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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與紐林一起去打獵的人是耶律希亮。
蒙哥死后,耶律希亮與母親、兩個弟弟被裹挾到西域,當時汗位之爭還未開始,火赤哈兒還未決定支持忽必烈,因此沒有救出他們,但還是給了耶律希亮一家很多幫助。
如今耶律希亮的地位已完全不同。
耶律家三代都是蒙古重臣,耶律希亮當年也沒有在最艱難的時候投降阿里不哥,而是歷經艱險,從西域返回了中原。
雖然,他回到涼州時被李瑕俘虜過,但忽必烈依舊對他信任有加。
相比郝天益,耶律希亮得到了太多的偏心,已任怯薛軍執事官、文書令。
而且他的父親是丞相,是與合丹一同前來,主持西域局勢的耶律鑄。
他可以反過來幫助高昌,甚至決定高昌的命運。
“當年若非亦都護出手庇護,我與母親、弟弟早已成了大漠里的一具白骨。萬沒想到,大恩未報,亦都護已為國捐軀…嗚呼!魂兮歸來,哀哉尚饗!”
當火赤哈兒那失去了頭顱的遺骸被裝殮好,耶律希亮是第一個進王宮哭泣的。
巴巴哈爾、紐林跪坐在一旁,高昌的臣子們排隊在殿外…高昌王宮彌漫在悲傷的氣氛之中。
但也許只有耶律希亮一個人是真心在哀悼,真心希望他的恩人還沒有死。
哭祭之后,耶律希亮略略打量了王宮一眼,與紐林說想同他單獨聊一聊。
半天之前,兩人還在一起打獵,而此時紐林本該忙著處理喪事,耶律希亮偏要這時候私下聊,顯然是發現了什么緊急之事。
“怎么了?”
“是誰把亦都護的遺體送回來的?”
紐林應道:“是父王麾下的將士。”
“你二叔為何沒有回來?”
“他說要統兵隨合丹大王繼續平阿里不哥之叛…”
耶律希亮掃了紐林一眼。
他們是同齡,今年都是十八歲,但經歷過各種磨難的耶律希亮顯得成熟得多。
“把兵馬交給合丹大王,他回來拜見新王有何不可?是覺得合丹大王統領不了畏兀兒諸軍,還是怕丟了兵權?”
紐林此時才反應過來,有些慌張。
“你是說…”
耶律希亮附耳道:“我是說,阿而爾想要害你,搶奪王位。”
“那我怎么辦?”
“沒事,我會幫你。”
對于耶律希亮而言,這不是太難辦的事。
高昌王位的決定權在陛下,他父親與合丹大王可以在西域代表陛下的意志。
相比于阿而爾這個平庸之輩,耶律希亮更在意的是李瑕。
兩年前,當他好不容易從西域返回,卻一頭扎在李瑕手里。而且還傻乎乎地以為李瑕是李恒,把西域局勢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如今回想起來,此事造成了極嚴重的后果。
李瑕就是知道了阿里不哥命令阿魯忽調兵調糧之事、從而確定阿里不哥的反攻計劃,堅定了守關中的決心。
更深遠的影響是,李瑕還從此開始插手西域之事。
耶律希亮這次到高昌城,已發現了廉希憲曾屢次寫信策反火赤哈兒。
他甚至還找到了幾個軍情司的探子。
這些軍情司探子們收買了一支色目人的商隊,以貿易的名義常年往返于玉門關、高昌之間,打探情報、傳遞消息、策反將領官員。
耶律希亮有心調查,留意到他們往返的速度極快,這次剪掉了軍情司的這條暗線。
“使君,今日有人在詢問那支軍情司扮的商隊。”
“什么人?”
“一個年輕道士,到了那商隊住過的驛館打聽了幾句。我們問過城門的守軍,這道士是今日一大早進城的。”
“去查,拿下他。”
耶律希亮迅速警惕起來。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火赤哈兒據說是死在玉門關的兵馬手上,換言之,是李瑕的人殺的。
同時,李瑕又派探子到高昌城。
這是想做什么?干涉高昌的王位不成?
冊封高昌王,這是大元皇帝陛下才有的權力。
高昌城存在了上千年,其實是相當大。城內和尚、道士眾多,要在其中找到一個道士很難。
但就在次日夜里,耶律希亮的一隊手下還是發現了線索。
“那個道士很可疑…”
“讓驛館的人過來看看。”
“前面的道士,站住!”
忽然,遠處的王宮火光大作,長街上被攔下的道士側頭向那邊望了一眼。
“認認,是他嗎…”
“噗。”
劍光一閃。
利刃劃過一名、又一名元軍的喉嚨,血灑在街邊的香料攤上。
“啊!”
香料販子尖叫聲中,持劍殺人的道士已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出。
“追!”
“快調人來,別讓他跑了!”
“追!”
與此同時,高昌城中也是一邊大亂,卻并非因為街頭拔劍殺人的小場面。
而是王宮有了叛亂…
“使君,找到軍情司細作了。這人很能跑,但我們已把他逼到佛陀寺附近了。”
耶律希亮正在審訊一個畏兀兒人,抬起頭道:“再調兩百人包圍…”
“使君!”
