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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歐陽嬤嬤的秘密

  如意宮住著很多人,嬤嬤在這里住得比較久,所以她一個人得了半間房,用木板隔起來。

  平時出門她都掛著鎖。

  嬤嬤的房間很悶熱,她繞到床內側,打開床頭的柜子,從里面捧出一個牌位。

  她用白色的帕子,虔誠地擦著并沒有灰塵的牌位,口中念念有詞。

  “瑾王您知道的吧?臨江王爺的獨子,生得一表人才。若是您見到也定當是歡喜的很。”

  “瑾王爺今兒去景和軒了,不知道在查什么,奴婢想去聽聽,卻被他耳尖的發現了。”嬤嬤輕笑一下,“年輕又習武,耳力就是好。”

  “娘娘,您要是活著就好了,如今這光景,正是您揚眉吐氣的時候!”

  嬤嬤說著,又拿出個破舊的帕子,擦著眼淚,跪著縮在墻角,掉著眼淚:“您活著的時候,就說人從生下來,就都是命中注定。”

  “如果這些虛頭巴腦的事真的準,那奴婢日日夜夜的詛咒,怎么還沒有靈驗呢?她怎么還沒有腸穿肚爛而死?!可見,不是這些事不準,就是老天爺偏心,不公平。”

  她想著,又苦笑,縮在墻角抱著靈位,眼淚還掛在面頰上,便迷迷糊糊地開始打盹兒。

  頭像小雞啄米顛簸了一下,她想醒,可人老了腦子血液不活就容易困頓,不受控制的。她瞇了一下眼睛,愣了一下,門口好像有三個人,可她下一刻又瞇著了。

  不知瞇了多久,她再醒過來,人居然躺在床上,她一驚先去找牌位,這才發現,床邊真的有三個人。

  “你、你們…”嬤嬤驚慌,更加努力地去找牌位,沈翼將東西遞給她,“找這個嗎?”

  有光,能看到牌位上刻著:泰宗晉尊為皇考靜妃之位。

  嬤嬤抱緊了牌位。

  “歐陽嬤嬤,我們在阮婕妤的鐘翠宮見過的。”葉文初道,“阮婕妤去世后,我在仁壽宮外的御花園也見過你!”

  歐陽嬤嬤點了點頭,將牌位鄭重放好,下床來給沈翼三人行禮。

  “不必了。”沈翼道,“嬤嬤坐吧!”

  歐陽嬤嬤坐下來,嘆了口氣:“奴婢日盼夜盼等著這一天的到來,整整四十六年了。”

  葉文初三個人,對這個時間都很驚訝。

  “從先帝繼位第二年就盼?”葉文初揚眉道,“您盼什么?”

  歐陽嬤嬤將牌位又抱出來,俸給沈翼,一邊掉眼淚一邊道:“瑾王爺捧一捧,她泉下有知,知道她最喜歡的親孫子,來看她了,一定很高興很高興!”

  沈翼很錯愕,他和葉文初對視著,腦中都在理這件事,聞玉代他們問道:“親孫子?臨江王是靜妃生的嗎?”

  歐陽嬤嬤點了點頭:“不只是臨江王。大皇子、臨江王和當今的圣上,三兄弟都是靜妃所出。”

  “什么?”這太出乎葉文初的意料了,她還和臨江王聊過,問臨江王會不會不是太后生的,臨江王當時說他也想過,可惜他就是太后親生,還開玩笑說讓葉文初失望了。

  現在是什么?不單臨江王,圣上三兄弟都是靜妃生的。

  “是匪夷所思,奴婢都覺得可笑、可悲、可怕!”歐陽嬤嬤道,“沒有人會想到有這樣的荒唐的事情。”

  連沈翼都要沉吟思索。

  “太后沒有生養?”他問道。

  “是的!”歐陽嬤嬤道,“太后沒有生養。當年,老韓國公送她來宮里,就讓她不能有孕,盤算好讓給她靜妃養孩子。”

