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是妝臺上的粉盒,帶著風聲撲面而來,裴赫伸手接了卻是隨手揣進了袖袋里,整了整衣冠,去校場操練去了。
武馨安氣呼呼的叫自己丫頭,
“預備早飯!”
知裊與杜鵑忙端了東西進來,見著武馨安今兒難得用了粉,知裊還笑道,
“夫人今兒倒是想起來妝扮了,果然用了粉要比往常氣色還要好呢!”
杜鵑見了抿嘴兒笑,心中暗道,
“這丫頭就是個心眼大的,沒個眼力價兒,她沒瞧出來夫人那粉是打在脖子上的么,臉上的紅潤可不是涂了胭脂,那是自己個兒臉色漲紅呢!”
武馨安被自家跟自己一樣心眼大的丫頭給嗆得直翻白眼,卻又發作不得,只能悶聲道,
“擺飯吧!”
兩個丫頭把早飯擺上,她們平日里生活倒也簡單,裴赫每日早起是要操練的,又為顯與下屬們同甘共苦之心,卻是一日兩餐都在一起用的,裴赫每日都是早出晚歸,因而這院子里的下人們伺候最多的便只有夫人。
武馨安又是個不挑剔的主兒,家里的下人也不多,女仆只有兩個丫頭和關媽媽、劉婆子,男仆便只有王勇與錢楓還有裴赫的兩個小廝,這院子里人口簡單,眾人各司其職,倒也是清閑自在。
武馨安這廂吃罷了飯,正想將前頭沒縫完的襪子給繼續縫完,卻有金八兩與劉重九進來了,
“老金!老劉!”
武馨安一見二人大喜,請了二人上座,又叫人上茶,二人坐下打量她氣色,已是好了不少,滿意的點了點頭,金八兩便問武馨安,
“臭丫頭,前頭你們新婚,我們倒不好來打擾,后頭你又病了,今兒我聽裴赫那小子說你已是大好了,這才過來同你說說話!”
武馨安知曉自己休養半月的醫囑乃是金八兩所下,也不瞞著他們了,應道,
“不過是小毛病,都是你們小題大做,我早已是全好了!”
實則新婚第五日便止了血,身上也不發熱了,再吃上兩頓飽飯,她已是又活蹦亂跳了,偏裴赫小心翼翼定要遵照師父所言,讓她歇足十五日。
金八兩又問她,
“你在這處呆得慣么…前頭我們原是打算著在外頭買個宅子給你們小兩口子住,可裴赫說是你喜歡熱鬧,這里人多正合你的意!”
武馨安笑著點頭道,
“裴赫說的對,我就不喜那大宅子大院子,人來人往全是下人,倒不如在這處,你們還能過來同我說說話,閑來無事我便去校場處瞧瞧熱鬧!”
劉重九卻是笑瞇瞇接話道,
“雖說這宅子不買了,但這銀子卻是不能少的!”
說罷從袖子里掏出一摞銀票來放在桌上,武馨安一愣道,
“前頭你們不是已給了大紅包么,怎得又給銀子?”
金八兩笑著解釋道,
“前頭是賀你們新婚的,今兒這銀子嘛…卻是為你那顆長生丸付的!”
“長生丸?”
武馨安想了半天,這才憶起前頭那顆經由裴赫的手交給二人查驗的丹藥,
“哦…您說的是那一顆呀…”
武馨安連連擺手道,
“那東西我并不知曉它的功效,放在我手里也是無用,給了您二老卻是正好,這是物盡其用,用不著花銀子的!”
二人聽了搖頭,
“那丹藥雖說不是真正的長生藥,卻確實是有延年益壽的功效,里頭的各種藥材也被我們甄辨了出來…”
說著金八兩從懷里取出一張紙來,
“這便是丹方,只我們二人乃是醫者,不擅煉丹,正有一事想要托你幫忙,這銀子一來算是買你那丹藥的錢,二來便是要托你尋那可靠的煉丹人!”
武馨安聞言眉頭一皺,腦子轉了轉立時明白了,
“您二老這是要尋我師父幫忙?”
劉重九點頭道,
“正是,這丹方里的各味藥材我們已是弄明白了,可這丹藥煉成卻不只是各種藥材湊到一塊兒便成的,還需得有一位煉丹的高手,選定吉日,將這些東西依序放入爐中,調控火候,將藥效發揮到最大才成!”
