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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交鋒

  陸行舟這么做有兩個原因。

  其一。

  亂徐盛容心智。

  和徐盛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陸行舟對后者的一些習慣可謂了如指掌。

  她有嚴重的潔癖。

  不只是生理上的,而且還有心理上的。

  比如現在。

  自己拿了她的杯子而倒上酒喝。

  會很嚴重的刺激她的心里。

  讓她產生極強的不適感。

  心亂。

  則陣腳亂。

  其二。

  也是防備著徐盛容。

  這酒配和黑瓷產生一種致幻的毒。

  徐盛容敢當著自己的面喝下去,定然是在這杯子里做了手腳。

  陸行舟早已經對徐盛容失去了信任。

  所以。

  他用對方的杯。

  “抱歉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陸行舟笑了笑,把自己的茶杯遞到了徐盛容的面前。

  遞過去的時候,他的食指特意放在了茶杯的邊緣上,而因為剛剛勒著馬韁的緣故,他的食指上還有些繩索勒出來的痕跡。

  有些灰塵。

  “如果容姑娘有誠意的話,請喝了這杯酒。”

  陸行舟舉著酒杯,眼睛里帶著笑容。

  “王爺…”

  徐盛容的眉頭皺了起來,明媚的眼瞳里,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她厭惡對方用了自己的酒杯。

  也厭惡對方的手,尤其是不太干凈的手,把酒杯舉到了自己面前。

  但是。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那種厭惡部給壓制了下去。

  她伸手接過了酒杯。

  然后一仰而盡。

  譽王的意思很明顯。

  大家如果要談,就得開誠布公。

  這杯酒,是對徐盛容的試探。

  她想要繼續接下來的談話,就得喝下去。

  證明她對譽王沒有別的心思。

  她必須喝。

  陸行舟一直在盯著她,發現她喝這杯酒的時候,眼睛閉上了。

  這也是徐盛容的習慣。

  閉眼。

  說明她在強迫自己喝這杯酒。

  她有意逃避這件事。

  她已經心亂了。

  這并不是說明她城府太差,而是她這么多年養成的習慣。

  一般人其實也根本看不出來。

  因為她掩飾的也很深。

  畢竟,就是眨一下眼睛,皺一下眉頭的事情。

  但陸行舟對她了解至深。

  所以,自然不會錯過。

  一杯酒下肚。

  徐盛容剛剛放下酒杯,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陸行舟已經再度舉起了酒壇子。

  嘩啦啦。

  第二杯酒給她滿上了。

  “開誠布公。”

  “是最好的談判方式。”

  陸行舟舉起了酒杯,對著徐盛容敬酒,

  “先多謝徐公府出手相救。”

  “王爺客氣。”

  徐盛容似乎已經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制了下去,那張讓任何男人都生不出絲毫不適的臉上,帶著溫婉端莊的笑容,道,

  “志同道合,本該攜手并進。”

  兩個人微笑。

  同時將綠蟻一飲而盡。

  “王爺。”

  陸行舟又在倒酒,徐盛容這次搶占了先機,身子略微往前傾了一些,率先開口,

  “想怎么談?”

  “本王想先知道一件事情。”

  陸行舟把兩杯酒倒滿上,舉起自己的酒杯,微微搖晃。

  里面的縷蟻酒隨之震蕩。

  反射出了些許亮光。

  “是徐國公要幫本王,還是容姑娘?”

  陸行舟微笑著,盯著徐盛容那雙明媚如光的眸子,問道,

  “徐國公,有徐國公的談法,容姑娘,有容姑娘的談法。”

  “有區別嗎?都是我徐家。”

  徐盛容的右手也落在了酒杯上。

  她沒有端起來,而是食指和大拇指來回的撥動著酒杯。

  酒杯在桌子上來回滑動。

  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當然有區別。”

  “冒昧的說一句,徐盛容,和徐國公,可不能同日而語。”

  陸行舟的身子往后斜了稍許。

  靠在了船艙的壁上。

  面容有些輕松。

  “如果是徐國公作主,那本王可以直接放棄了,徐國公的能量和手段,本王自是不如的,沒有必要再掙扎,再爭搶,也沒必要自取其辱。”

  “但如果是容姑娘…”

  陸行舟的話沒有往下說。

  而是等待著徐盛容的回答。

  “是我。”

  徐盛容接過了陸行舟的話茬兒,道,

  “爺爺對此事并不知情。”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撥弄酒杯的動作,不知不覺的停頓了一下。

  做為天下公認的天之嬌女。

  被人當面說不如自己的爺爺。

  雖然她也認可。

  但是這心里的驕傲還是有些受打擊的。

  心,或許又多亂了一絲。

  “呵。”

  陸行舟早就料到會是如此。

  很早之前,他就已經再推衍自己和徐盛容的這次對話。

  他把自己之前對徐盛容的所有了解,都想到了,都仔細地,重新地,思考了一遍。

  然后才精心設計出了這次對話。

  一切。

  都在自己地掌控之中。

  “本王所料,果然不錯。”

