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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再無過往

  陸行舟一掌拍在了徐盛容的下顎處。

  勁氣不是很強,但卻足以讓后者的下顎斷裂,然后徹底的失去發聲的能力。

  “嗚…呃…”

  徐盛容瞪大著眼睛,看著陸行舟,恍惚之間,那滿是血絲的眼球里,似乎生出了一絲希望。

  陸行舟沒有殺自己?

  沒有立刻殺自己?

  他心里,其實還喜歡著自己的。

  一定是這樣。

  他不舍得殺自己。

  他下不去手。

  徐盛容的嘴角兒微微的抽動了一下,那張被泥水染的臟兮兮的,又丑陋而扭曲的臉龐上,竟然又生出了幾分希望。

  她呆呆地看著陸行舟,期盼著著后者接下來的舉動。

  “你想奪舍?”

  陸行舟蹲下了身子,近距離看著這個已經完全面目全非的女子,輕聲問道。

  “嗚…”

  徐盛容聽到這句話,眼睛陡然一僵,這瞳孔里面更是浮現出了掩飾不住的恐懼。

  還有不敢置信。

  這件事。

  只有她自己和黑衣人首知道。

  怎么陸行舟也知道了?

  恍惚之間。

  徐盛容心里閃過了無數的可能,這所有的可能,都給她帶來了深深的恐懼。

  “咱家不會給你機會的。”

  “咱家之所以不當場殺你,是因為,咱家雖然破了天時,但失魂散還是會難免造成一些人死亡的,萬一,你運氣太好,就在這些死人身上重生呢?”

  陸行舟捋了一下耳鬢的銀發,笑著說道。

  他自己當年就是這般,因為運氣而借尸還魂的。

  他看到了徐盛容的布置,也從黑衣人首的心里聽出了一些事情,也就大概明白了。

  所以,他不會給徐盛容任何機會。

  “咱家會送你去荒無人煙之地,然后殺你。”

  “讓你斷無奪舍重生的機會!”

  “除非,你奪畜生的舍,做野獸豬狗。”

  陸行舟將混身泥水,無法說話的徐盛容,從地上拎了起來,然后放在了這輪椅之上。

  “嗚…啊…桀…”

  徐盛容聽著陸行舟的話,這心里的恐懼,徹底發酵到了極點。

  她聲嘶力竭的張大著嘴巴,想要發出聲音。

  或者是咒罵。

  又或者是哀求。

  又或者是瘋癲。

  但無論是什么,人們都聽不到了。

  陸行舟其實可以用讀心術從后者的心里聽出一些事情的。

  但是,他不想。

  他懶的聽。

  既然是要斬斷過往,便是不需要有絲毫的留戀。

  破了胎息之境后,他算是徹底的念頭通達了。

  嘩啦啦!

  天地之間的雨,還是在瘋狂的下著。

  豆大的雨滴落在了屋檐上,像是豆子落在上面一樣,然后又順著屋檐的溝槽傾瀉了下來。

  屋檐下面已經被沖刷出了一道道的溝壑。

  溝壑里面,雨水積攢流淌。

  庭院里的那棵樹,已經徹底的干枯了,沒有一片葉子。

  在這風雨之中搖曳著。

  有幾分悲涼。

  走廊下的那些花,也已經枯萎了不少。

  雖然有走廊遮擋著,但雨水依舊是被狂風吹著,打了進來,打在了這些枯花的身上。

  萎蔫的花瓣墜落,花枝折斷。

  有些花葉落在了地上,然后被雨水沖著流淌向遠處。

  觸目之處。

  或許凋零,或許干枯,或許凄涼。

  但陸行舟的眼睛里卻帶著笑容。

  四季變幻。

  乃天地至理。

  此時的凋零,干枯,是為了明年春日的生機勃發。

  生命輪回。

  又或許像是自己的人生。

  凋零,干枯,凄涼。

  前面那幾年。

  不過如此。

  而未來,便是新的開端。

  “走吧,容兒。”

  “咱家送你上路。”

  陸行舟推著輪椅,走進了大雨之中。

  嘩啦啦!

  嘩啦啦!

  雨水落在了身上,落在了那紫金蟒龍袍上,落在了那滿頭的銀發之上。

  卻又盡數被他的氣息震蕩,然后飛濺出去。

  他的袍服沒有濕。

  他的滿頭銀發也沒有亂。

  他踩在了泥水里面,勁氣慢慢蕩漾,將周圍的泥水震蕩開來。

  他的鞋子也沒有濕。

  那種感覺。

  就好像是他在天地之間行走,風雨退避三舍。

  而輪椅里的徐盛容。

  已經是徹底的被雨水淋透了。

  她現在被巨大的恐懼,無助,悲涼,還有憤怒包裹著。

  她瞪大著眼睛。

  喉嚨里依舊在發出沙啞而猙獰的嘶吼。

  但下巴被打斷了。

  她的聲音很低。

  完全被雨水給遮掩掉了。

  沒有人能夠聽到。

  砰!砰!砰!