要知曉,這煉丹與熬藥雖有相似之處,卻有許多不同,例如這煉丹時所需的藥材,放入爐中的順序不同,所成之丹藥功效便有大大的區別,不是精通此道之人,是斷斷不能胡亂瞎煉的!
武馨安想了想應道,
“我師父出身武當,確是內家練氣的高手,前頭也是跟著我師祖煉過一陣子丹藥,不過…”
實則羅緣道雖說出身道家,但更信奉以武修身,講究一切皆由自身取,對練丹吃藥這類,他向來是視為歪門邪道的,因而早年因著好奇煉過幾年,明白這丹藥煉出來十個里頭有九個能吃死人之后,便再也不碰了!
“…也不知我師父肯不肯出手!”
武馨安也是不敢打包票的,金八兩道,
“這京城之中道觀無數,其中確有煉丹高手,便如那國師妙真子便是煉丹大師,我們若是想尋人自然是能尋得,只這是上古丹方,需托付信得過之人,我們二人思來想去,只有拜托羅道長了!”
這上古丹方外行人不懂,自然不稀罕,可若是讓內行人知曉了,是要打破頭來搶的!
武馨安聞言點了點頭,
“即是如此,待隔兩日,我能出門了,便去青云觀見師父!”
金八兩聽了撫須笑道,
“我們這事兒早一日晚一日不打緊,你還是先回娘家去才是,若是再不回去,我怕武大人要殺到北鎮撫司衙門里來了!”
二人齊齊笑了起來,倒是笑得武馨安臉紅了,只當著二人不好發作,卻是將賬都記在了裴赫的身上,只等著今兒晚上裴赫回來,好讓他生受。
于是當天晚上,裴赫回到家中,二人如何關上門來激戰,自是不被外人道的。
卻說是隔了兩日,終是能出門了,武馨安與裴赫天未亮便起身收拾了東西要回娘家,王勇那頭早過去報了信,武弘文聞言特意告了一日假在家里等著。
待得這馬車一出現在巷口,早就伸長了脖子在大門口張望的武平,遠遠見著了馬車到來,立時轉身一溜煙朝里頭跑去,
“老爺,夫人…回來啦!回來啦!大小姐和大姑爺回來了!”
里頭武弘文與小程氏聞聽,武弘文卻是冷著臉端坐在上首不說話,小程氏笑看了他一眼,
“老爺…妾身出去瞧瞧…”
武弘文還在記恨女兒三朝回門之事,聞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哼…有何好瞧的,莫非隔上半月回家便能多長雙翅膀出來么?”
可不是多長了雙翅膀嗎,往外頭一飛都不肯回來了!
小程氏知曉他這是口是心非,嘴硬著呢,便笑嘻嘻道,
“妾身就是想瞧瞧,大小姐這翅膀長的甚么樣兒呢!”
說罷也不理武弘文,又招呼了幾個孩子道,
“走,我們去迎你們大姐姐和大姐夫去!”
孩子們都嘻嘻哈哈的跟著她,一起出了正堂,過了二門,往大門迎去,到了外頭便見得這一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下了馬車,正往里頭走呢。
“大小姐,大姑爺回來了!”
丫頭婆子迎上前去行禮,
“母親!”
“岳母!”
武馨安與裴赫上前行禮,小程氏笑瞇瞇看著二人道,
“好孩子,回來便好!”
小程氏立在階上,說著話突然瞥見裴赫脖領處一片青紫似乎還有些紅腫,臉上的笑容一凝,復而忙又堆起了笑容道,
“快進去!快進去吧,老爺早在里頭等著了!”
夫妻二人進去,小程氏讓到一旁,在裴赫的身邊又轉頭看了看,果然見得新女婿行動之間,這脖頸間的傷痕若隱若現,不由心頭暗暗嘀咕,
“這是怎么得了,怎得這才新婚幾日便動起手來了?”
想起自家大小姐的性子,還說不準會動手呢!
不由猜測起來,
“怪不得三朝不回門兒呢,難道是將人給打傷了,動彈不得了,這才不回門的?”
