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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夜襲

  城內城外,哭聲震天。

  慶符縣城西北的迎祥樓已起了大火,連帶著周圍的木制民舍也陷入火海。

  蒙軍的攻勢、屠城的恐嚇,給城中百姓帶來了巨大的惶恐。

  攻城不到一日,已有驚慌失措的人們跑到縣衙求江春不要再守城,該把縣里的錢糧交出去、把蒙軍送走…

  “縣令吶!再守下去蒙軍真的會屠城的!”

  江春才打算親自領人到城內救火,一出縣衙就被一群人堵住,登時焦頭爛額。

  “鄉親們,鄉親們靜一靜,都不要慌!聽本縣說,蒙軍攻不下慶符…”

  “到處都燒火了啊!城門要被燒塌了啊!”嚎哭聲不止。

  “再守下去蒙軍要屠城了啊…”

  “連官軍都沒有,怎么守啊?!”

  “縣令,援軍怎還不來吶?”又有鄉紳哭喊著打斷道,“他們是不是不管慶符縣了?!”

  “這才攻城一日…”

  江春抬著手,想平息這種喧鬧,卻如何也平息不下來。

  蒙軍的屠城威懾有多讓人膽寒,他以往也曾聽說過一些。

  據說,西夏、金國被滅之時,許多城池聽說蒙軍要來,嚇得早早自盡的也大有人在。

  但聽說歸聽說,只有真的置身其中了,江春才更深刻地體會到這種恐慌。

  忽然,遠處又是一片混亂,是有火團引燃了一排房屋。

  有弓手奔來,大喊道:“縣令!房主簿與李縣尉請縣令速帶人滅火…”

  “鄉親們,都讓一讓,先讓本縣去滅火…”

  “縣令吶!不能再這樣守下去了…”

  后衙。

  “我們帶人去滅火?”

  韓巧兒轉頭看看江荻,又轉頭看看江蒼。她還不習慣與這兩個新認的義姐義弟相處。

  “對,我們是縣令子女,當為表率。”江荻道。

  她頗會指派人,又道:“巧兒你不是記得城中各潛火樓的位置嗎?還有江蒼,你去把衙役都叫過來。”

  “好,那本衙內就去叫人了。”江蒼應了一聲,有些興奮,仿佛只要不讀書,做什么都好。

  韓巧兒有些猶豫,道:“可是…我是不是不給李哥哥添亂比較好?”

  “這不叫添亂,這是帶人去撲火。”

  江荻背著手踱了幾步,姿勢還顯得有些故意拿腔作態,但已有幾分江春那一縣之主的威嚴、李瑕那堅毅果絕的銳氣。

  “城中到處起火,父親卻被堵在縣衙。當有人出面組織滅火,提振人心。”

  韓巧兒竟就被她這一句話說服了,應道:“那好吧。”

  不一會兒,江蒼已跑到前衙,招了幾個胥吏過來。

  “走吧,我們從后門走!”

  “走。”

  江荻穿著男裝,一甩腦后的馬尾辮,帶頭就往外走去。

  此時幾乎整個縣城的人都在惶恐不安,反倒是這些半大的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們其實做不了多大事,會的只是模仿別人做事而已…

  傍晚時分,殘陽如血。

  “縣令被那些人堵著,差點連縣衙也沒出去。之后聽說衙內帶人去救火,縣令也是發了狠,把人都驅散了,趕去滅火…”

  “簡直是自亂陣腳。”

  房言楷輕罵一聲,揮退報信人,轉頭向李瑕道:“城內的火勢暫時控制住了。”

  “嗯。”