  庭院之外,東廠的人們,依舊在和剩下的那些黑衣人廝殺。

  黑衣人的數量不少,而且都是高手。

  縱然東廠人數占據優勢,又有各種臂弩火銃等輔助,但依舊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將這些黑衣人殺光,所以,這種廝殺還在持續。

  “容姑娘。”

  有的黑衣人見到了被陸行舟推著的徐盛容,眼睛里頓時迸射出了一絲瘋狂,然后朝著陸行舟所在的位置沖了過來。

  他們想救徐盛容。

  這是他們根深蒂固的念頭,也可以說是一生的使命。

  陸行舟只是手腕翻轉了一下,一柄袖里刀已經是穿過了雨幕,然后刺在了那名黑衣人的脖頸之上,一片鮮血飛濺。

  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砰!砰!砰!

  又是有著三五名黑衣人朝著陸行舟的這邊沖了過來,那柄袖里刀圍繞著陸行舟飛舞,然后,將這些黑衣人盡數擊殺。

  隨后。

  陸行舟也來到了這府宅的大門之前。

  羅照清,馮謙益。

  都在外面候著。

  “羅府尹,這附近最近的荒山在哪里?”

  陸行舟站在了那宅院的門口,臉色淡然,問道。

  “是西面的蛇鼠山。”

  羅照清并不知道陸行舟是什么意思,但還是詳細的說道,

  “距離固城大概有十里地左右,那座山上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里面總是有臭味傳出來,所有沒有人過去,但是里面卻有不少老鼠和蛇。”

  “所以叫做蛇鼠山。”

  “好。”

  陸行舟聽完了羅照清的話,臉上的笑容更是濃郁了一些,他點了點頭,道,

  “咱家去一趟蛇鼠山。”

  “這里交給你處理。”

  說完,他也沒有再多解釋,推著這輪椅便是走下了臺階,然后就這么迎著雨幕,朝著城外的方向走去。

  “嗚嗚…”

  徐盛容自然是聽到了那所謂的蛇鼠山,這臉上的恐懼凄涼,更加的濃郁。

  她幾乎是費盡了所有的力氣。

  然后在喉嚨里發出聲音。

  她想要求饒。

  她不想死。

  她想要活著。

  她更不想變成一只老鼠,或者是一條蛇。

  雖然那種可能性很小。

  但她也不想。

  驕傲如她,是絕對不想落得這種下場的。

  她甚至想要自殺。

  但是,她動彈不得,下巴也被摘脫臼了,沒辦法有任何動作。

  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本來,你可以風風光光的死去。”

  “咱家不會如此折辱于你。”

  “畢竟是國公府的后人,又是天之嬌女的存在。”

  “你應當風光而葬。”

  陸行舟推著徐盛容走出了城門,走向了遠處,西面,那一片荒蕪之中。

  “但你喪心病狂。”

  “想要重生。”

  “咱家不得容你。”

  “你已經瘋了,若真的讓你借尸還魂,這天下,必大亂。”

  “生靈涂炭,支離破碎。”

  “陛下,徐北鳴,杜先隆那些先輩,他們用一生的信念所守護的這個大魏。”

  “不應該有那樣的下場。”

  陸行舟一邊給徐盛容解釋著,一邊走向遠處。

  走向蛇鼠山。

  “嗚…啊…”

  徐盛容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陸行舟所說的話。

  她依舊是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從喉嚨里發出一些沙啞,不似人聲的聲音。

  猙獰而恐怖。

  同時也無比凄涼。

  但陸行舟的面色從未有絲毫的改變。

  腳步,也沒停。

  “容兒。”

  “今日后。”

  “咱家,再無與你相關的過往。”

  翌日。

  清晨。

  因為是強行降雨的緣故,天上的云并沒有積攢到極致,所以,這場雨也并沒有持續太久。

  僅僅是一晚上的功夫。

  便是已經雨過天晴。

  天上雖然還剩下些許的云,但卻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陰沉的跡象。

  而殘留的云,也正隨著風朝著遠處飄蕩。

  明媚的陽光從那天際之上傾灑了下來,將這昏暗了數日的固城都照耀的明亮而通透。

  屋檐上,街道旁,枯樹上。

  都殘留著一些雨滴。

  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

  這雨,已經將籠罩在它們身上數日的那些陰霾,也都沖刷了個干凈。

  街道上。

  也是如此。

  經過東廠番役們,還有固城府衙官差們,昨夜不眠不休的忙碌。

  那些爆炸所產生的破壞已經被盡數清除,而且那些毒氣也是經過了測試,完全沒有了威脅,至于那些地下的通道,里面也是被進行了清理。

  將一些雞鴨之類的家禽趕緊去,然后將那些毒氣吸收清理干凈。

  最終,里面的毒氣殘留,已經幾乎沒有了。

  徹底安全了。

  所以,這街道也是又重新開放了。

  昨天沒有開的集市,選擇了在今日開啟。

  那些小販了,貨郎們,等等都是蜂擁而至。

  再加上那些百姓們,他們這些日子因為這陰雨天氣,以及王氏的事情,也都是憋得煩躁。

  所以,這一下子,有種雨過天晴的感覺,都是沖了出來。

  整個集市的街道,都被流連的人們擁擠的水泄不通。

  “這個怎么賣?”

