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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效應

  陸家莊的糾紛還在繼續。

  隔壁幾個莊子里的佃戶都到了這里來。

  也有好多主家,遣人過來打探消息。

  陸立志喊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不告他們三姐弟,衙門怎么判我都服從,行不行?”

  “衙門就算把他們放了,我也絕不會多說半個字。”

  “還有,陸家莊的租子,今年我不收了。不但如此,明年開始,莊子里的租子,比著葉府,我們只收兩成。”

  “我已經把我能做的,都做了,這樣也不行嗎?”

  沈翼聽著陸立志說話,但視線卻落在遠處來打探的那些人身上。

  但他沒有阻止陸立志繼續說話。

  那些來看熱鬧的別的莊子佃戶,越走越近,專注地聽著,那些為主家打探的小廝,快馬加鞭的回去報信。

  本來,陸員外被殺的案子,在城中已經是軒然大波,但現在,這波擴散的更大更深。

  有了陸立志的保證,佃戶們和他沒的鬧了,立刻,一個個又轉過來問沈翼,案子怎么判,能不能法外開恩,饒了三個孩子。

  “最大的,才十四啊!”

  “要不是逼得走投無路,她一個孩子,她怎么敢殺人!”

  沈翼站著沒動也沒有說話。

  葉文初將三個孩子送去衙門,和牢頭打了招呼,給徐秋喜抱了厚實的被子。

  她去買了燒鴨、紅燒肉,一大盆壘得高高壓得實實的米飯,擺在桌子上。

  徐秋喜姐弟三人瞪圓了眼睛。

  牢房里,三面柵欄一面墻,兩盞燈也不夠亮,葉文初在借來的破舊的八仙桌一側坐下來,笑著道:“吃吧。”

  “真的能吃嗎?”飛飛問葉文初。

  葉文初點頭:“真的能吃。”

  飛飛站起來,用并不干凈的手撕了一個鴨腿,給葉文初,葉文初搖頭:“你吃,我還不餓。”

  飛飛就將鴨腿放在了姐姐的碗里,又撕了另外一個給了哥哥,他抓著鴨翅膀咬了一口,頓時笑了起來:“好吃!”

  “熱的比冷的聞起來還要香。”

  他在陸家帶走的燒鴨他沒有吃,趁著哥哥在“忙”,他把鴨子埋在了她娘的墳頭了。

  “嗯,好吃。”徐秋喜并沒有把鴨腿還給弟弟,她也沒有吃過,或許是她最后一次吃,她也想死前吃吃看,是什么味道。

  葉文初和徐秋喜道:“你好好休息,不要去想三個人一起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這樣的事。”

  “我們不死。”徐秋喜道,“在這里死了,會害衙門的人,我知道。”

  “謝謝。晚上還會有人來問你們案情經過,你們認真回答。”葉文初道,“升堂的時候,也如實說,不必害怕。”

  徐秋喜應是。

  葉文初一回頭看到飛飛正一個嘴里塞著兩個鴨翅膀,嘴倒像一只鳥了,她頓時笑了起來。

  “你這樣吃得了嗎?”

  飛飛點頭:“吃得了。”說完他表演怎么一次性吃掉兩個鴨翅膀。

  “能干!”葉文初道。

  飛飛歪著頭看她:“那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葉文初一愣,點著頭:“好了,好了很多很多。”

  “你要是沒有好,我還有別的辦法哄您高興。”

  葉文初問他:“什么辦法呢?你吃完了再哄哄我吧。”

  “嗯嗯,那您等我一下。”飛飛連著吃了半個鴨子,吃了一碗米飯后,趕緊過來哄葉文初高興。

  他一會兒呱呱學青蛙叫,一會兒汪汪汪學狗叫。

  葉文初撐著桌子看著他,笑得肚子疼。

  “開心嗎?”飛飛問葉文初,葉文初點頭,“很開心!”

  飛飛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四小姐,”徐秋喜道,“您不用為我們不高興,我們也沒有害怕和不高興,真的。”

  鵬鵬補充道:“我娘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您別急了。”

  葉文初一愣,徐秋喜拍弟弟的頭:“胡說八道!”