  李瑕應著,看向城下的尸體。

  被蒙軍俘虜的六七百人已幾乎死盡,攻城也暫時停止了。

  在這第一天的攻城戰中,蒙軍表現得比李瑕想像中更擅長攻城。

  先是屠城威懾,再是驅俘攻城,其后火攻、砲攻,都顯得非常有經驗。

  這還是在沒帶輜重、時間不多的情況下。

  若李瑕沒有提前堅壁清野,而留下大量的百姓被蒙軍俘虜的話,只怕輕易就能被蒙軍推上城頭。

  “看!他們撤了!”忽有人喊了一聲,松了一口氣的語氣。

  只見一箭之地以外,蒙騎已經向西撤了,只留下少數幾騎還在驅趕著大理仆從軍。

  戰場上只能看到那百余仆從軍、幾騎蒙卒,以及幾輛孤零零的砲車。

  “縣尉,是否出城毀掉他們的砲車?”于柄問道。

  “不可。”房言楷忙道:“非瑜萬不能中計,此為蒙軍誘殲之計。蒙騎來去如風,須臾即回,若派兵出城,必被破城。”

  “我知道。”

  李瑕的目光還是落在城下的尸體上,眼神冷峻。

  “房主簿,你實話說一句,城外還有多少百姓沒來得及遷進來?”

  “真沒有了…”

  與此同時,尼格的心情也很惡劣。

  “沒有俘虜怎么攻城?!”

  百夫長嘎爾迪道:“已經派探馬去找了,但西面的村子都被遷空了,怕是找不到多少人。”

  “找不到也得找!”尼格道:“再有一千俘虜,這小縣城就直接拔了。”

  嘎爾迪領了命,又散了幾什探馬去尋找村落…

  今日這一戰,尼格打得并不滿意。

  慶符縣不像蜀北的山城,也不像敘州那樣的堅城,結果一整天都沒攻下來,形勢就被動了。

  倒不是這一戰難打,而是沒有太多時間給他消耗。

  都元帥的命令是劫掠、推毀船只,盡快去合州。

  偏是他小敗之后,需要打下慶符縣把丟掉的船只和物資搶回來…

  吃完最后一塊馬肉,尼格下意識一伸手,發現食物也吃完了,臉色愈發陰沉。

  “額秀特,吃的也沒了,箭矢也快用完了…等嘎爾迪捉到俘虜再叫我…”

  尼格罵了一句,轉身回帳篷,又道:“圖門巴音,今夜你帶你的百人隊守營。”

  “我巴不得宋軍來襲營。”圖門巴音道:“但他們肯定不敢和我們野戰,昨夜哈日查蓋守了一夜,也沒見宋軍的影子。”

  “叫你守營就守!”

  夜深。

  尼格還在睡覺,忽聽嘎爾迪的喊聲。

  “找到好幾百個驅口了,在西面,要往山上跑。”

  尼格起身,罵道:“你不知道直接捉回來?!”

  嘎爾迪道:“就一什人遠遠看到,人不夠,要有兩百人去包圍。”

  尼格道:“圖門巴音,你帶人跟嘎爾迪去。把哈日查蓋叫起來守營…”

  “為什么又是我去?!”

  “你的人沒脫甲,速度快,快去…”

  兩百騎向西南的山城襲卷。

  圖門巴音抬頭看去,只見夜色下確實有數百身影在爬山,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

  “圍上去。”

  “走吧。”嘎爾迪道。

  策馬上山追了一會,山路漸陡。

  “要下馬追了。”

  圖門巴音吩咐兩什人留下看著馬匹,向山上追去。

  嘎爾迪看他心情不好,道:“拿下這些驅口,吃的也有了,縣城明日也能攻下。”

  “今天差點就能把城攻下來,煩死了。”

  兩個又追趕了好一會。

  “不對。”圖門巴音忽然道:“那些驅口怎走得這么快?”

  “是啊,也該追上了。”

  嘎爾迪撓了撓頭,抬手一指,道:“前面有個寨子,他們逃進寨子了?”

  “過去看看。”

  那是山腰處的傍著溪水的一個小村寨,環繞著低矮的茶樹,似乎是附近的村民采茶時歇腳之處。

  有人把小溪掘了,讓溪水沿著這個小村寨繞了一圈。

  這讓圖門巴音感到有些奇怪。

  踏過小溪,他們進了寨子。

  “沒人?”