忽然,又有人沖了進來,道:“阿而爾的人提前動手了,已殺進王宮。”
“這么沉不住氣。”耶律希亮皺了皺眉,起身上前,一腳踹倒地上的俘虜,道:“你的人都是蠢材嗎?怎么能這么蠢?簡直是嫌命長。”
說罷,他不急不緩地出了大堂,從容地布置著。
“調五十人堵住佛院寺附近街巷,別讓那軍情司細作逃了。你們帶上人手,隨我先去王宮平叛。”
耶律希亮不太擔憂,因為已經做好了布置,并且提醒過紐林要安排好王宮的防備,尤其是不能讓阿而爾的人靠近大殿或寢宮。
何況,阿而爾派來的三百人已經被他瓦解了一部分,至多只剩一半敢拼命。還能殺到紐林面前不成?
紐林今夜既不在大殿守靈,也沒在自己的寢宮歇息。
他支開了旁人,到了巴巴哈爾的寢宮。
圍著火爐,葡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在紐林許下了諸多承諾之后,巴巴哈爾回過頭問了一句。
“真的?”
她其實不算漂亮,有些黑,有些胖,但也并不丑。
此時她頭上的瑪瑙微微晃著,眼神里有別樣的韻味。
紐林咽了咽口水,非常心動。
他有幾個美貌的姬妾,但今夜面對巴巴哈爾,卻格外沖動。
因為她黃金家族的血脈、高昌王后的身份,因為她是他未婚妻的姐妹、是他父親的繼室…這種種加起來,給紐林的刺激遠遠超過了美貌。
“真的!耶律希亮答應我了,他已經寫信給他父親和合丹大王,讓我當高昌王,并且娶你。”
“但你還是會娶不魯罕?”
“我們的兒子會繼承王位。”紐林迫不及待地做出了許諾。
這并不是耶律希亮教他的。
沒有必要。只要耶律鑄與合丹答應,高昌王之位跑不了,巴巴哈爾自然會由紐林收繼。
雖然巴巴哈爾是貴由大汗的女兒,不魯罕是哈剌察兒大王的女兒。哈剌察兒是窩闊臺的庶出子,所以不魯罕沒有巴巴哈爾高貴。但合丹也是窩闊臺的庶出子,在兩個侄女之間,合丹更喜歡不魯罕。
總之,這種許諾毫無必要,耶律希亮還提醒紐林,事情沒定下來之前,最好不要節外生枝。
但紐林沒忍住。
他希望由自己來征服巴巴哈爾的芳心,相當于是自己奪得的王位。
“我們的兒子?”
巴巴哈爾聽得這句許諾,眼睛一亮。
她以手撐著臉頰,注視著紐林。
許是因為飲了好幾杯葡萄酒,她的臉色緋紅,眼神也迷離起來,呼吸漸重。
紐林于是陷在了她的眼神里,緩緩伸出手。
他摸上了那鼓脹之處,不由打了個激靈…
寢宮內的氣氛漸好。
忽然。
“不好了!”
外面有人沖起來,“彭”地推開門,隔著屏風大喊道:“不好了!叛軍殺過來了,王子快跑啊!”
紐林才脫了褲子,卻是嚇得一抖,勐地轉過頭。
“什么?!”
“殺…殺過來了!快跑啊。”
“這這這…”
紐林連忙向外沖去,赫然發現來報信的人身上也滿是血跡。
此時殺喊聲已傳了過來,愈來愈近。
他大駭,眼睛一翻,一個沒站穩摔了個踉蹌,連滾帶爬便跑。
“跑啊!跑!”
屏風后,巴巴哈爾依然紅著臉,喊著侍女們來給她穿衣服,卻始終沒得到應答。
聽得王宮里的殺喊聲越來越大,她也愈發害怕,想要自己爬起來,卻是手足無力。
再轉頭一看那由紐林帶來的葡萄酒,想必是酒里下了什么東西,一時不由急得不行。
“紐林在那邊!”
“殺了他!”
“殺啊…”
巴巴哈爾又害怕又難受,急得滿頭大汗。
“嗒。”
屏風外忽然傳來一聲響。
之后,有人走了過來。
巴巴哈爾非常害怕,但當她抬起頭看去,只見到一個護衛正按著刀四下查看著。
這是個漢人,長得十分英俊,眼神里有種平和高雅的氣質,讓人一看就覺得可以信任。
“救我。”巴巴哈爾喊道。
那漢人護衛低下頭,卻是臉一紅,避開目光,顯得十分羞澀。
“紐林呢?他應該是在這里。”
他的蒙古語說的十分的純熟。
“你不是王宮的護衛?”巴巴哈爾能從他的態度里感受到對紐林的輕視,問道:“你是來殺他的叛軍?”
“我來保護他,并給他帶一封信。”
“來保護我。”巴巴哈爾緊緊盯著他,“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給你,現在我才是高昌的主人。”
她終于引起了這個漢人護衛的注意。
他想了想,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巴巴哈爾…
王宮里的大火還在燃燒。
耶律希亮走過一道道宮城,不時發號施令。
這場小小的叛亂,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但讓他生氣的是,紐林差一點就死在這些愚蠢的叛軍手里。
終于。
“使君,救出紐林王子了。”
耶律希亮松了一口氣,道:“殺光那些叛軍,一個不留。”
“是。”
之后,又有人來稟報道:“使君,搜遍了佛陀寺,沒找到那個細作。”
“能去哪?”
“也許是從佛塔上躍下,拐過北面那條街…趁亂進了王宮?”
耶律希亮一愣,轉過身四下看了一眼。
叛亂與軍情司細作兩樁事擠在一起,讓他感到格外地警惕。
“封鎖王宮,仔細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