭又對閻家倆鐵憨憨說道:

  “咱們也走吧。一起去瞧瞧”

  “好。”

  閻立德點頭答應。

  見者有份、利益均分。

  本該如此。

  一路出了城,興許是看到了伙伴,李世民胯下的那匹什伐赤有些興奮,一個勁的想要拱老杜胯下那匹烏龍騅。

  似乎倆馬還認識。

  而杜如晦聽到了那紅馬焦躁的響鼻聲后,想了想,先是放慢了速度,就在李世民疑惑之時,他對著后面的馬車喊了一聲:

  “二位賢弟,往前走三里,便能看到洛水的河灘,我看李將軍的馬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我二人便先走一步,二位賢弟,一會河邊見!”

  沒辦法,閻家倆鐵憨憨是坐馬車,論速度…還真追不上。

  所以只能在車中應了一聲:

  “誒,知道了。”

  杜如晦扭頭看向了李世民:

  “李將軍,不如比一比?”

  “…哈哈”

  看著書生嫻熟的操控著那匹黑龍,李世民朗聲一笑:

  “走!駕!”

  “駕!”

  一黑一紅瞬間化作了兩團煙土飛散的影子,朝著前方眨眼,已是沖出了百步。

  而結局就是,赤焰還是勝了。

  等主人下了馬,還得意的沖著烏龍騅抻脖嘶鳴。

  “噗。”

  被杜如晦取名為“踏川”的老黑不爽的噴了個響鼻。

  杜如晦也不管,和李世民下了馬,等兩名捕快過來接手了坐騎后,就帶著李世民往那三座直接蓋在河岸邊,還冒著煙的熏房處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問道:

  “不知李將軍在家中行幾?”

  李世民一愣。

  看著杜如晦那黑白分明的眼神,忽然咧嘴笑了。

  “杜兄可是猜出來我的身份了?”

  “嗯,只是拿捏不準李將軍在家中是行大還是行二。”

  “哈哈”

  將領爽快一笑。

  這會兒閻家倆人還沒過來呢,他拱手一禮:

  “李家二子李世民,拜見杜兄。”

  他行禮,杜如晦趕緊還禮:

  “不敢,原來是二公子。”

  “杜兄莫要折煞世民,之前隱瞞身份亦是因為洛陽人多眼雜,不得已為之。城南韋杜,去天尺五,杜兄若是稱呼小弟為二公子,那小弟只能稱呼杜兄為大少爺了。”

  倆人趕緊客套,最后用上了世家親族的稱呼。

  一個是世兄,一個是賢弟。

  而看著熏房煙火氣里那掛滿了長條的魚影,李世民問道:

  “敢問世兄,難道這便是這魚長期貯存的奧秘?”

  “不錯。以草木煙氣熏之,使魚肉干燥。可長期貯存!“

  說完這句話,杜如晦沉默了一下。

  其實他這一路里,腦子都在不停的轉動,而轉動的原因也很簡單,就想起來了昨天道長那番“掏心窩”的言論。

  螻蟻欲搬新家。

  便要拆了這與糧食堆積在一處的柴房。

  這是他的論調。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墻要塌了咋辦?簡單啊,踹上一腳。

  可是,昨日道長拿柳丁來舉例時,心中那種大慈悲…在老杜心里,卻遠勝于自己的“不破不立”。

  熏魚這種事,其實并沒有什么技術含量。

  傳出去是早晚的事情。

  最起碼,無論是絕戶網,還是熏魚的手段,他沒對漁夫和捕快們藏私一毫。

  對于眼前這位李家二子…那便也不藏了。

  道長都沒說藏,這是其一。

  其二…若自己不吃飽,又怎么能做把這亂世一把焚盡的薪柴?

  于是,眼神堅定的書生繼續說道:

  “其實道理很簡單,先用鹽水去泡,泡完了就掛在這些四處漏風的熏房里,用草木煙去熏。把魚肉里的水汽都熏走,就像是咱們給當梁的木料退濕一般。唯有干燥的木料,才能不朽不腐。而這熏魚也是這般道理,只要足夠干,那么就能長期貯存…眼下有一網魚正要撈起,賢弟親自一看便知。”

  “…好。”

  聽到這話,杜如晦對旁邊的捕快吩咐了一聲:

  “起網。”

  “是。”

  捕快聞聲而動。

  而看著開始忙碌起來的漁夫們,李世民忽然問了一句:

  “世兄與這位守初道長很熟?”

  “不算熟,數面之緣。不過這熏魚做法卻是受到了其啟發,所以制成后,才去找他效驗一番。“

  又一次把李臻推的遠遠的,打定主意不能帶給李臻任何麻煩的杜如晦說的很堅決。

  而他都這么說了,李世民也不好多問什么。

  他知道杜如晦說謊么?