  陸行舟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那表情里,似乎對徐盛容有些不滿意的樣子。

  但是他隱藏的很好。

  這搖頭的動作只是很輕微,然后就沒有了。

  不容易察覺。

  “徐國公定然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容姑娘是背著徐國公,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呼…”

  陸行舟說到這里,嘆了口氣。

  徐盛容眼中的神色微微變的緊張了一些。

  她有點兒摸不透對方的意思了。

  她第一次發現。

  原來這位譽王殿下,竟然如此厲害。

  一舉一動,滴水不漏。

  還讓自己陷入了這種被動。

  怪不得。

  他能夠一路從長安城走到這滄江口,即便李因緣帶著那么多人在滄江鎮等候,也沒有發現他的真身。

  這是個心思縝密,琢磨人心到極限的妖孽。

  武家。

  果然沒有簡單的。

  除了那個豬腦子的太子!

  “但本王就是欣賞容姑娘的這性子。”

  “巾幗不讓須眉!”

  陸行舟突然把酒杯舉到了徐盛容的面前,臉上,眼睛里,都帶著一絲欣賞,道,

  “本王同意合作。”

  “容姑娘,請!”

  “請!”

  徐盛容被陸行舟的這舉動又恍了一下,但依舊是一閃而逝,她微笑著,舉起了酒杯。

  然后和陸行舟真正的碰在了一起。

  酒水搖曳。

  兩個人都是盯著彼此,然后一飲而盡。

  “這酒杯并不能防毒啊,呵。”

  陸行舟喝下這第三杯酒之后,突然之間覺的,有一絲絲的熱意從胸腹之間升起,然后慢慢的涌上腦袋。

  這種感覺,就像是要醉了一樣。

  有些東西正在不知不覺的沖擊著,麻痹著意識。

  一般人喝了酒之后,根本察覺不出來。

  但陸行舟是知道這種酒的,提前有一些心里準備,所以,他感受到了。

  他腦袋微微的歪了一點。

  盯著徐盛容。

  然后發現,徐盛容也是在盯著自己,然后不漏痕跡的深呼吸。

  她的胸口慢慢起伏。

  很有規律。

  但是這節奏卻比之前快了一些。

  而且,徐盛容放下了酒杯以后,這手沒有像之前那樣輕松拿開。

  而是食指和拇指捏著酒杯。

  似乎在克制什么。

  “倒是咱家失算了。”

  陸行舟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徐盛容,也中毒了。

  是那種致幻的毒。

  徐盛容很謹慎,也很聰明。

  她擔心譽王會察覺到這酒或者是這茶里面的玄機。

  所以,她自己,也和譽王喝一樣的。

  也就是說她自己也中毒。

  中這種致幻的毒。

  這種毒,雖然致幻,但并不是多么強烈。

  也沒有多少后遺癥。

  而且,如果精神力量足夠強大的話,也能夠抵抗住這種毒。

  徐盛容想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抵抗這種毒。

  然后同時致幻譽王。

  套出譽王對于這場合作的底線。

  甚至,更多的東西。

  “這酒,感覺很不錯。”

  陸行舟猜出了徐盛容的目的,贊嘆了一聲徐盛容聰明,然后,把目光從她身上收了回來,又是舉起了酒壇。

  徐盛容想探譽王的底線和秘密。

  陸行舟也想探徐盛容的秘密。

  那就多喝一些。

  比比看,誰的精神意志更強,更能夠抵抗這種毒。

  “酒過三巡,才能吐真言。”

  “容姑娘,請!”

  “王爺請!”

  “容姑娘請!”

  “哈哈,好酒!”

  “王爺若是喜歡,日后再給王爺送去滇…南。”

  兩個人你一眼我一語,頻繁舉杯。

  也就是不過半刻鐘的功夫。

  一壇酒。

  已經快要見底兒了。

  還剩下不多。

  陸行舟感覺到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就像是一團火,正不斷地朝著自己的腦海蔓延。

  眼前的一些情形,似乎也正隱約變的模糊。

  他緊緊咬著牙關,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還有自己的思緒。

  他看到,徐盛容的臉也是變的凝重無比。

  后者抓著酒杯的手,甚至已經開始慢慢的發抖了。

  兩個人似乎都到了極限的時刻。

  但陸行舟覺的。

  自己肯定是比徐盛容強一些的。

  因為徐盛容最后那幾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已經出現了三次結巴的情況。

  而自己。

  至少還能說的清楚。

  “容姑娘。”

  陸行舟又一次舉起了酒壇子,慢慢的遞到了徐盛容面前,然后往她的酒杯里倒酒。

  一邊倒一邊問道,

  “本王想確定一件事情。”

  “你固然可以代表國公府,但那也至少是幾年以后的事情,這幾年期間,你如何能一直瞞著徐國公?”