  “這樣,生母有情無子,養母有子卻無情。”

  葉文初驚心駭目。老韓國公讓靜妃把孩子給太后養,太后權欲心重,得了名位一步步登頂,可她心里沒有母子情就不念沈氏江山,永遠一心為娘家謀算。

  而靜妃柔美,能籠帝心,姐妹相反相成,權、寵不衰,韓國公府就會一直興盛。

  有這樣的姐妹,還那么幸運的連生三個兒子,葉文初都要指著老天,說他偏心,要幫姚家權傾天下。

  房間里,沉默寂靜了很久,

  “這也就是太后對三個孩子冷漠的原因所在。”歐陽嬤嬤哀嘆著,“三位皇子小的時候,就喜歡跟著靜妃娘娘。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是卻知道,誰是真心對他好的。”

  “只有大人迷了心竅,什么都不知道。”

  歐陽嬤嬤苦笑著。

  許多事,在葉文初的腦子串起來,很多不能理解的事情,現在就變得很好理解了。

  “我有事不明,”她問道,“孩子是誰生的太醫院能不知道?”

  “圣上不知道?”

  歐陽嬤嬤道:“生大皇子的時候,靜妃就說害羞不見人,自也不見太醫,拉著簾子伸著手,太醫根本不知誰的手。至于先帝,他那時剛登基,前朝、后宮一堆事,他常數月不來,來一次也能糊弄,這些事男人都不懂的。”

  生完大皇子后,后宮的事就好辦了,因為韓國公有了權力,太后在后宮也有了能力。

  再隱瞞,易如反掌。

  “太后知道她無法生育嗎?”葉文初問道,歐陽嬤嬤點了點頭,“當時,老韓國公定的大小姐和姚四小姐。”

  這事,葉文初聽臨江王說過的。

  臨江王說是太后用了手段,讓大小姐當眾失儀,她才得以搶占了機會進宮。

  歐陽嬤嬤繼續道:“其實,是太后和老韓國公談妥了交易,她愿意一生不孕,入宮為妃,老韓國公這才同意了她!”

  原來如此!

  “她是不是也存在僥幸心理,認為韓國公的藥,沒有用?”葉文初問道。

  歐陽嬤嬤不清楚太后心里所想,但是補充道:“但奴婢覺得您的猜測有可能,因為太后曾悄悄托人尋醫問藥過。”

  葉文初頷首。

  每個人的心思都是明晰的,太后賭了一把,聽憑老韓國公的安排,換來了她想要的一切。

  沒有親生的孩子,但有了權位,太后應該是滿意的吧?

  如果太后是滿意的,那就太讓人不滿意了!

  葉文初看向沈翼,示意他說話。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沈翼問道。

  歐陽嬤嬤搖頭,說沒有人知道。

  “大皇子也不知道?”聞玉問道。

  歐陽嬤嬤有些意外:“應該不知道,否則他這么多年不該不回來。”

  聞玉沒再問。

  大家都沉默著,想著心思整理思路。

  “來的初衷忘記了。”葉文初問歐陽嬤嬤,“靜妃,是誰害死的?真的是柔妃嗎?”

  歐陽嬤嬤說她認為不是,但她沒有證據。

  “柔妃為人溫和,因為想家她對誰都很疏離。”歐陽嬤嬤道,“所以奴婢一直猜測,毒死靜妃的人,是太后。”

  太后一開始雖說不眷寵、不要親生的孩子,可是后來,她還是爭寵的。

  先帝來景和軒找靜妃,太后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讓先帝注意她,愛她。

  靜妃都讓著忍著她,怕太后對孩子們不好。但太后一直得寸進尺,也可能因嫉妒而害死靜妃,所以嫌疑非常大。

  “嬤嬤還知道什么?”葉文初問她,歐陽嬤嬤搖頭,“別的事,奴婢不知道了。”

  葉文初提醒她:“當年陳王中毒,先帝說是大皇子開錯藥,您可記得?”