  答案是肯定的。

  倆人眉來眼去的模樣,只要不瞎,是個人都覺得有故事。

  可偏偏,這會兒語氣又無比堅決。

  李世民稍加一琢磨,就明白…對方應該是在維護那個守初道人。

  想了想,又問道:

  “那…以世兄而言,這位道長是個什么樣的人?”

  杜如晦扭頭看了他一眼,很隨意。

  語氣更隨意:

  “嗯,有點貪財,雖然談不上徒有其名,但比起出家人更像是個商人。但談不上唯利是圖…姑且算是個本分人吧。”

  言下之意:他和咱們不是一路人,不用在意。

  李世民信才有鬼。

  經過這一會兒的聊天,他其實已經明白了這個杜氏之后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人物。

  對方聰明著呢。

  可越是聰明,李世民就越能聽出來…對方似乎對自己抱著一絲極大的戒心,而這股戒心…簡直毫無根據。

  杜家,是法家之后,以法理牧萬民之志始終未變。

  一門雖然談不上都是君子,可能進入詔獄司,本身就代表其心性是符合家學的。

  絕非是什么信口雌黃之人。

  而剛剛明明那么在意一個道人,此時此刻卻總是想把那道人從自己與他的“二人世界”中摘出去。

  這本身就是一種奇怪的狀況。

  而就在這時,閻家兩兄弟也趕到了。

  李世民也明白,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便不在提這件事。

  取而代之的是“杜、閻、李”三家當代子嗣在交往時的標準流程。

  雖說是帶著面具,可也正是因為這幅標準化面具,才能讓大家對于聊天尺寸與距離把握的恰到好處。

  聊了不到一個時辰。

  忽然,李世民一拍大腿:

  “哎呀,把正事忘了…”

  就在三人納悶的時候,就見他快速起身剛走了兩步…卻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煙熏火燎的熏房。

  這熏制,才剛剛開始。

  那些魚才剛從鹽水里撈出來。

  “…世兄。”

  忽然,李世民轉向了閻立德:

  “眼前的熏魚,對于軍人來講不可謂不急,小弟暫時不能離開。不知能否拜托二位一件事?”

  “賢弟但說無妨。”

  “請去東城“景”字營,找一位名為“唐儉”的將領,知會他虎符以上繳,全軍依照計劃修整歇息便可。我有事暫時回不去,讓他回家中等我。“

  聽到這話,閻立德點點頭:

  “好,明白了。那我這就去”

  “嗯,小謙也去吧。”

  閻謙一愣,接著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應道:

  “好。”

  于是,車馬上路而行。

  而就在杜如晦以為李世民是故意支開二人時,卻聽得一聲:

  “杜世兄,若不介意,小弟能否近處觀察一番?”

  “…可以,請。”

  “多謝。”

  看著直奔熏房的將領,杜如晦站在一旁,默默皺起了眉頭。

  他有點拿捏不準對方是什么意思了。

  但通過剛才的接觸,他心里對于這個人也有了一個既定印象。

  聰明。

  對方很聰明。

  但不是那種善于智謀的聰明,而是一種…

  怎么說呢。

  他似乎有著一種很天然的氣魄,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恨不得與之相交那種。

  別的不說,就看清都郡主家那倆孩子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就成了跑腿小廝,由此可見一斑。

  不過,這不是他皺眉的理由。

  能讓他皺眉的原因很簡單。

  他嗅到了一股…名為“野心”的味道。

  對方并不是那種性格外向善于言辭之人,但禮數什么的周到,一樣不缺。而往往對于一些事情有著非常獨特的理解。

  這種理解之下,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說不上來。

  也看不清。

  可就是覺得,對方是有野心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可卻堅信自己沒錯。

  奇怪至極。

  不管怎么樣,杜如晦覺得今日自己都不會把話題往道長那邊引了。

  至于原因…

  或許還是直覺吧。

  他總覺得,眼前的人心底并不喜歡道長。

  而這也是他自己始終對其抱著一份疏遠的原因。

  我以道長為知己。

  你若不喜歡道長,便非我族類。

  所以…哪怕對方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但杜如晦的心里始終還是有著一道墻。

  此人…

  可為友,卻不宜深交。

  不過也就今天一晚而已。

  明日,他便要出發河東,到時候想見都見不到了。

  甚至說句難聽話。

  西北那邊亂象初現,山西河東撫慰大使這活,可不好干。

  倆人一忙起來,此生再次重逢,恐怕又不知到何年何月了。

  也挺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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