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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考卷

  “日升!恭喜恭喜啊!”

  “啊,同喜同喜。”

  “日升,你這次可算是大出風頭了,昨晚有沒有富貴人家夜敲房門求親啊?”

  “沒有沒有...”

  “日升,你手里還有沒有多的文房四寶?也分我們幾件,回去沾一沾文氣。”

  “啊這...”

  清晨懷德坊中,李昂苦笑著應付同鄉同窗們。

  學宮初試放榜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長安,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幽州女學子,和一個洢州小醫師,力壓十三科甲等的宰相之子,奪得初試的第一第二。

  這樣的消息未免太過離奇,以至于大早上懷德坊旅舍門外,就聚集了一幫看熱鬧來的閑散市民。

  沒人懷疑學宮公布的成績是否真實,只是好奇李昂這個人。

  李昂應付走了同鄉同窗,看著他們又去平康坊宴飲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所謂幾家歡樂幾家愁,學宮初試只過五千人,總有被淘汰的。

  但學宮考試環節合理,判卷公平公正,沒上榜只能說是棋差一著、時運不濟。

  洢州學子當中,翟逸明位列一千一百一十七,宋紹元位列九百零九,紀玲瑯位列三百三十一,另有五人淘汰——由于他們明年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因此也沒那么傷心難過。

  “想不到這次能考個榜眼回來,”

  李昂關上房門,嘀咕道,“還以為前一百就不錯了...”

  柴翠翹好奇問道:“少爺,榜眼是什么?”

  “就是考試的第二名。”

  李昂想起來虞國還沒有榜眼的說法,只有狀元,或者說狀頭、榜首。

  至于探花,也不是第三名,而是新晉進士按規矩去杏園游玩時,對騎馬巡游、在園中摘來名花的年輕英俊進士的稱呼——探花郎嘛。

  “不過還蠻奇怪的,”

  李昂嘀咕道:“我經卷、策問都只是甲等下和甲等,詩賦乙等,騎射甲等上。按道理不應該排在十三科全部甲等的裴靜之上,難道是我算科、草藥、丹青的得分太高了?”

  ————

  “好!好啊!”

  崇業坊酒樓廂房中,名為朝文遠的身材矮胖學宮算學博士,喜形于色地反復欣賞著一張試卷。忍不住撫掌輕笑。

  一旁的幾名弟子好奇詢問道:“老師,這卷子,真有這么好么?”

  “豈止是好。”

  朝文遠搖了搖頭,將寫滿了密密麻麻文字的考卷在桌上攤開,“你們看,每一道題目,這個考生都近乎于炫技一般,用了不止一種方法解題。

  既有緝古算經中的以圖形推導之法,

  也有隋書·經籍志中婆羅門算法的天竺數字算法,

  還有這個...”

  他用指尖點了點試卷角落里,一些畫在不同方格內的橫線豎線,笑著問學生們道:“你們看這是什么?”

  弟子們湊上前去,一眼就認出了試卷上畫著的橫線豎線是算籌——春秋時期就普遍使用的記數法。

  而這些算籌所代表的...

  “天元術?!”

  弟子們錯愕驚訝地驚叫出來。

  “沒錯,”

  朝文遠長嘆一聲道:“隋末虞初那位做過太史丞的王孝通,深刻鉆研九章算術與綴術,寫出了緝古算經,以語言文字、勾股圖案和推導,來計算復雜問題。

  學宮在其基礎上繼續發展,將需求的未知數視為天元數,即‘立天元一’,

  列兩個相等天元式,將天元式相減,得到一個天元式后,再用增乘開方法求得正根,解出天元未知數。

  條理明晰,步驟井然,快于勾股圖形推導法。”

  “學宮以前刊印過天元術的論文,那個考生能自己學會確實很厲害,”

  一名學子皺眉道:“但增乘開方法,只是在論文里稍有提及,沒有展開詳談——老師您打算將增乘開方法和四元術放在一起,等準備好了再刊印成冊。

  他又是怎么學會的?”

  “見微知著,舉一反三。如果沒有好用的算學工具、計算方法,那就自己創造一個。”

  朝文遠沉聲道:“這才是天才!

  整張算學試卷,全考場只有何繁霜和李昂兩名考生全部解答出來,

  何繁霜能考滿分,是因為她有能力考滿分。

  而李昂考滿分,是因為只有滿分。

  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在山長面前據理力爭,強烈要求將他的名次放在前面。”

  聽到老師對那位名為李昂的學子如此盛贊,在場弟子們臉上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

  朝文遠見狀,長嘆一聲道:“算學的發展歷史,是時斷時續的歷史。

  古時算學的延續和發展,主要靠幾家幾戶內部的私授家傳,不斷有算學知識遺落、失傳,

  又在幾十上百年后,被后人重新發明。

  算學整體水平,幾度起起伏伏,跌跌漲漲。

  直到學宮重視算學,將算學視為經世致用的重要工具,民間風氣才逐漸扭轉。

  正是因為有了算學,我們可以預測日月星辰的運行軌跡,估量搭建橋梁樓閣所需的木石土方,算出遠方山脈的高度、河流的流速,甚至輔助修行,

  而不再是用個人經驗去‘感覺’。

  就算這個叫李昂的學子最后沒能考進學宮,我也會向山長請示,收他做弟子...”

  說著說著,朝文遠突然一頓,瞇著眼睛喃喃自語道:“不過學宮里教草藥的孫溥,和教丹青的杜琴音,也都給了他甲等上的成績,

  雖然大家同僚一場,但如果想和我搶弟子的話,

  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廂房內的弟子們面面相覷,

  學宮的博士們除了教授規定的課程之外,還會挑選一些看得順眼的弟子,一同研究某些課題。

  導師選擇學子,學子選擇導師。

  不過...

  朝文遠的修為,貌似才巡云中境,

  和他曾是學宮同齡同窗的女修士杜琴音,早幾年就已經突破至巡云境高階,

  真打起來,朝文遠恐怕會被對方吊起來錘吧...就像二人年輕時那樣。

  在場弟子們想象了一下那副畫面,果斷閉嘴不談,看著朝文遠坐在椅子上,樂滋滋地不斷翻看李昂的考卷,“只不過,為什么第一道題下面,會有一個被抹去的‘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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