  歐陽嬤嬤說她記得,但是那件事發生的時候,她已經在這里住著了,確實不知道。

  “奴婢能活著,不被太后想起來,已是不易了。”她道。

  “那阮婕妤死呢,您可知道?您常在她宮里走動。”葉文初問她。

  歐陽嬤嬤搖頭,她也查了,但是沒有查到。

  “她死得蹊蹺,但奴婢沒查到。一定是這個宮里的某個人將她殺了!”

  宮外的人進不來,更何況,一點動靜沒有。

  她認為還得是熟悉的人。

  歐陽嬤嬤還說了很多別的事,但他們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容易引人起疑,逗留了兩刻鐘,約了后天再來找歐陽嬤嬤的話,就起身告辭。

  歐陽嬤嬤送他們出來,葉文初看到那位聾啞的老太監正蹣跚著從他們這里路過,她打了招呼揮了揮手。

  老太監垂著頭點了點頭,回了自己房里。

  “您自己保重。”葉文初道。

  歐陽嬤嬤說她沒牽掛了,一切都是無所謂。

  三個人的心情很復雜,葉文初打量著沈翼,問他還好嗎?

  “我沒事。”沈翼很平靜,“畢竟與我而言,傷害不深。”

  傷害深的,是他父親!

  他剛才甚至在想,讓會寧侯下毒害臨江王的人,會不會是太后。

  太后逼走大皇子,讓二皇子死,最后送最聽話的圣上登上皇位,成為傀儡。

  三位皇子,也只有圣上心甘情愿娶姚氏女為妻。

  但他覺得,還是有事沒有理順。

  “你可以和老王爺商量,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圣上!”葉文初道,“還可以結伴去探望太后娘娘,商討怎么給靜妃娘娘追封個什么封號。”

  沈翼回了瑾王府。

  葉文初和聞玉找了地方吃飯,要了飯菜兩人對面坐下。

  聞玉和葉文初道:“我覺得,害死靜妃的是太后。”

  “對比后,嫌疑確實最大。”葉文初頷首,靜妃當時是狀態是沒有孩子的,柔妃如果要殺,也應該殺最受寵的淑妃,殺“生”了三個孩子的太后,為什么殺存在感最低的靜妃?

  這不合理。現在知道靜妃是三位皇子的生母,一切就都通順了。

  最大受益者是太后。

  “菜來了。”伙計上菜來,笑著給葉文初倒茶,“葉大人,您和聞大夫的醫館不開了嗎?”

  葉文初問他生病了嗎?

  “不是,小人就隨便問問,您二位不在這條街人都少了。”

  聞玉笑著道:“開!月底我就回來了。”

  伙計高興不已。

  葉文初看著聞玉。

  “我留在宮里,本也是為了查我的身世,如今已經知道了,我再留著也沒什么意義了。繼續做大夫,為大家盡薄之力才有意思。”

  對于他來說,現在只有兩個疑問。

  第一,等待沈翼和太后聊過后,確認太后當年殺了靜妃,還柔妃清白。

  其次,等師父來京城后,他要問師父,他出生時的細節。師父為什么要不打招呼就將他帶離聞府。

  葉文初喝著湯,想到一件事:“你說,白通會不會是師父的兒子?”

  聞玉嗆著了,抬頭看著她:“胡說八道!”

  “我的直覺。我甚至直覺你也是師父的兒子。”葉文初低聲道,“你可記得,白通出生前師父離開過有小半年,那半年只有我們三個人在山里,那以后他又常常去,直到某天他抱著白通回來。

  “那段時間,他每次回來,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襪都是新的。”

  聞玉讓她吃飯,不要胡思亂想。

  “你記得嗎?我以前老做夢,說自己是遺落民間的公主?”

  聞玉點頭:“你不是還自封茉莉公主?”

  “嗯!”葉文初忍著笑,賊賊的樣子,“就在剛才,我在想我們三個人,會不會只有我的正經灰姑娘!”

