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
蚩曜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天下第一強國的都城。
其實這么些年,他到過的都城也不少,大梁、臨淄、郢、HD等等…
與它們比起來,咸陽的繁華不如大梁,學術氛圍不如臨淄,但卻有一種別具一格的生機。
走在大街上的秦國普通民眾,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和驕傲。似乎僅僅是身為秦國人的這個身份,就足夠他們自豪了。
這種國家認同感在這個時代是很少見的。
其實對于大部分底層民眾來說,隸屬于哪個國家都沒什么區別,最起碼他們感覺不出來什么明顯的差異。所謂的家國情懷更多的是上層士卿階級的煩惱。
因為他在既有的體系下得到了諸多利益,一旦現有體系傾覆,那些既得利益大概率會不保,所以才會生出諸多煩惱。
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因為春秋戰國這幾百年來,戰爭太過于頻繁。同樣一塊地,可能今天是趙國的,明天就成了秦國了,過幾年又會輾轉變成韓國、魏國的地盤…
這樣的情況下,生活在這里的人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哪國人。
當然了,這里面還有一個最大的因素就是,無論七國之間有多大的差異,什么文字啊、度量衡啊等等,但是對于最底層人來說,他們的生活的風俗是沒有太大區別的。
你說文字?他們壓根就不識字!
但是在秦國,最起碼在咸陽,這些民眾看起來精氣神相當不錯。
“這邊請。”
在羅網之人的引領下,蚩曜走進了秦王宮。
剛一進宮墻,蚩曜就察覺到了不少頗為強橫的氣息潛伏在側。
“秦王宮的守備力量果不然韓王宮可比的…”
他在心感慨了一句,強國會吸引更多人才來投,弱國卻會不斷失去本就為數不多的支持者,如果沒有外力干涉的話,強者愈強似乎才是普遍規律。
秦王宮的建筑風格以黑色為主,雖然并不華麗,卻也足夠恢弘大氣。
嬴政接見蚩曜的地方沒有定在殿閣之中,而是在一座演武場。
地方不算多大,但卻五臟俱全,看起來有些像是他自己平時習武的地方。
“拜見大王。”
蚩曜拱手一禮。
此時的秦王政看起來約莫二十多歲,一身玄色勁裝,比起平時少了幾分威嚴肅穆,但卻多了些許凌厲鋒芒。
“你就是蜀山的新掌門?寡人聽聞你入門不過短短時日,可見天縱之才。”
“大王謬贊,全賴大長老與同門信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嬴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在寡人看來,你可是大膽得很吶!蜀山這么多年都沒有甘心臣服,你是怎么想的,能給寡人說說嗎?”
“其實,就算蜀山當初就選擇臣服,也不會得到多少信任。”
蚩曜不卑不亢,侃侃而談,“因為我們在蜀地扎根太久,影響太深了。再加上當時的蜀山大長老的確對蜀王、巴王還有情誼,心態沒有調整過來。
“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蜀山隱世近百年,對于巴蜀兩地的影響力已經降到了最低,更多的只像是一個傳說故事里的角色,普普通通的江湖門派,有名無實。而秦國之民的理念也已經深入人心,如此一來大王也不用太過擔心,豈不正好?”
“這么說來,你們還算是用心良苦了?”
嬴政隨口揭過了這個話題,“蜀山這次主動配合保障我大軍后勤,這份功勞寡人記得。我大秦有功必賞,你們有什么要求嗎?”
“這一點蜀山不著急,等大軍擊退了楚國之后再論不遲。”
“哦?看來你的野心還不小啊!”
嬴政眉頭一挑。
此時封賞,因為戰事未定,所以這份功勞并不會被計算得太大,但如果等到打退了楚國,在攜勝歸來的前提下,封賞的檔次幾乎可以確定會變得更高。
“追隨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如果沒有更高追求的話,這樣的屬下遲早會因為跟不上君主的腳步而被拋棄。”
蚩曜并不掩飾自己的野望,“在我的構想中,未來的蜀山會成為全天下的劍道圣地!”