  “三文錢一個,你喜歡的五文錢給你倆。”

  “油條,剛出鍋的油條,還熱乎呢,香脆酥軟啊!”

  “快來看啊,表演噴火的又來啦…”

  一個個熱鬧的聲音,帶著歡快,帶著放松,在這街道上傳遞出來,然后似乎是匯聚成了一道巨浪,然后翻滾著,浩浩蕩蕩的涌入了蒼穹里。

  這固城,好像就是又活過來了一般。

  此時此刻。

  在這西北面的一處鐘樓上。

  陽光從東面傾瀉過來,將這鐘樓徹底的籠罩其中。

  那口鐘,是王氏帶著整個固城的商戶,捐錢鑄造出來的。

洪鐘大呂  聲音悠揚。

  一聲鐘鳴,能夠讓整個固城的人都知道時辰。

  多年過去。

  這口鐘已經不像當年那么嶄新,上面出現了一些銅銹,有些地方泛著綠色,有些地方泛著黑色,看起來有些風霜雨雪的痕跡。

  只有那常年被撞擊的地方,依舊是明亮如新。

  陽光照耀在上面,甚至,反射出了一些光。

  陸行舟,羅照清,一并站在這鐘樓頂上。

  陽光照耀在兩人的身上,將那紫金蟒龍袍,照耀的熠熠生輝。

  六爪的蟒龍,也是好似活了一般。

  靈動崢嶸。

  白發飛揚,閃爍著光澤。

  給人無法形容的輕快出塵之感。

  羅照清的官袍,也是隨風獵獵,他看著那下方,街道上的熱鬧,還有無數的繁華,這臉上也是有著一種輕松。

  甚至是享受的感覺。

  做為一方父母官,治下的百姓能夠安居樂業,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自從王家被滅門了以后。

  這里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喧囂過了。

  “如果王老夫人還在,應該也會喜歡這般情形的。”

  兩個人沉默了許久,羅照清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王家被滅門。

  真的是羅照清沒有想到的。

  也是最為心痛的。

  王家這些年,在王氏的帶領之下,給整個固城帶來了幾乎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他們卻離開了。

  羅照清在心里緬懷,悲痛。

  “你說錯了。”

  陸行舟扭過了頭,看著面色悲戚的羅照清,目光閃爍了一下,道,

  “王老夫人,不一定喜歡這些。”

  “督主您…”

  羅照清被陸行舟這句話驚了一瞬,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王家的存在,起初,并不是為了治理固城,而是進蜀。”

  “治理固城的事情,應該是朝廷,是官府,是你,還有那些衙門的官差,他們來做的。”

  “只不過你們做的不好,所以,王老夫人又暫時入不了蜀地,這才插手的。”

  陸行舟慢慢的給羅照清解釋,

  “王家插手,固然是給固城帶來了繁華,但卻也是禍根。”

  “導致你這府衙,毫無威信。”

  “王家一旦凋零,便會出現各種混亂,你之前,應該有所經歷吧?”

  羅照清聽著這句話,似乎有所感,認真的點了點頭。

  然后跪在了陸行舟的腳下,沉聲道,

  “愿聽督主教誨。”

  陸行舟沒有轉身,只是看著那茫茫樓宇,熙熙攘攘的萬民,低聲道,

  “你記住咱家說得話。”

  “家國長盛不衰,靠的不是明君,也不是雄主。”

  “固城繁華,靠的也不是王氏。”

  “應當都是靠的規則。”

  “規則不亂,下至萬民,上至天聽,皆守規則,天下便不亂。”

  “天下不亂,繁華自生。”

  “這是天地至理。”

  “我等要做的事情,便是將這規則建立起來。”

  “并將其種在萬民之心中。”

  “規則行其道,萬民認其理,這天下,才是真正的盛世。”

  “而且是永不凋零的盛世。”

  羅照清聽著陸行舟的這番話,遲疑了稍許,然后突然之間,好像有洪鐘大呂在心頭敲響。

  那些聲音,滾滾如雷。

  將他心頭的那最后一層塵,徹底拂去。

  他其實也時常思考這些問題。

  也想為這大魏朝的盛世綿延,做一些事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他一直想不到路子。

  找不到辦法。

  所以。

  他一直徘徊,迷茫,糾結。

  而陸行舟的這句話,卻突然之間點醒了他。

  如雷貫耳。

  “下官明白了。”

  羅照清深深叩首。

  日頭升的更高了一些,陽光也更加明亮了一些。

  陸行舟低頭,視線落向了擁擠的人群,然后看到了一些人。

  有幫派的,也有乞丐,還有走卒,總之便都是三教九流的人。

  陸行舟笑了笑,低聲道,

  “咱家先幫你把這固城的規矩建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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