  聞玉知道灰姑娘是什么,早聽她說了千百遍。

  “吃飯吧,灰姑娘!”聞玉道。

  葉文初很遺憾。

  臨江王去宮中,和圣上一起去了仁壽宮。

  這一天,圣上將整個仁壽宮砸了,甚至還點燃了太后的帳子。

  第二天早上,圣上讓人將老韓國公墳扒了,將骨頭燒焦磨成碎粉,當著太后的面,灑在御花園的池子里,喂魚。

  太后罵他是畜生。

  “朕就是再畜生,也不如你們一家人畜生!”圣上指著太后,咬牙切齒地罵著。

  滿朝文武不知細節,但都在猜測,圣上為什么又重新說姚氏,說太后。

  圣上還要廢掉皇后,他當著太子和沈弘鈺以及后宮妃嬪的的面,扇了皇后一巴掌。

  皇后站在屋子的中間,捂著臉垂著頭,沖著圣上施禮道:“中元將至,臣妾愿手抄百遍經文,為圣上祈福。”

  “抄吧。”圣上掃過一眼,又盯著沈弘鈺,“不好好讀書,你就一起陪著你娘抄吧。”

  他說著拂袖而去。

  屋子里妃嬪們送行,跪地不敢起來看皇后,皇后和眾人道:“不早了,都各自回去吧。”

  眾人應是,紛紛走了。

  沈弘鈺抱著皇后的腰,皇后也抱著他,母子兩人都沉默著。

  太子站在一側,垂著手。

  “太子去做事吧。”皇后和太子道,“我沒事。”

  太子頭也不會地走了。

  皇后牽著沈弘鈺坐下,用帕子給他擦眼淚。

  “我們去找聞大夫好不好?”

  沈弘鈺點頭。

  母子兩人頂著烈日,在御花園里快步走著,很快就到了太醫院。

  聞玉正在藥柜前整理他留存的病案,在離開以前,他要將手里的事情交代清楚。

  他回頭,發現了母子兩人。

  皇后沖著他笑。

  聞玉沖著沈弘鈺招手:“怎么現在來了?”

  “想你,就來了。”沈弘鈺笑著回道,“聞大夫在干什么?”

  皇后并不進去,院子里大家都跪下來行禮。

  聞玉說他在整理病案,又問皇后有什么事,皇后正要說話,后面來了一位小女官,笑著道:“聞大夫,我們娘娘說再要些山楂。條。”

  小女官是儲秀宮里懷孕的蔡昭儀的。

  她說完才發現了皇后,這才趕緊行禮,皇后盯著她看了幾眼,讓她起來。

  “哪里來的山楂?我記得不曾開這個方子。”聞玉搖頭道,“若想開胃食酸,吃兩顆蜜餞,但也不可多食。但山楂萬不可!”

  小女管應是,笑嘻嘻走了。

  皇后又回頭看了一眼小女官,眉頭簇了簇。

  她和沈弘鈺在這里待了一會兒,回了坤寧宮,路上兩人眉眼都是笑意。

  聞玉坐在門口,垂眸拂著沈弘鈺沾在自己衣擺上糕點碎末…徐院正在他對面坐下來,拍了拍他肩膀。

  “聞大夫,”徐院正低聲道,“你說你要走,我不留你了。”

  聞玉應是:“往后您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肯定的。”徐太醫笑著道,“太醫院沒有您,我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辦,但…但不管怎么艱難,都還是活著的。”

  聞玉頷首,繼續去整理他的病案。

  “徐院正。”高岡進太醫院,奇怪地看了一眼皇后的背影,奇怪皇后怎么親自來太醫院開藥。

  徐院正請他進去:“瘡還沒有好嗎?”

  “好得差不多了,您幫我將藥換了,我今晚當值就不來了。”

  “確實好一些了。您不要太辛苦了。”徐院正道,“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

  高岡含笑:“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晚上巡視,您有什么活讓我們做的,盡管說。”

  徐院正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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