  葉文初哈哈大笑,對鵬鵬道:“好的,我這個太監忍一忍。”

  鵬鵬滿臉通紅。

  “早點休息,一會兒有人來收拾碗筷。”葉文初走出牢房,胡莽看見她,小心翼翼道,“四小姐,張柳氏和她的兒子追到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們拿走的東西,都核對上了嗎?”

  胡莽點頭:“我親自核對,都不少。”一頓又道,“丟的半個玉扣也找到了。張家的孩子說,陸立項本來就要送給他的,但說了好幾次就是不給他。”

  “所以這次他在他的枕頭邊上看到鎖扣,他就拿走了。”

  “知道了。”葉文初問道,“沈大人回來了嗎?”

  胡莽搖頭。

  “我先回醫館,要是沈大人回來了有事找我,就請他直接去我家。”葉文初道。

  胡莽應是。

  葉文初和八角一起出了縣衙,剛到門口,就看到好幾輛馬車和轎子,急匆匆前面去。

  “這好像是肖家的轎子,”葉文初看著走過去的肖太太的轎子,“上次她坐的就是這個吧?”

  八角點頭:“還真的是。天都黑了,她去哪里?”

  “我們跟著去看看。”

  主仆二人跟著轎子,一路到郭府門外,令人吃驚的是,郭府門外停了十幾輛車。

  “這干什么?”八角問葉文初,“要不要進去打探一下?”

  正好有個轎子過來,葉文初想跟上去,八角攔住她:“小姐,您難道還想扮丫鬟,您在那邊面攤等我。”

  “我不行?”葉文初看自己,她今天一點都不像個富三代,裙子皺巴巴還臟,也不高貴,“我行啊。”

  八角擺手:“您今天太磕磣了,大戶的丫鬟,也比您穿的好。”

  “快去。”八角說完,抹了一把頭發,跟著轎子進了郭府。

  郭府的人以為她是客人帶來的丫鬟,客人以為是郭府的丫鬟,她就成功混進去了。

  葉文初垂頭喪氣地坐對面巷子里去。

  “葉四小姐,您怎么來我們這個小鋪子吃面條?”東家一眼就認出她來,趕緊給她重新洗涮杯子倒茶來,“您來這里查案嗎?”

  葉文初搖頭:“我等人。”

  “四小姐。”東家生意不好,煮好面條,就坐她對面,“聽說您今天剛查破了個大案?”

  葉文初點頭:“都聽說了?”

  “當然聽說了,一下子死了十個人。”東家道,“但我覺得,陸家一家人都該死。”

  “不但他們該死,從化城里所有人的地主都該死。”

  東家說完,等葉文初附和他,葉文初抬頭看著對方,道:“你這話有偏頗,我家就很好。”

  東家:“…”

  尷尬了一會兒,他自己寬慰了自己,繼續說:“別處的租子,都沒有從化城里高,為什么呢?”

  “因為從化城里能做事的地方很少。莊主和商戶都是那十幾戶。佃戶不種田,在從化城里,根本沒有人用他們。”

  葉文初驚訝地看著對方:“有這事?”

  “有!他們只能出海,就是扛包都不行。”東家道,“只有這樣斷后路,佃戶才能安穩地做佃戶,老老實實當牛做馬。”

  葉文初放了筷子。

  “我還是第一次個聽到這個事。”她還以為,他們單純的是不敢離開田地,怕家里女人孩子種不出交租的糧而已。

  “四小姐。”東家指了指對面的郭家,“你看到沒有,今晚他們家在開會呢。”

  葉文初問他:“你知道開什么會議嗎?”

  “能有什么,八九不離十,和您查的這個案子有關。”

  葉文初其實也有這樣猜測,所以才想進去一探究竟。

  “還是你看得透徹。”葉文初對面攤的東家道。

  “我們在這里十幾年,什么事沒見過。”東家和葉文初道,“以我的經驗,這案子沒完!”

  郭府內,郭彥宇、肖凌夫妻、盧林航、許成十幾個人,聚眾在一起。

  茶上來,眾人根本沒有心思喝。

  “我家小廝親耳聽到,陸立志那個死斷袖,被逼著承諾說不要租子。”盧林航道。

  “他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自己爹被人殺了,他居然還向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低三下四服軟?”許成罵道,“老陸養的什么狗兒子,我都想扇他兩巴掌。”

  “先不管陸家的事,徐家三姐弟決不能讓葉文初和沈臨川放走了。”郭彥宇道。

  “會放走?”

