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被郁離子接引登上黃天沒有多久,消息便飛快的傳開,畢竟這些事情總是瞞不過人的。
然而變化卻不只是只有這一重,首先便是朝廷的援兵終于到了。
朝廷的援兵,以及新任的慈州行御史臺姍姍來遲,兵甲連天,旌旗蔽空,來此對抗北朝前線的大梁重將,征東將軍、徐州刺史杜陵率領著他的部曲自北線撤回,進入到了慈州。
大梁與北朝分南北對峙,這條戰線的最東方便是徐州。杜陵在東線坐鎮多年,就是他實力與能力的最佳證明。
很快,另外兩名戰將云麾將軍李良、強弩將軍吳晟也領兵趕到,大梁王師云集于慈州城中,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慈州的形勢穩定下來不久,朝廷便又派來了使者,來的使者是宮中的大珰,不僅傳達了命令熊綬回京復命的指示,還帶來了一個蘇徹的熟人。
曾經斷下一臂,倉皇逃走的李一真,這位行幽御史重新殺回慈州第一件行動便是炮制大獄。
這是一場針對緹騎系統的清洗。
首先是緹騎如今明面上的領袖人物史赤豹以貪污瀆職下獄,緹騎慈州千戶所解除一切權限,全員都在家中等待調查。
接著就是針對緹騎的有意識清洗,首先是百戶們紛紛下獄,陸柏與朱彝也概莫能外,接著就是誘導剩下的緹騎們編寫種種罪證,反正結果都指向了一條,那就是史赤豹不僅無能,更是蓄謀已久,意圖勾結亂賊顛覆大梁山河。
有意思的是,建康方面的緹騎總部居然一直沒有后續動作,被慈州方面寄以厚望的蘇公居然毫無反應。
李一真順利的完成了對慈州方面的清算,如今的緹騎衙門已經成了他的刑堂,這位似乎將怨氣全部撒在了蘇徹曾經的同僚身上。
不過正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對于蘇家在慈州的宅邸,以及府邸之中的大小人等,卻是沒有人有膽子過來騷擾。
所以蘇府之中依舊是風輕云淡的格局。
“我也曾派人拿著帖子去找那個叫李一真的,說陸柏與朱彝都是你的人,叫他拿捏好分寸,結果都被他給擋回來了。我這才知道你們原來不是很對付。”
小狐貍也是頗為無奈的說道:“城里面又是處處兵荒馬亂的,新來的行御史臺發了命令,不讓大戶舍粥,說是針對大戶,還是沖著咱們來的。現在院子里內內外外看著沒啥事,外面也是有不少探子的。”
“人走茶涼,他們都以為你上去之后沒有三年五載的下不來。”
陰陽法王順手往上指了指:“而且也可能是他們的試探,試探一下你的反應,看看你有沒有留著什么后手。”
蘇徹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說到底不過還是這些小手段罷了。
明的既然不好動手,那就來暗的。史赤豹跟自己關系的確一般,頂多算是同僚,自己若是本著道德上的自我約束,恐怕也不會第一時間有什么反應。
自己能夠出手照顧史赤豹的家人,在外人看來就已經算是對得起這一段同僚的感情了。
但是人家不這么想,這些人的目的就是炮制大獄,用一個史赤豹牽扯過來更多的人。一個史赤豹能引出慈州緹騎千戶所的大部分人,再把朱彝和陸柏這些自家手下牽扯其中,隨便攀咬出來點事情,那就能炮制出來針對自己的內容。
不過大概這些材料都會引而不發,用來測試自己對這些事情的反應。
若是自己就這樣輕飄飄的放過簡簡單單的當成磨練自家性子的磨刀石,反而會落進人家的算計里,后面還有更多東西等著自己呢。
雖然是小手段,但是勝在經典,勝在好用。
“人心人性,無外乎如此。”蘇徹搖了搖頭:“不過我既然是黃天道的行走,總不能讓他們欺負到腦袋上去。”
“你想怎么做?”
陰陽法王看著蘇徹問道:“我們這邊…”
“李一真既然有心給別人當過河卒,那就要明白他沒有后路。至于那些別的什么人,還是要漲漲教訓。蘇某人雖然不是老虎,但也不是能讓它們隨便試探的。”
說著,蘇徹將一點氣機放出,陰山洞冥寶箓浮現于腦后,一點幽光沖天而起,元磁之力將周身氣機攪得粉碎。
來自還丹高手的氣機仿佛是一株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動地連天,蘇徹明明白白的告訴慈州城內的各方勢力。
我回來了。
“又煉成了元磁神通?黃天道的《兩儀元磁極光正法》?”
陰陽法王這邊好奇地問道。
“打過了招呼,那就要興師問罪。”
蘇徹忽然伸出手在小狐貍臉上捏了一下。
“有沒有興趣看我當個惡霸?”
