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剛沒有看胡炎,只低頭喝茶,腦子卻琢磨開了。
小師叔對相聲的這股子靈性,或者說是天賦,著實太出彩了。
返場的花式表演,如果還能解釋成“偶爾得之”。
那今天拿相聲的門道來寫作文,就說明他是真有這種靈性,而且是信手捏來的。
相聲的結構誰不懂?
別說什么行家里手,就是剛入門的小學徒都清楚。
可又有誰,能把它琢磨得這么透,這么靈活?
其實說白了,這些都是薄薄的窗戶紙,一捅就破。
捅破它不算本事,難得的是你得想到要去捅破它。
腦子不靈,沒點天賦的人,能琢磨出來么?
即便拋開相聲不講,光是能琢磨出用繡花的法子,來磨燒餅的性子,這腦子就相當不一般。
太活泛了。
還有就是胡炎指導大林作文的場景,讓人覺得很踏實,很心安。
就像欒蕓平帶大林出去吃飯,孔蕓龍和燒餅陪王慧出門逛街,岳蕓鵬管著那一院子狗,都有這種感覺。
慊兒哥說得沒錯,小師叔是一個有心人。
真把大家當成了自己人。
這一點不是很好,而是太好了。
這也是他之前一直顧慮的地方,很重要。
胡炎不知道郭德剛在想什么,順手當了一回家教,又繼續喝茶。
不時,王慧的晚飯也已經做好。
有葷有素,都是家常菜,三大三小聚一桌,很溫馨。
值得一提的是。
四個魚眼珠子,大林、陶洋、燒餅,還有胡炎,一人一個。
四個人的碗里,也被王慧夾滿了菜。
只剩下坐在主位的郭德剛,裝作沒有看見,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喝著粥,就著小咸菜。
客廳。
郭德剛和胡炎相對而坐。
郭德剛在很自然的泡茶,胡炎則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泡茶。
一杯熱茶泡好,郭德剛放在胡炎面前,抬頭剛好對上他的目光。
打從吃完晚飯,人家把自己叫過來喝茶,胡炎便知道是有話要說,只是不知道具體什么事情。
胡炎自己端起茶杯輕抿一口,笑道:“慧姐的手藝真不錯,我都吃撐了。”
“熬魚比較麻煩,慧兒不常做!”郭德剛意有所指道。
“嗯,我知道她沒把我當外人。”胡炎點頭,旋即話頭再一轉,“其實我也沒把自己當外人,哈哈,所以,郭老師,您有話只管說!”
這個通透勁兒,再次讓郭德剛眼前一亮,自己的決定應該不會錯了。
“師叔,您在天橋這邊剛開始攢人氣,而且園子的情況也不熟悉,我本來想等過段時間再提的,只是現在小偉那邊有點按不住了,所以提前跟您聊聊。”郭德剛平靜的說道。
胡炎點頭:“好,您說,我聽著!”
郭德剛便開始如此這般,介紹所有園子的情況,而湖廣會館介紹得最詳細。
胡炎聽得很認真,不過心中也多少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為德蕓社,既然能把園子開到四家之多,那指定是各各能賺錢的。
誰承想,敢情除了天橋在盈利,其他三家竟然都在虧損,虧得最厲害的就是湖廣會館。
果然,外人只能看到衣服表面的光亮,而看不到內里的碎棉絮。
四九城可是相聲的發源地,而德蕓社更是相聲行當中的領頭羊。
這么有優勢的班子尚且如此,那其他的班子,其他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由此,胡炎對整個相聲市場的了解,又更清晰了幾分。
情況介紹完,郭德剛道:“所以師叔,我想請您帶著孫悅去湖廣坐鎮。”
能把情況抖得這么干凈,胡炎聽出了其中誠意和信任。
風雨飄搖之際,最難得到的也是人家的信任。
不關乎對與錯,這是現實。
但胡炎不答反問:“郭老師,既然園子都不掙錢,那為什么還一直撐著?”
貼補的生意,對穩定軍心是大忌。
班子里現在人心浮動,未必沒有這個原因在里面。
因此一有風吹草動,不少人紛紛作鳥獸散,也就變成了很正常的事情。
郭德剛抬頭看著天花板,良久,輕嘆一聲:“唉,我不想它死!”
沒頭沒尾,但胡炎聽明白了,而且跟自己預測的答案一樣。
他沒有再猶豫:“好,郭老師,我去。”
郭德剛見胡炎答應了,自己反倒猶豫了一下。
“師叔,本來以您的手藝和輩分,負責一個園子,問題都不大,照理也該拿園子的提成,只是小偉這孩子的性子,我現在不太好說這話,所以您這一塊的辛苦費我單算,成不成?”
郭德剛再次提到何蕓偉,胡炎心中了然。
其實簡單來說,就兩個詞:刁難、掩飾。
明知道郭德剛手里沒有人可派,還三番五次的說這事兒,不是刁難是什么?
同時十來天后,曹蕓金大鬧生日宴,里頭可少不了他的功勞。
現在搞出一副為園子生意著急上火的模樣,除了掩飾,又該作何解釋?
或者只是其一,或者兼而有之。
人心隔肚皮,誰又說得清楚呢?
當然,胡炎現在對此不會多說什么,否則不成神棍了么?
他無所謂道:“這都是蠅頭小利,不礙事兒的,只有班子穩定,真正做大了,大伙兒才能掙得多,吃得飽,不是嗎?”
郭德剛突然發現,天兒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自己真想痛哭一場。
小師叔這是會讀心術么?
怎么自己想什么,他說什么,句句話都能說進自己的心坎里呢?
郭德剛看著胡炎,想看出幾分端倪。
可惜,胡炎迎向自己的目光,除了坦然,并無他色。
事情談妥,而且出奇的順利。
郭德剛點頭拍板:“成,那明天我送您上湖廣會館。”
胡炎一想,又道:“郭老師,燒餅也跟著我過去吧,我好隨時把著關,您看呢?”
這家伙心智不成熟,江湖氣又重,不然也不會在八月風波中,跟著退社。
可傷口一旦留下,那便永遠會有疤痕。
不管是燒餅,還是郭德剛,都算是有情有義的性子,這種腌臜事兒,能減少一點是一點吧。
郭德剛沒有意見,正主都定了,燒餅這種贈送品,還有什么猶豫的。
“師叔,還是您想得周全,燒餅那邊您也多費心。”
胡炎擺手:“這是小事兒,郭老師,那您歇著,我上樓了。”
“好,師叔慢走!”郭德剛起身相送。
目送胡炎離開,他這邊掏出手機,開始給何蕓偉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