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最終還是沒有聊滿半小時。
玩歸玩,鬧歸鬧,別拿演出開玩笑。
甭管怎么說,大家頭上都頂著相同的兩個字:相聲。
觀眾可不管你們行當內部,分個什么派,什么門的,反正哪個相聲演員沒演好,人家往往罵的就是“相聲不好”。
而手藝再好的演員,瞬間切換狀態去表演,出問題的概率都很大。
所以差不多十來分鐘,胡炎便扔下趙藝人走了,連句招呼都沒打。
來得奇怪,走得突然,讓還在滔滔不絕的趙藝人,又摸不著頭腦。
等旁邊的小年輕一扯他袖子,提醒他看時間后,他這才變了臉色,急急忙忙的開始準備上場。
胡炎余光一掃,心里反而點頭。
知道急就好。
最好稍后他們上臺,能弄出比自己還響的動靜來,那自己肯定會誠心的為他們鼓掌。
這話不瞎說。
一切的矛盾對立,都源于利益紛爭。
他可沒受過郭德剛那么多磨難,自然也不可能有那種水火不容的決然!
只要相聲能夠變得更好,誰出得力更多,胡炎都高興。
郭德剛和于慊還未上場,李青則在旁邊照應著。
胡炎沒有打擾他們,自顧自的又回到舞臺邊,繼續熏活兒長見識。
臺上的演員才是爺,臺下的演員就是草。
胡炎這種附帶的半贈品,連張小板凳都沒落著。
站的久了,他毫無大輩的顧及,干脆往地上一蹲,雙手撐著下巴,仰頭瞧著臺上的動靜。
看動作,跟蹲坑拉屎差不多。
看表情,卻目光聚神,異常認真。
兩相一加,瞧著可太有意思了,整個后臺也就他這獨一份!
然而,那又怎樣?
突然。
胡炎機靈靈的站了起來,眼睛緊緊的盯著臺上。
因為下一個節目是…相聲。
拉拉扯扯到現在,趙藝人爺倆,終于要上臺了。
拋開觀念不同,就他倆的活兒,胡炎也感興趣得緊吶!
名頭很大。
央視級大賽上得過獎的。
能上春晚的節目,大抵也不過如此吧?
而且成熟。
郭德剛是被迫臨時讓活兒,胡炎是自己臨時洗內容。
算起來,都沒有人家這種半點不調整的活兒,來得成熟。
胡炎剛一起身,便聽身后傳來動靜。
扭頭一瞧,正是郭德剛、于慊、李青爺仨過來了。
胡炎心里樂了,看來對人家的活兒,感興趣的人,可不止自己哦!
只是爺們四人,誰都沒有多話,點頭打完招呼,紛紛等著臺上的動靜。
很快,主持人報完幕。
趙藝人爺倆,頂著追光燈適時登臺亮相。
筆挺的西裝,鮮艷的領帶,锃亮的皮鞋,整齊的分頭…
抬手一揮,還露出手上戒指和手表。
此刻燈光正在聚焦,所以演員身上,從頭到腳都有反光點。
甚至連倆人的臉上,都有幾分鏡子的效果。
胡炎忍不住納悶道:“這是抹了多少粉吶?”
當然。
臉上的妝容,你可以把原因歸為化妝師。
西裝、領帶、皮鞋,你可以說是為讓自己顯得更精神。
但大戒指,大手表,這算怎么回事兒?
上臺都不摘,非要顯得你比觀眾更有派頭,更有錢?
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這些玩意兒可不能帶上臺的。
說是規矩,其實往往道理都很實在。
不說表演,就說學校上課吧。
比如一個老師戴著表來上課,站著講究還好。
可等他抬手寫黑板時,突然露出手表時,那學生的目光,肯定會不自覺的看上兩眼。
甚至心思跳脫的孩子,還會順勢去琢磨。
這手表貴不貴,多少錢買的,誰送的,是他媳婦嗎,他媳婦漂不漂亮,有沒有隔壁班小翠好看,對哦,好半天都沒見到小翠了,也不知道她們班這會兒上什么課,聽說她上次被那XXX差點親嘴了,媽的,要親也得是我來呀,混蛋,找機會弄他一頓…
然后,然后等這熊孩子回過神,都可能已經放學了。
這是人的心理本能反應,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與其強迫觀眾控制自己,還不如演員自己盡量別去勾搭人家,來得簡單有效。
對相聲手藝觀念的不同,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但就這表演時的妝扮講究,胡炎的立場堅定不移。
他們就是錯的!