  “葉文初今天晚上買了燒雞燒鴨,在牢房里擺了一大桌,請他們三姐弟吃,幾個人有說有笑。”郭彥宇道,“她這明顯可憐徐家三姐弟。”

  “那不行!她心疼誰我管不著,但不能放了徐家三姐弟。”肖凌道,“這要是輕拿輕放,以后我們還敢去莊子里嗎?我進自己的莊子,不就等于進了鬼門關?”

  大家都有這樣的擔心,郭太太道:“她放走肯定不敢,但很有可能輕判。”

  “輕判?難道笞三十鞭子就放人走?”

  “也不是可能。”

  “混賬!”許成道,“十條人命,他要是打三十鞭子就放人走,我就是告到王爺面前,我也不能放過他。”

  肖太太道:“你別喊,郭太太已經告訴王妃了。”

  “對對!郭太太您見著廣寧縣主了?”

  “沒有,讓人傳話了。最近廣寧縣主在為王妃娘娘壽辰的事在忙。”

  大家頓了頓,許成道:“現在怎么辦?這事兒你們怎么說?”

  “明天沈臨川升堂,除非他將徐家三姐弟判斬立決,否則,我們去找劉將軍和王爺做主。”

  眾人都認同,總之,三個姐弟都必須要死。

  陸立志和許子羽,兩人今天下午嚇得不輕,一路步行回城,已是精疲力盡。

  兩人找了一處飯館,坐下來吃飯。

  飯菜剛上,雅間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一行十幾個穿著體面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你們干什么,沒見我們在吃飯?”陸立志都認識,不認識的也見過,都是從化城中里有錢人的公子少爺。

  郭罄蹲在門口,往里面看了一眼,沒進來。

  “你吃個屁!”進來的年輕人,上來就將陸立志的桌子掀翻了,“死斷袖,聽說你爹死了,你哭都沒哭,天天在家快活?”

  說著,打量著許子羽,一行人譏笑著。

  陸立志和對方大打出手,但對方人多,不一會兒,就和許子羽一起被人踩在了地上。

  “知道爺們為什么打你嗎?”

  “你們這些狗東西,”陸立志道,“敗類!”

  有人踢了一腳陸立志,啐道:“死斷袖!”

  說著,一人揪住陸立志的發髻,將他的頭扯起來,沖著他的臉啐了一口:“我警告你,你爹被殺的案子,你必須好好告,往死里告。”

  “你要敢心軟,我們就將你扒光了,讓十個女人…”

  眾人一陣大笑。

  “我家的事,和你們有什么關系!”陸立志吼道。

  “怎么沒有關系?”對方罵道,“你當我們不知道,你下午在陸家莊對你的佃戶許諾的事?”

  “你許諾,不告徐秋喜三姐弟,你還說免收租子,是不是?”

  陸立志一怔,罵道:“我家的租子,我想收多少收多少,你們憑什么管我?”

  “葉家收兩成,他家不靠莊子活,人人都知道。你家憑什么收兩成的租子,你她娘的,你打算喝西北風,還要拉著我們一起喝西北風?”

  陸立志一愣:“這、這和你們有什么關系?歷來都是各收各的。”

  “歷來是歷來,現在鬧出了殺人的事。佃戶將主家殺了,你不但不告,還要免租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這意味著,不知道哪天,我們睡著了就能被三個姐弟四個妹妹的砸碎了頭。”

  “比著你家,我們不但不能告,我們還要跪地求饒給他們免租子。”

  幾個人揪著陸立志衣領,扇他的臉:“你說,這事兒和我們有沒有關系?你這開了個好頭啊!你是不是在下面躺著的那個,逆來順受慣了,嗯?”

  陸立志很惱火,想反抗,但打不過他們。

  “誰他娘的是主子?誰他娘的殺人還能不砍頭?”

  陸立志道:“可他們最大的才十四!”

  “四歲都得弄死。”他們將陸立志丟在地上,“話撩在這里了,你和你爹什么關系,我們不管,但照章辦事,殺人償命必須嚴格辦。”

  “不但這樣,我們還會去求王爺,讓他將那姐弟仨,在從化當街砍頭。”

  他們說完,就將陸立志推倒在地,揚長而去。

  陸立志和許子羽相攜坐在地上,目露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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