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24日,伊利諾伊州,卡塞爾學院遺址。
路明非站在山頂學院的雕花鐵門前,左手握拳舉起,身后的小隊立刻停止前進。前方是濃濃的霧氣,晨光微熹,這座破敗許久的學院沒有揭開神秘的面紗。
“你們在外側警戒,我自己進去。”他留下一句囑咐后只身走入曾經生活過的校園。
人數多達上百的突擊隊聽從了他的命令。
洛基死亡之后,群龍拉起的漫長戰線崩潰,從歐羅巴到亞細亞,四處吹響了反攻的號角。他們這支小隊都是混血種,從柏林出發,一路殺到芝加哥,追殺逃竄的高階龍類。三天前曾經攻陷柏林的次代種弗雷被他們搜索到了,經過參謀部的分析,最終確定他逃往卡塞爾學院的方向。
次代種對于普通混血種來說還是無法匹敵的存在,不過對于路明非來說是小意思,他幾乎是單槍匹馬殺退了德國境內的龍類,在這些混血種的眼里,路明非是不折不扣的領袖,他的話就是命令,聽從就好了。
“散開戒備!有敵情發信號!”副隊長大吼。
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突擊隊化整為零,已經來到卡塞爾學院前院花園的路明非當然聽到了這些細微的聲音,一切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前院花園的花都謝了,連枝條都枯萎著折斷,干裂的縫隙中依稀能看見紅褐色,與以前的姹紫嫣紅成為了鮮明的對比。
路明非伸手抓起一抔土,用指尖細細碾碎,聞到了特殊的氣息,這證明弗雷不久前造訪過這里,是否離開不得而知。
他揮手將碾碎的土壤丟到霧氣中,穿越前院花園繼續深入。四周很安靜,安靜到只有腳步聲回蕩。
踩著紅色鵝卵石小路穿越前院花園,密集的精神元素正在逐次掃描教學樓,路明非漫步前行,看到許許多多已經變成枯骨的尸體。他們身上的布料沒有完全風化,能看到領口印著半朽世界樹徽記的,也能看到那種亞麻色的袍子,尸骨累累,生前是敵人,死后從某種角度來說葬在了一起,不知道是不是一種悲哀。
路明非默默地看著這群尸骨,低下了眼瞼,卡塞爾學院失守的時候他沒有在現場,無法想象當時究竟是如何悲慘的一幕。
明明這里很安靜,但是耳邊呼嘯的風中卻傳來了廝殺與汽笛轟鳴的聲音,是不是兩年前,直通冰窖的那列CC1000次特別快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帶著混血種的未來和希望,駛向遠方?
漫步在骸骨堆里面的路明非,忽然覺得小腿好像綁了兩個沙袋,每走一步都是無比沉重的。
但是下一秒他那張說不出是悲切還是緬懷的臉上,忽然多了一絲動容,在坍塌的廢墟中…好像有一聲微弱的心跳。
它太輕盈了,就像羽毛落在河面上。如果不是路明非的聽力,換了旁人絕對無法分辨出來!
“誰?”路明非高喝,他使勁地握著骨劍慢慢走向廢墟。卡塞爾學院遺留的煉金矩陣會影響他的判斷,但就算站在弗雷面前,這個次代種也殺不死他。
吞噬了洛基和利維坦的龍骨十字后,路明非已經掌握了言靈·世界,配合不要死,恐怕除了黑王尼德霍格,沒有人能殺死他。
聲音來源于碎石堆,這里已經是一區宿舍的范疇,整座大樓坍塌了大半,墻皮上焦黑的痕跡印證著這里遭遇了強烈的爆炸,勉強還殘存的建筑里,鋼筋扭曲成麻花,末端呈滴蠟狀。顯然是高溫把金屬融化成鐵水,又遇到極寒被迅速凍結恢復固態。
沒有人回答,仿佛那一聲心跳是錯覺。
路明非慢慢地靠近,他并不認為躲在碎石堆里面的是弗雷,這里并不是一個好的隱藏地點,何況以弗雷的智商與驕傲,要么不被發現,發現了只會拼死一擊,不會躲在這里自欺欺人。
“要是幸存者就好了。”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的腦海里還是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隨著屈指一彈,狂風吹飛了砂礫,他的手指有些顫抖,根本不愿意看到廢墟下埋著的究竟是誰。可隨著狂風的呼嘯,被廢墟淹沒的人形終于暴露在視野下,蒼白色的皮膚,小拇指上戴著黑曜石的戒指。
“塞諾伊教授?”路明非念出了他的名字。
賽諾伊教授開設的科目是《古生物學史》,和《龍族通史》一樣是所有人的必修,以前路明非還被這位教授抓到實驗室幫工。這是在卡塞爾學院,他所看到的唯一一位容貌完整的教授,看起來也不像是兩年前死的。
心跳的來源的確是從賽諾伊教授的尸體上散發的。
心跳正在陸續復蘇,路明非隱約記得這位教授的言靈是‘冬’,可以降低新陳代謝造成類似‘假死’的效果,甚至能冬眠。莫非賽諾伊教授沒死?或者…