“劍道圣地…”
嬴政微微頷首,他并不討厭有追求的下屬,因為這種人會跟著自己不斷前進。相反,那種安于現狀的人才最不為他所喜。秦國現在就是一輛隆隆奔行的火車,需要所有人都為它出力,安于現狀的人在他這里是找不到位置的。
“不過說起劍道圣地,蓋聶先生乃是我大秦第一劍客!蜀山的劍道如何,可否讓寡人見識一二?”
蚩曜將目光轉向蓋聶,只見這位鬼谷傳人雖然仍舊一動不動侍立在旁,但雙目之中卻也蘊含著炯炯精光,顯然并不是對此毫不關心。
“蓋聶先生是鬼谷派的高徒,對于百步飛劍我也仰慕已久,既然大王有言,那么…請!”
蚩曜這次出來沒有帶蚩尤劍,而且面見秦王也不可能讓他隨身帶著兵器。
所幸這里本就是嬴政平時用來習武的地方,周圍的兵器架上不缺制式長劍。
他探手一抓,強橫的吸引力便牽著一柄厚重的八面劍投入掌中。
這柄劍長約四尺,寬三指,劍刃粼光四射,血槽晦暗,氣度森嚴。
這柄劍本就比尋常劍器更長一截,放在架子上時還不覺得,但此時被蚩曜握在手里,卻有一種極強的視覺壓迫感。
蓋聶也從嬴政身后舉步向前。
“鏘啷”一聲清鳴,懷中長劍出鞘。
蓋聶的配劍因為之前被打斷過一次,所以回來之后嬴政專門提出重新賜給他一柄名劍。
但是蓋聶對佩劍的選擇卻相當執著,在遍觀秦王府庫之后,并沒有發現心儀之選,哪怕其中包括一柄越王八劍的極品,也不能令他心動。
于是秦國只好遣少府之人給他量身打造一柄新劍。
此時新劍尚未鑄就,蓋聶手里拿的也是制式長劍,只不過并非蚩曜選的這種八面劍,而是更加輕快靈動一些的四面劍。
兩人各自持劍,互相一禮之后,場中氣氛陡然變得肅殺起來。
劍,本就是兇器。
而蚩曜繼承自蚩尤的劍術更是經由無數殺戮方才練就,所以他一旦動手,那股彷佛來自上古蠻荒的兇暴氣息便會不由自主地發散出來。
站在他對面的蓋聶眉頭緊皺。
作為鬼谷弟子,他們的縱橫之學號稱兼儒墨、合名法,對于各家主流學派的理念和武學都有著不弱的了解。
但即便如此,他也沒見過如此兇烈的劍術。哪怕是兵家劍術,竟也有所不如。
尚未真正出招,居然光憑兇悍的氣勢就將自己牢牢壓在下風!
作為一名真正的劍道天才,蓋聶的進步很快,尤其是在敗給了驚鯢之后,明白了差距的他練劍越發專心,甚至連上前線領軍的機會都不惜放棄了。
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收獲自然也是喜人的。
只見蓋聶將手中長劍向上一拋,單手掐訣:“百步飛劍!”
嗖!嗖!
那柄劍凌空半轉,將尖端對準蚩曜,化作一道白光激射而去。
與此同時,他從劍鞘中再次掣出了一把劍,挺身直刺!
蓋聶的這種戰斗方式蚩曜從驚鯢那里聽說過,可以說,就是這一手凌空御劍,大大提高了鬼谷派的逼格,將它從農、墨、儒三家的層次拔升到了道家和陰陽家的等級。
可別小看了這半步,那是練武與修仙之間的區別!
從飛劍與本人的配合來看,這段時間以來,蓋聶的一心兩用之術有很大進步。
蚩曜一邊揮劍抵擋,一邊分析。
只可惜蓋聶不懂鬼谷的橫劍術,否則一個人就能使出大招縱橫合璧的話,威脅還要更上一個檔次。
不過無論蓋聶怎么進步,他現在的實力對于蚩曜來說都沒什么區別,無非是一巴掌解決還是兩巴掌解決的事情。
但一來還是要給秦王一點面子,或者說稍微隱藏一下自己的危險性,免得嬴政覺得世界上有人可以隨意威脅到自己的生命,從而因為沒有安全感做出什么事情來。
二來他也是在趁機觀察蓋聶御使百步飛劍的技巧。
說道這里他就有點后悔,當初離開一人之下的世界過于匆忙,否則御物的手段哪里還需要這樣偷師?