相聲演員再次登臺,觀眾們給予了更熱烈的掌聲。
因為頭一場相聲過去才沒多久,而且太有意思了,所以很多人都還記憶猶新。
甚至有些人不知想起前面的哪個包袱,此刻還忍不住再次笑出聲來。
當然,過去的再可樂,也沒有未知的更期待。
于是乎,熱鬧的動靜中,觀眾都面帶笑意的瞧著臺上。
趙藝人是老演員,對觀眾反應很敏感。
自己這剛一登臺,便有如此動靜相迎,心里咯噔一下之后,旋即嘴角忍不住開始上揚。
看來自己在觀眾中的影響力,又提升了呀!
不錯。
平頂的觀眾很樸實,很熱情嘛!
有這樣的好觀眾,那自己今晚的表演效果肯定能更好。
而且也絕對能穩壓德蕓社的演員一頭!
因為前面開場的動靜,可沒有此刻那般大,這就是民心所向。
等這一場演完。
自己不但能再次提升在群眾中的影響力,更能在行當內產生強烈的影響。
觀眾捧場,演員自信。
今晚第二場相聲表演,便在如此良好的氛圍中開始了。
心懷期待的胡炎,更加看得比誰都認真。
只是演出沒過多久,他便開始微微搖頭。
當然,功無全盡,人無完人,事兒得分開來說。
臺上的爺倆,情緒飽滿,神色飛揚,這表演的狀態很捧。
甚至比德蕓社不少的演員,都要更加敬業。
而且使活兒的主題,也沒有問題。
他們主要說的是,有些人在旅游時,喜歡到處亂涂亂畫,不愛護風景名勝的現象。
宣傳正能量,這自然是好事情。
還有就是人家這梁子搭建得也好。
主題明確,循序漸進,一層一層往里推,條理非常分明。
能把本子攢到這程度,不容易。
要么文化功底很扎實,要么就是對相聲非常的有經驗。
整個德蕓社,估計也就郭德剛、高鋒、幾位老先生,有這個能耐。
其他大部分老少爺們,真的沒法跟人家相比。
但是。
這段活兒的最大的問題,或者說是致命的問題,在于…太板正了。
板板正正的諷刺這種沒有素質的現象,完了就是一些延伸的意義。
換言之,太板正,就是包袱不夠味兒。
如果換成胡炎自己來攢,那肯定不會正經的說“XXX到此一游”。
最簡單的使法,演員切換成“倒口”來念,或者增加快板,或者借助戲腔等等。
五花八門的方言、基本功一出,各種味道直接就來了。
復雜一點的使法,那就是重洗包袱。
比如他會滿臉憤怒,義正言詞的邊說邊比劃:“你們這是不對的,你們怎么能在這里留言呢,這是不文明的…”
然后捧哏攔上一手:“您這手上比劃什么呢?”
“在上面刻字呀。”
“好家伙,您也刻上了?”
“當然了,不把我的正確意見刻上去,人家怎么能看得到?”
“去你的吧,您這嘩嘩嘩一大串,比人家加起來還多。”
瞧,這就是隨便裹得包袱。
只要你發托賣相表演到位,前后的反差強烈,觀眾想不笑都難。
胡炎看得更加皺眉。
盡管他稍一琢磨,便能生出許多思路,但他并不覺得自己厲害。
一切只是因為相聲手藝,本身就太靈活了。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草坷里蹦的…
什么東西都能拿來利用,隨意搭配就是一種新使法。
當然,前提是,你得多學多看,讓自己的肚腩夠寬!
胡炎不知道臺上的爺倆會多少,但此刻確實沒瞧出什么玩意兒來。
當然,臺下的觀眾是最誠實的。
聽著想笑才笑,聽著不可樂就不樂。
所以起頭的氛圍良好,但沒挺過多久,氛圍便急轉直下。
因為大伙貌似沒有聽到愿意笑,或者愿意叫好的地方。
于是,全場不但沒有掌聲,沒有笑聲,甚至還多出來一些嗡嗡聲。
琢磨著,這相聲怎么跟之前的相聲不同呢?
臺上的趙藝人體會的最直接,雖然一時琢磨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但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那就是更加賣力氣。
調動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先興奮起來,以此去感染觀眾。
但事實證明,情況并未好轉。
不過這個時候,現場導演的輔助跟上了。
趕緊啟動提前安排好的“領掌人”,再加上那些見慣了世面的領導們,也默契的跟著響應。
最終全場的氛圍,這才恢復了掌聲不斷的節奏。
只是笑聲依然很少,而且聽著不自然。
相聲節目的表演,聽不到笑聲,這意味已經不需要多說了。
當然,別說出來。
今晚所有的人,都是需要臉面的。
胡炎興致勃勃而來,最后聽了個無趣。
此刻心里已經摸完了底,他便不想再聽了,甚至還感覺有些困。
“您幾位繼續,我去瞇會兒!”
打完招呼,不等人反應,他直接鉆進了休息室。
后面有郭德剛和于慊的表演,但他半點不擔心。
別說倒二,就是給他倆攢底梯隊的場次,看他們能不能撐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