路明非愣了一下,繼續向前,走到了那具正在復蘇的尸體前,俯下身準備確認這位教授的情況。
忽然焦黑色的墻皮開始脫落,地面震動,剩余的半截樓塌了壓向路明非的頭頂,磚石、碎屑中蘊含著濃濃的元素之力,一個煉金矩陣正在激發。
幾乎是同時,閉著眼的賽諾伊忽然睜開雙眼,怨毒的黃金瞳內遍布血絲,袖口中掉落出一柄青色的刀被他抓在手里,劃向路明非的眉心。天空上,更是數不盡的利爪從倒塌的廢墟中探出,它們渾身的血跡已干,就像從地獄復蘇的惡鬼。
“一定要這樣嗎?”路明非面對那柄煉金短刀,躲也不躲,手持短刀的賽諾伊卻從那具身體中央撲了過去,仿佛眼前的只是海市蜃樓而已。
在轟然倒塌的高樓中,復活的死侍們同樣被瓦礫砸得不輕,甚至巨石徑直把他們拍入地面,雙翼被折斷。而后是恐怖絕倫的爆炸,用火藥爆破廢棄大樓的威勢不外乎如此,泥沙的洪流鋪開,瞬間污染了縹緲的霧氣。
四處都是嗆人的濃煙,但路明非毫發無傷,他再次出現時一只手抓著賽諾伊教授,僅僅用一眼就用黃金瞳控制了他的精神。瞬息間他來到了英靈殿前的奠基之井,用力跺腳,水柱從井口噴出,沖擊水波讓青色的身影飛上天空。
路明非根本不給他廢話的機會,他跳躍拔刀,左手還拽著賽諾伊教授的領口。
龍類倉皇之間同樣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制,只能勉強撐開精神領域,次代種的權能雖然沒有初代種強大,但同樣是不菲的戰斗力。
只可惜龍類撐開領域后只看到了耀眼的白光,而后是武器出鞘的轟鳴,甚至看不清動作.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路明非已經回到了地面上,他揮刀血振,血珠抖落的同時,高空中龍類的胸口忽然迸出一條血線,痛苦后知后覺地席卷全身,轟然落地。
重傷的龍類沉重地栽倒在路明非身邊,它趴在地上,視線只能與路明非的鞋面齊平,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怎么會?你是怎么發現我的?你明明…上當了…”龍類不甘的怒吼,說出的句子斷斷續續的,每說一個字都會大口噴血。
“接近賽諾伊教授,是我故意為之。你想引誘我中計,而我懶得找你,索性將計就計引你出來。”路明非說,“當你啟動一區宿舍內布置的煉金矩陣,我發現了精神絲線,那是你用精神喚醒了這些死去的死侍,才通過絲線找到了你。”
路明非低下了頭,讓龍類能看清那雙瞳孔,不是融金的顏色,而是流淌著白色電光的元素之眼。
“曾經坐在王座上的生物,如今就像被驅趕到懸崖邊的群狼。”龍類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這樣一句話,是他殺死一位文職人員時,對方正在讀的一本書,名字是《平家物語》。
這本書的開篇詩當初被文職人員的血污染了,龍類還嗤之以鼻,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預言,預言了這個龍類這個族群的命運。
“你以為你贏了?”龍類在生命最后的關頭,竟然低低地笑了,“這個叫賽諾伊的混血種,的確不是死在兩年前,而是二十天以前,在芝加哥攻防戰里。他已經超出了被拯救的期限,即使你殺死我,那些死去的人類,和你們熟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族就算失敗,也要給你們帶來永遠的痛苦!”
路明非知道這就是戰爭的殘酷,次代種弗雷所言非虛,這一番臨死前氣急敗壞的發言,的確動搖了他的心緒。
“我們是不會輸的!”龍類大喊。
無窮無盡的光從青色的身軀內綻放,就像困住了一束光的雞蛋殼,而現在蛋殼正在碎裂,光芒四濺中帶著難以想象的雷與電。龍類要引爆體內的力量,抓住路明非失神的這個空檔,與他同歸于盡。
只可惜路明非的反應速度驚人,縱然失神一瞬間,強橫的精神力量還是噴薄而出,壓制了這次恐怖的爆炸。旋即他揮刀平斬,幾乎是沒廢什么力氣,就斬下了龍類的頭顱,滾落到奠基之井面前。
雷與電歸于虛無,卡塞爾學院再次恢復寂靜,路明非又是一次揮斬,摧毀了龍類的脊椎,那里的神經迅速被殺死,殘存的肌肉再也無法跳動了。
“次代種弗雷…”他端詳著那個不肯閉眼的頭顱,按下通訊耳機,容貌與力量都能對得上,才匯報了最終結果,“確認死亡。”
通訊掛斷之后,路明非轉身,凝望賽諾伊教授的尸身良久,最后一言不發地向遠方的霧氣中走去,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