壓下心頭的一點點郁悶,蚩曜開始仔細觀察分析蓋聶與那柄飛劍之間的氣息流動規律。
雖然蚩曜是抱著學習研究的態度在對戰,但蓋聶還是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因為哪怕他一心二用,兩面夾擊,但蚩曜依舊守得滴水不漏,甚至游刃有余。
俗話說,久守必失。
這是因為防守方沒有主動權,所以只能加倍集中精力,但人的精神能夠高度集中的持續時間是有限的的,總要有放松的時候。到那時,也就自然守不住了。
但如果有人能一直守一直守,卻始終滴水不漏,那就說明他擋下你的攻擊并不需要怎么耗費精力,也就是說,防守方的真正實力遠在進攻方之上。
蓋聶是個聰明人,但也是一位對劍異常執著的人。
發現這一點后,他并沒有感到心灰意冷,而是被激起了更強的爭勝之心。
雙劍在他的操縱下噼斬得越來越快,衣衫鼓蕩,甚至頭頂都冒出了白煙,顯然是內力已經催發到極致的表現。
不過他快一分,蚩曜便也快一分。總而言之就是守得固若金湯,沒有半點機會可尋。
一炷香的時間過后,察覺到蓋聶出劍的力道開始變弱,明白他已經差不多了,于是蚩曜劍上幽光一閃,在磕飛了那柄百步飛劍的同時,將蓋聶手中之劍也同步打落。
“承讓了。”
蓋聶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與蚩曜的從容澹定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過嬴政的臉上卻看不出喜怒,而是撫掌贊道:“精彩!蓋愛卿先休息一下吧。蜀山之事寡人答應了。”
“多謝大王。”
蚩曜拱手。
等他離開之后,嬴政叫醒正在調息的蓋聶,問道:“以你觀之,蜀山掌門比東皇太一如何?”
陰陽家掌門東皇太一算是他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厲害的江湖人了,雖然作為秦王,身處王宮的重重保護之中,他并不怕對方。但如果要推出來一個勢力跟陰陽家打擂臺,其首領總不能太弱。
畢竟這種帝王手段可以在暗中做,卻不方便拿到臺面上說。如果蜀山派自己扛不住陰陽家的壓力,秦國也不好出面做什么。
鬼谷吐納術的恢復效果頗為神奇,調息了一番之后,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之外,蓋聶看起來已經與平時無異。
聽到嬴政的問題,他稍作沉吟:“蜀山能與陰陽家對抗多年,哪怕一直處在下風,實力也不容小覷。東皇太一的實力深不可測,但這位蜀山掌門也并不簡單。據臣所知,蜀山傳承之中并無高明劍術,他最擅長的應該也不是劍術才對。”
“這樣么…”
麾下的第一高手也只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桉,令嬴政稍微有些失望,然后他就叫來了玄翦。
“等戰事平息之后,蜀山的事情你找機會透露給陰陽家知道,然后密切關注他們兩方的動靜,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
取得了官方的支持后,蚩曜的計劃施行起來就方便多了。
對于蜀山的新駐地,他選擇了劍閣。
畢竟這個名字一聽就跟蜀山很搭。
不過真正開始建設還要等這次的戰爭打完之后再說。
接下來的日子里,蚩曜一邊回到虞淵之中血煉扶桑神木,一邊時不時關注一下戰爭形勢。
巴蜀這邊的戰事自從當地民眾被充分調動起來以后,楚國就沒什么機會了。他們倒也明智,沒有選擇跟秦國死磕,而是順勢退了回去,保存了足夠的元氣。
但是他們這么一退,可就坑了東部戰區的韓魏趙三國。
打退了楚國之后,秦國很快派兵去支援東線的王翦,這樣的舉動直接打亂了信陵君最后的謀劃。
畢竟現在秦國勝券在握不著急了,上當的可能性也就大大降低。
所以最終他也沒能如愿帶走王翦。
擊敗了合縱聯軍之后,便是秦國收獲的時機。
很快,五封國書同時寄到了楚、趙、燕、韓、魏五位君王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