想到這處不由暗暗變了臉色,
“這事兒我可要好好同老爺說上一說,這都成親了,大小姐的脾氣還不知收斂,日子久了還了得?”
小程氏這廂正在暗暗心疼女婿呢,大家伙兒便都進了正堂,小夫妻上前向武弘文行禮,武弘文見著女兒女婿回來了,心里高興面上卻是冷著,
“嗯哼…”
一聲,看著大女兒與女婿不說話,武馨安知曉父親這是記著前頭的事兒呢,忙笑嘻嘻的上前道,
“父親,前頭是女兒任性愛玩鬧,誤了回門,今日回來向父親賠罪!”
說罷正正經經行了一個大禮,武弘文這才臉色稍緩,看了一眼裴赫,
“坐吧!”
見二人坐下,小程氏便笑著問起二人婚后之事,例如這幾日過的如何,又家里吃穿用度如何操持,下頭人伺候的如何之類的,武馨安都一一應答了。
她嫁給裴赫這上無父母之人,倒是有個大大的好處,上頭無人管束,裴赫又是一切依她,在那小院里關起門來,武馨安便是最大,每日幾時起幾時睡都由自己,想吃甚么便吃甚么,更不用早晚給公婆請安,這日子與在娘家那是一般無二,甚至還要更自在些。
小程氏自然是不擔心她的,不過女兒回門都是例行要問一問的,武弘文在一旁見女兒回答的毫不遲疑,看表情絲毫沒有作難,知曉女兒這日子過的舒心,便放下心來,
“過去給你母親上柱香吧!”
武馨安與裴赫這廂轉去后院大程氏的靈位前上香,小程氏得了空才同武弘文悄悄說了自己所見,武弘文聽了眉頭一挑,
“安安,當真這樣胡鬧?”
小程氏嘆氣道,
“老爺若是不信,待會兒新女婿出來,您自個兒瞧瞧便是了!”
待到二人上香出來,武弘文仔細一看裴赫的脖頸處,果然青青紫紫紅紅的一片,不由也是眉頭緊皺了起來,回頭沖小程氏使了一個眼色,小程氏會意便對武馨安笑道,
“安安啊,今兒我預備了不少好菜,也不知廚娘們預備的如何了,你同我去灶間瞧瞧!”
這女兒回門,當娘的是要私下里問些體己話的,武馨安生母不在了,她這繼母便要代其勞的,武馨安知曉有這樣的慣例,便點頭起身應道,
“我隨母親去!”
二人這便出了正堂,武弘文有些愧疚的看向女婿,
“裴赫啊!你同我去書房說話!”
“是,岳父!”
二人便轉去了書房。
進書房坐定,武弘文便問起裴赫道,
“我們家安安性子有急,又愛動拳腳,這幾日…你…你可有受她欺負呀?”
裴赫聞言有些莫名其妙,心道,
“怎得是她欺負我,明明就是我欺負她,害得她都在床上躺了幾日…“
只這是小夫妻的私房事,做女婿的怎好同老丈人講起,只得應道,
“岳父,安安并未欺負小婿,倒是照應小婿生活起居,十分的體貼精心!”
他這話倒是實話,武馨安雖說性子粗了些,但也是一心一意想做個好妻子的,這身子剛能動了,便每日里洗手做湯羹,又親手縫制貼身的衣物,他是屢勸不聽,雖說做的不是頂好,但有那一片心,已是令得裴赫十分感動和珍視了!
武弘文聞言還當他是為女兒遮掩呢,心下也感動不已,越發憐惜起女婿來,當下對他溫言柔聲道,
“這錯便是錯,對便是對,你也不必為她遮掩,但凡她有做錯之處,你盡可回來向為父述說,為父決不會偏袒她的!”
裴赫越發納悶了,想了想應道,
“岳父,安安一心做個好妻子,并沒有任何做錯之處…”
頓了頓看了武弘文一眼,
“若…安安當真有做錯之處,那也是小婿的錯,決不會苛責她的!”
武弘文聽了心下更是軟得一榻糊涂,
“好女婿呀!這樣的好女婿,可不能讓我那壞脾氣的女兒給打跑了!”
見女婿不肯說便也不勉強,便岔開話題問他,
“你在衙門辦差如何…”
裴赫應道,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