  “人都到哪去了?”

  圖門巴音皺了皺眉,走到外面的茶林,伸手在茶樹上一抹。

  “火油?快走!有埋伏…”

  忽然,遠處響起一聲大吼。

  “放箭!”

  帶著火的箭矢襲下,瞬間點燃了茶樹與村寨…

  白巖苗寨。

  熊春正望著山下的火光。

  “放砲!”

  落石登時向山腰的寨子砸去。

  “繼續放砲!”

  砲車的“咯咯”響聲中,熊阿乞望著山下的火光,有些心疼道:“寨老,李縣尉真把我們的茶園燒了。”

  “命比茶園重要。”熊春喃喃道。

  他想了想,又向熊阿乞道:“今夜會有很多馬匹,你帶人下山牽回來…”

  一處山林之中,李瑕回望了一眼山腰上的火光,又轉頭看向了前方那兩什看守馬匹的蒙卒。

  “動手!”

  摟虎一箭射出,正中一名蒙卒。

  “殺!”

  一百巡江手向兩什蒙卒殺了上去。

  李瑕這次沒有身先士卒,只是招過宋禾,吩咐道:“再去提醒熊山、鮑三、姜飯一次,只要擊潰山上的兩百人就行,萬萬不可貪功戀戰。”

  “是…”

  李瑕這才點點頭,快步走向那些馬匹。

  今夜在山上奔走的百姓是他派出來的巡江手們;那大大小小的包袱里,是他們備好的火油與易燃物;山腰上的小寨子,是他預設的埋伏點…

  他本打算再過兩日等蒙軍更疲憊些再進行這場埋伏。

  但白日的守城戰,他打得并不滿意,覺得自己成長得太慢了。

  若是更早知道蒙軍的攻城戰術,也許可以昨夜就設伏偷襲蒙軍,那么,今日那六七百人或許就不會死。

  當然,昨夜偷襲也未必能成。

  也許恰是因昨夜宋軍沒有出城偷襲,蒙軍今夜才放松了警惕中伏;也許恰是因那六七百人已經死了,蒙軍才不得不追著他們上山…

  總之是沒有重來的機會。

  對于李瑕而言,要學會打仗,也得經過血與火的淬練…

  他想著這些,上前剝下一個蒙卒的衣甲,跨上戰馬。

  “二十探馬斥候隨我襲營,其余人把馬匹牽走…”

  蒙軍營地。

  守夜的百無長哈日查蓋聽到有馬蹄聲傳來,他回頭望去,有些戒備。

  遠遠的,有蒙語的大喊聲傳過來。

  “捉到那些驅口了,百夫長讓我先回來說一聲。”

  “捉到了就好。”哈日查蓋大喊道。

  他瞇著眼看去,見夜色中只有二十余騎回來,并未直接沖向營盤,而是向馬群奔去。

  “我先把馬放好。”那蒙語又喊起來。

  哈日查蓋皺著眉,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但那二十余騎速度很快,頃刻已沖到馬群附近。

  “殺了他們!”哈日查蓋猛地反應過來,大喊道:“是宋軍!快殺了他們…”

  他沒想到宋軍敢來偷營,更沒想到只有這么一點人也敢來。

  這是野戰,蒙古騎兵可以輕易追上宋軍并殺光他們。

  但下一刻,一團團火球被丟向馬群。

  “咴律律!”驚馬長嘶…

  李瑕拿出一個包袱。

  包袱里裝滿的是煙花爆竹。

  離過年還有不到一個月,慶符縣的幾乎所有的煙花爆竹今夜都被他的人帶了出來。

  他騎在馬上,點燃包袱上的好幾條引線,徑直丟向蒙軍的馬群。

  今夜,李瑕的目的并不是偷襲蒙軍。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馬匹。

  有箭矢激射而來,李瑕伏下身策馬飛奔。

  身后,是一陣噼里啪啦的大聲,以及馬匹嘶鳴…

  “咴律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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