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周平春的雙眼暴睜突出,不敢相信地瞪著李昂,咽喉中傳來渾濁不清的聲響,指縫間滿是血沫。
他慌亂地從地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倒退數步,滿是猩紅的手掌漫無目標地揮舞求救著,然而所有村民仿佛與他絕緣一般,紛紛后退。
噗通。
周平春臉色蒼白地跪倒在地,繡著金錢圖案的綢衣上沾滿了鮮血與泥水,佝僂身軀顯得那么矮小。
“唉...”
程居岫長嘆一聲,一揮劍訣,腰側長劍離鞘竄出,化為一抹看不清軌跡的模糊青影,繞著周平春脖頸,輕盈地飛了一圈。
沙——
周平春的頭顱揚了起來,甩向天空,在半空中被飛劍一分為二,
與無首身軀一起,重重摔在泥地當中。
“鄉紳周平春,殘害他人性命,滋生妖魔,死有余辜!載乾三年五月二十,伏誅于洢州城沙洮村東!”
朝陽籠罩的山坳里,回蕩著程居岫斬釘截鐵的聲音。
————
傍晚,標著鎮撫司標志的馬車,行駛在洢州城街道上。
兒童追逐打鬧的歡笑聲,路邊攤販的叫賣聲,顧客討價還價的交談聲,河上船夫的吹哨聲,一切都和昨天一樣,風平浪靜。
就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吱呀。
馬車在保安堂后院門口緩緩停下,
李昂默默跳下車輛,手中沒了魘人鈴,身上沒了皮甲——這些東西已經交還了洢州城鎮撫司,重新封存起來。
“日升。”
程居岫走下馬車,有些擔憂地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李昂,嘆道:“鎮撫司的記錄,我和牛溫書都幫你做好了。
這幾天,就在家里讀讀書,準備學宮入學考吧。”
“師兄,”
李昂抬起頭,凝望著徐徐飄揚的翠綠柳條枝葉,輕聲道:“我是不是不該殺周平春。”
“...左右是個人渣,殺了也就殺了。”
程居岫也凝視著街道對面的繁茂柳樹,說道:“協助周平春害人的從犯,也會根據嚴重程度,各自判刑。
流放、絞刑不等。
周平春家里通過害人得到的不義之財,經過清點后,會分發給甘小二等沙洮村村民,
如果甘小二不想再住在沙洮村,也可以跟王六寶生活,或者被鎮撫司收養。
另外,安樂郡主的事情,我會上報上去。
不過,比較難辦。
找不到安樂郡主和郡主府對此事知情的證據...”
“我明白。”
李昂點點頭,聲音依舊縹緲,“我只是想不通,
為什么,
貴人的狗,會比庶民的命,更重要。”
“...”
程居岫凝望著隨風飄搖的柳條,陷入沉默。
夕陽西下,最后一抹殘陽余暉,將洢州城中的建筑物染成壯美的血紅色。
“日升...”
“師兄,我沒事。”
李昂搖了搖頭,“我先回去了。”
“嗯,照顧好自己。”
程居岫看著李昂離去的蕭索背影,輕輕一嘆,重新登上了馬車。
————
米酒?
太甜了。
果酒?
太濁了。
香料酒?
加了官桂和一堆花卉,還能叫酒么?
“就這壇了,劍南燒春。”
李昂從架子上挑了一個酒壇,拍了拍上面的紅紙,將其搬下,來到庭院。
保安堂庭院里,看出他心情不好的柴翠翹,已經搬來了凳子,并在石桌上擺了幾碟小菜,小聲規勸道:“少爺,少喝點酒,喝多了不長個。”
“知道了知道了。”
李昂不耐煩地坐在凳子上,拿起勺子,從壇中舀出一勺酒,倒在陶瓷杯子里,試著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不出意外的又嗆又辣。
“咳咳!”
李昂不斷咳嗽,眼淚橫流,柴翠翹心疼地坐到旁邊,拍著他的脊背。
“我要考入學宮!”
酒杯被重重地丟在桌上,李昂雙目通紅,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沙啞喊道。
“少爺你一定能考上的。”
“不是能,是必須。”
李昂說道:“我要讓人們吃得飽,穿得暖,看得起病,上得起學...”
“我要讓世上沒有苛捐雜稅,貪官惡吏...”
“我要保護那些愿意好好生活的普通人,懲罰那些通過傷害、剝削無辜來謀取利益的人...”
“我要讓人們有尊嚴地活著,活的像個人...”
柴翠翹認真地聽著李昂的絮叨,拿著蒲扇,為微醺的少年扇著飛來的蚊蟲。
“我要讓家家戶戶都燒得起煤炭,喝得起熱水,吃得起肉...”
“我要消滅疾病,消滅愚昧,消滅無知...”
李昂一口又一口地喝著兌了水的酒,感受著吹過庭院的涼風,醉意涌上腦海,胡亂呢喃。
“少爺,回房吧,下雨了。”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