  “如果被徐國公知道了這些事情,容姑娘恐怕…”

  “王爺不必擔心!”

  徐盛容把剛剛端起來的酒杯又放在了桌子上。

  這一次,或許是精神無法集中的緣故。

  她的手上力道沒有控制好。

  然后,相當于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

  酒水搖晃。

  灑出來了一些。

  她微微喘著氣,低聲說道,

  “爺爺他,已經病入膏肓。”

  “旁人不知,但我做為徐家的大小姐,卻是知…”

  這話說了一半,還沒有徹底說完。

  徐盛容突然是反應過來了一些,剩下的那些話,嘎然而止。

  她的臉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那抓著酒杯的手,也是緊繃了起來,原本光滑的手背上,青筋慢慢鼓起。

  她先對方一步失控了。

  竟然把這么大的秘密給講了出來。

  她感覺到了憤怒。

  恍惚。

  惶恐。

  甚至是極為不安的羞恥。

  她徐盛容自認為能夠控制自己,能夠以強橫的精神力抵抗這種毒的。

  竟然,輸給了對方?

  輸給了譽王?

  無數的情緒不斷地沖擊著腦海,她地眼睛里,開始有各種神色閃爍。

  她的心跳開始劇烈加快。

  她的額頭上,她的臉頰上,還有她的鼻梁上。

  都是開始慢慢的滲透出了一絲絲細汗。

  她感覺,后背都被浸濕了。

  甚至,她還感覺到了一絲憋悶的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她發現自己快要被那致幻的毒。

  給吞沒理智了。

  她在強行控制,強行打起精神。

  “呵,原來,徐國公已經命不久矣了啊。”

  “怪不得,容小姐這么大膽。”

  陸行舟笑出了聲。

  但他也沒有動。

  他同樣是被這毒侵蝕有些恍惚,只不過他確實比徐盛容要強一些。

  畢竟,他過去的一年多時間里,經歷了太多東西。

  光是那白羽丹,消耗五十年壽元!

  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歷經了那么多的痛苦和折磨。

  他的精神意志,比當年在岳麓書院的時候,更強無數。

  所以現在。

  他撐住了。

  不至于腦子失控。

  只是身體還有些不適應而已。

  他微笑著,食指輕輕的敲擊著桌面,發出了有規律的咄咄聲。

  好像要催人入眠。

  “容小姐,好像不太舒服?”

  陸行舟問道。

  “容兒不勝酒力,有些頭暈了。”

  徐盛容抬起左手,放在了太陽穴上,用力的按了下去。

  劇烈的痛,刺激的她精神稍微緩和了一些。

  她對著陸行舟報以歉意的笑。

  “無妨。”

  陸行舟依舊在敲擊著桌子,那聲音慢慢起伏,好像要深入人心,

  “容姑娘如果困倦了,可以睡上一會兒。”

  “反正滄江口到蜀中,路途遙遠。”

  “咱們有的是時間談。”

  徐盛容原本還是能夠撐住的,但被著敲擊桌面的聲音搞的更加心神不寧。

  她搖搖晃晃的。

  好像真的要倒下去。

  而這眼前的一切情形,似乎也是變的徹底的模糊了起來。

  “小姐,前面有激流。”

  “小心船顛簸啊。”

  就在這時,船艙外面傳來了一個低沉而帶著些許沙啞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很輕。

  但就像是晨鐘暮鼓一般,一下子撞擊在了徐盛容,也撞擊在了陸行舟的心頭。

  兩個人都感覺像是被什么東西用力的砸了一下腦袋。

  然后,耳膜里有些發痛。

  同時這綠蟻酒帶來的那些恍惚,也是好像潮水一般,迅速的減弱了下去。

  雖然還有些殘留。

  但卻足以讓兩人控制住,恢復清醒了。

  “失態了,王爺。”

  徐盛容輕輕的搖晃了一下腦袋,擦掉了臉上的那些細細的汗漬,對著陸行舟拱了拱手。

  剛剛老船夫的那一聲,是她安排的。

  如果對方察覺到自己失控,才會出聲提醒,以聲音刺激神經,恢復清醒。

  那位老船夫,是一位精通音律的高手。

  所以,才有這個本事。

  “是本王的錯。”

  “讓容姑娘喝多了。”

  陸行舟笑了笑,雙手交叉著,放在了這桌子上。

  左手手指恰好是摸在了右臂的袖里刀刀柄上。

  而右手的手指則是摸在了左臂的袖里刀刀柄上。

  雙手的食指和拇指微微用力。

  按住了刀柄。

  然后,他盯著徐盛容那張已經逐漸恢復的臉頰,一字一頓的,臉上帶著笑,道,

  “既然容姑娘清醒了,那咱們就談一下正事。”

  “容姑娘與國公府,涉嫌參與譽王謀反。”

  “咱家,請容姑娘回宮。”

  “配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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