“嘿嘿。”
小狐貍點了點頭:“那我負責扮演什么角色?妖媚的姬妾還是傻乎乎的小丫頭。”
蘇徹順手攬過小狐貍的腰肢在她云鬢上輕輕一聞。
“倒真是清香可人。”
“這還有人呢,嘿?”
陰陽法王略帶惱怒地擺了擺手:“你在黃天道都學了點啥啊,要辦事就趕緊,別礙我的眼。”
“這里可是蘇府。”
小狐貍跟偷了雞一樣樂呵呵地:“該差不多點的是你吧?”
陰陽法王沒奈何的擺了擺手。
蘇徹輕輕一笑,拉著小狐貍向院外走去。
慈州行御史臺。
原本在衙門中行走的書吏已經不見了蹤影,處處都是身披重甲的武士,更有身穿道袍的修行人四處行走,終于有了些軍機重地的樣子。
大堂之上,三位頭戴武弁,身穿深衣的軍將正在一副地圖前比比劃劃。
“玉宸雖然身死,但是賊勢仍大,白鹿洞方面雖然沒有動靜,但是賊兵調遣卻是不停。”
正在講話的正是強弩將軍吳晟,他乃是五品境界的武夫,周身氣息綿密,在地圖上輕輕點道。
“如今賊軍分成兩股,司空徒及鬼兵在東,玄山三妖在西,彼此之間隱隱對立。我軍若是一時壓過去,恐怕反而會讓他們重新聯手,倒不如先觀望一段時日。”
“賊軍分成兩股不假,不過若是白鹿洞那邊有動靜,恐怕還是能再連成一線,更何況慈州如今已經是無糧,軍需全靠建康轉運,我們若是頓兵觀望,朝中恐怕又有話說。”
接過話頭的是云麾將軍李良,他也是五品修為的武夫,不過周身氣息卻是在三人之間最弱。
“不必管那些言官胡說八道。”
居在正中位置的便是前徐州刺史,如今的慈州行御史臺杜陵,他看上去不過四五十歲,周身氣息岳峙淵渟,遠勝同儕,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這位出身京口,多年坐鎮東線與北朝角逐,乃是真正的老資格戰將。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們這邊按我們的步調來打。若是軍需有什么不足,你們只管與我講來,能在慈州籌措,便在慈州籌措,慈州湊不出來,我自會去找建康要。”
他看著地圖緩緩說道。
“朝廷的方略是南北對進,我領徐州兵南下,兩位將軍為我策應,交州刺史、鎮南將軍馮韻北來,以雷霆之勢蕩滅賊寇,不過馮韻卻是所在交州不出。他這個滑頭是指望不上了,那就要看我們。”
杜陵將手指點了點:“玄山三妖是本地的妖王,殺敗了他們,往山里一躲,即便是有云麾軍的飛騎在此,一時之間恐怕也不能剿殺干凈。倒是司空徒,他手下有眾多鬼兵,還搞了不少養尸地,若是坐視他這么耗下去,恐怕麻煩。”
“行臺的意思是先對付司空徒?”
云麾將軍李良問道。
“司空徒是白鹿洞的指望,拿下了他,難道白鹿洞要帶著一群妖怪造反嗎?”
杜陵一句話讓兩將一時跟著笑了起來。
白鹿洞作為儒門圣地,從來講究正邪不兩立,讓他們帶著一群妖怪造反,那等于是掄圓了胳膊抽自己耳光。
“而且鬼物成軍雖然號令嚴明,但到底還是天生有所缺憾,好對付一些。”
杜陵說道:“三日吧,再過三日,咱們一起出兵南下,強弩軍為我分割戰場,監視玄山三妖與大江盟的那些家伙,云麾軍同我本部一道擊破司空徒,只要除去此獠,玄山三妖獨木難支,咱們這一局就算是解了。到時候我領兵北返,諸位加官進爵,慈州又是太平天下。”
“用不用等朝廷再派來幾位行幽御史…”
云麾將軍李良有些猶疑地問道。
“不必指望那些鳥貨,他媽的就知道添亂。”
杜陵意有所指,兩位將軍也跟著閉上了嘴巴。
如今慈州城內的你爭我奪自然也不會瞞過他們。
“行臺,御史臺跟緹騎這么鬧下去,咱們是不是要管一管?”
“管什么?”
杜陵軍將脾氣索性挑明了講話:“我不是雍州出身,兩位也不是雍州出來的。朝廷那么多雍州出身的軍將,就派咱們三個過來,上面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的嘛?”
三人正說話間,一股氣機忽然自城中升起,里面那如假包換的道蘊直接告訴了這些修行有成之人。
蘇徹,回來了。
“行臺?”
李良看著一旁的杜陵。
這位新任慈州行御史臺臉上戲謔一笑。
“他媽的,看出殯不要怕死人多,跟咱們沒鳥關系,哈哈哈,沒鳥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