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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尸體會說話

  客棧門前,原本將要散去的人群停下腳步,詫異地望向聲音的源頭。

  猶如海潮退去,露出水下的礁石。

  齊平突兀地站在“聚光燈”下,有點無奈。

  理智上,是不想管的,對方雖有扯虎皮嫌疑,但來歷終究不小,自己初抵京都,立足未穩,茍一波方為正道。

  何況,本也和自己沒啥關系。

  但終究還是選擇了開口,并不是勞什子正義,只是看不過。就如在河宴的那個雨天,他選擇冒險與修行者交手。

  只是為了立功嗎?也許。但他記得,那一刻,他眼前曾閃過卷宗里,被屠殺的,上百名無辜。

  當然,出聲不意味著莽撞。

  齊平感受著懷中長寧那封親筆信,邁步走入場中,神情鎮定,看向官差,抱拳道:

  “幾位差爺,如果有證據,表明這位客商確有嫌疑,那總談不上誣告吧。”

  直至這時,眾人才回過神來,有些疑惑,不知道這又是哪一遭。

  有此前站在他旁邊的,知道齊平也是看客之一,佩服少年勇氣之余,面露擔憂,那名唇紅齒白的青年,目露異彩。

  “你是何人?”那徐府家丁質問。

  摸不準這少年的來頭。

  齊平沒搭理他,平靜地看向幾名巡檢,為首者沉吟了下,點頭:

  “有證據,自然不算誣告。”

  齊平笑了,又看向那名異族客商:“雖然我也覺得,從殺人動機角度,你被列為嫌犯并無問題,但只憑這點,的確說明不了什么。”

  蠻商本以為這少年會諷刺,咒罵他,已做好了回擊的準備,但沒料到,齊平竟是贊同了他的說法,不由一愣,繼而冷笑:

  “既然你也認同,那還有什么話說?還是說,你是來求情的,所謂證據,是信口胡言。”

  這時,圍觀群眾們也被點醒。

  是了,一個看熱鬧的外地少年,能有什么“證據”?

  想來,是看不過去,想要打圓場。

  念及此,心中的期待消散,有人唉聲嘆息,心說蠻子暴戾,又有徐府撐腰,哪里會聽,只怕要引火燒身。

  草席旁,面如草灰的姐弟倆也是眼神黯淡,低聲說:

  “你走吧,這與你無關,別牽連了你。”

  齊平看了兩姐弟一眼,笑道:“還行,有這個心,也不枉我蹚這渾水。”

  旋即,他環視眾人,朗聲道:“我雖年歲不大,但也知道,話不能亂說,說有證據,自然有。”

  真有?在哪?

  人們茫然。

  齊平沒賣關子,邁步走到地上尸體前,抬手一指:“證據,就在死者身上。”

  “一派胡言!”徐府家丁怒道。

  “是不是胡言,各位稍后就知道了,”齊平語氣平淡:

  “首先,我們要確定一件事,客棧東家究竟是自縊,還是他殺,若是前者,無話可說,可若真是死于非命,那客棧內所有人,都有嫌疑。

  自然也包括這位蠻族客人。”

  “不是自縊嗎,店里伙計第一個發現的,當時,人就吊在倉庫梁上。”為首官差開口。

  方才的問詢中,他了解過這部分。

  那伙計驚慌失措,大聲疾呼,引起了很多人圍觀,當時情景,有多人可佐證。

  “當然不是,”齊平淡淡道,“上吊的現場,我沒看到,但也可以偽造,可尸體上的證據,難以作假。”

  說著,他拉開兩姐弟,令尸體完整暴露在眾人視野下。

  “大凡真正自縊而死者,脖頸處,被繩索、綢巾等物壓迫后,會形成斜向至左右耳后的深紫色的索痕…

  且伴隨雙眼緊閉、嘴巴張開,牙齒露出,胸前有濃稠的口水滴掛,身后則有糞便流出…”

  齊平一口氣說了一系列特征,語氣一頓:

  “可各位請看,這一具。

  死者雙目圓睜,頭發蓬亂,嘴巴微張,舌未抵齒…尤其脖頸處,索痕淡而淺薄,竟而交于頸后…只有一個可能。

  便是上吊前,已遭外力勒死!

  人死后,血液循環停滯,才會這般。”

  一邊說,邊扳動尸體脖頸,令眾人細觀。

  “真的啊!”

  “嘶,真是如此,果然不同。”

  “竟有此區別。”

  有膽大的民眾靠近,紛紛驚呼。

  齊平起身,看向官差:

  “我所說這些,有經驗的仵作都知曉,是否胡說,尋一位仵作對證即可,極易判別,所以,客棧東家的死因不可能是自縊,可以判定,是被人勒死,后吊在梁上,偽裝自縊。”

  頓了頓,他又看向那名臉色變幻的蠻商:

  “客棧東家并非遲暮老人,身體強健,客棧內人員密集,尋常人,想要無聲無息,將其勒死,幾乎毫無可能,必然滿足兩個條件。

  其一,對客棧環境了解,其二,力氣遠超常人。

  這位客人完美滿足這兩條,又兼昨夜與死者有過矛盾,存在動機。

  諸多理由綜合,理應列為嫌犯,既如此,這姐弟生出懷疑,進行指控,有理有據,無論如何,也構不成污蔑之說。”

  齊平一番話條理清晰,鏗鏘有力,語氣中,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度。

  話落,一時間,現場落針可聞。

  就仿佛,酒樓里說書到了極精彩的一段,所有看客屏息凝神,超然物外,良久,才紛紛回神。

  “好!”

  “說得好!”有人拍手叫好。

  一時激起千層浪,圍觀眾人拍手歡呼,熱烈異常。

  徐府家丁一言不發。

  被指控的蠻商則是神情驚懼,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幾名官差愣神,直到歡呼聲稍止,為首者才忽地抱拳拱手:

  “敢問這位小哥,也是衙門中人?”

  這個年代,有這等斷案本領,又對仵作知識有了解,只可能出身衙門。

  齊平客氣回禮:“不敢當,曾于外地任過捕頭之職。”

  恩,雖說只做了兩天,但也是做過。

  這么年輕的捕頭?…幾個官差驚了,有些難以置信,這一刻,竟比方才目睹齊平斷案還更震撼。

  齊平也是無奈,人家問了,總得回答,鎮撫司的話…他還沒入職,只能報這個。

  至于仵作,或者說法醫知識,則來自于前世看過的雜書和劇,真假自縊的知識點,來自于南宋法醫鼻祖宋慈書就的《洗冤錄集》。

  只是沒想到,真有用到的一天。

  而就在他心下唏噓的時候。

  忽然,那名蠻族客商開口:

  “就…就算他不是自殺,也沒證據\b,說我是兇手,你說的這些,定不了我的罪!”

  說著,他重新鎮定下來,面露譏諷:“沒有鐵證,大不了去衙門坐一會,等我出來…”

  后半句,他沒說。

  但威脅之意不加掩飾。

  地上,兩姐弟臉上喜色瞬間消散,只余惶恐。

  齊平面色驟寒,冷冷看著他,忽地笑道:“那…我若是有證據定你的罪呢?”

  蠻商神情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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