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凱站立在最前,他的兩位公子默默站在門口,倒是常家的那位女公子,揣手靜靜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胸有成出,還是把這些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歐陽公子可曾聽說過命格之說?”
命格?
我耳朵都要被這兩個字磨破了。
自從穿越以來,蘇徹聽得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
不過今天這歷城常氏的女公子重新提起這命格又是為了什么?
“略有耳聞。”
“人生于天地之間,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莫不同這天地萬物產生千絲萬縷的聯系,天地與人之間關系歸攏與梳理的總和便是所謂的命格。”
常苔微微一笑:“不知道歐陽公子以為如何?”
蘇徹搖了搖頭,不發一言。
自己已經從太多人最終聽到過這樣類似的話語,可謂見怪不怪了。
“聽不太懂。”
“前輩太謙了,小女子尚未修行,不過一介凡人,又如何能說得出這等至理?這是當時遇到岳老師時,岳老師告訴的我的。”
“原來是東海劍仙所言,那自然是至理名言。”
蘇徹拍馬屁拍得毫無顧忌。
“前輩,當初岳老師之所以將我列入門墻,便是因為我的命格不同凡俗,乃是所謂鏡湖冰鑒的命格。”
“嗯?”
歷城常氏的少女指著自己的雙眸。
“岳老師說,以湖為鏡可以上映蒼天,以冰為鑒可以遠納群山。我生來得天地所鐘,對一應靈脈異象別有感應。”
鏡湖冰鑒,這世間還有這等奇妙的命格?
蘇徹以為所謂命格之說,大概指得是人一生運道,但現在看來似乎不止于此。
“那可真是了不起呢…”
“在我的感應之中,歐陽公子與眾不同,甚至比那位乘蒼鶴而來的秦仙長更加與眾不同。就好像這滄浪之水,連綿不絕,又仿佛蒼茫群山,遮連天日。”
“哇,那可真是要借小姐的吉言。”
幾句話講完,艙室之內中各人均是色變。
那位常家小姐神色肅穆,如敬神祇。
可常家另外三位爺們卻是神色各異,有驚恐畏懼,有莫名其妙,有深思審慎,總之五味雜陳。
“歐陽前輩,我有一定要盡快敢去東海的理由,此去向東,一路決不寧靜,所以小女斗膽,請前輩護送小女前去東海。此等山高海厚之深恩,小女永世不忘。”
“我歷城常氏世世不忘。”
家主常凱猶疑片刻,趕緊上前行禮,竟是要大禮參拜。
“世叔這是鬧什么動靜。”
蘇徹趕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跪下。
“雖然某聽不懂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既然是世叔開了口,前面便是龍潭也要走一走了。”
常凱一時之間也在猶豫自己要不要把跪下去。
按照女兒的說法,眼前這位神秘莫測。
自己若是不跪,會不會被人家視為無理。
可這位歐陽公子又明顯在掩飾身份,真給自己拆穿了,會不會又被記恨。
一來二去,常凱也有些猶疑。
“世叔,當務之急還是拔錨向前。”
蘇徹嘴角微笑,一副溫文的樣子。
“啊,啊,所言極是”
常家家主提線木偶一般的連連點頭。
這個小姑娘啊…
東海劍宮每三年開一次宮門 ,廣納天下有緣之人。
除了那些修行略有所得的劍修,還有許多王公貴子、貧苦書生、工匠商賈想借著這個機會拜入這東海第一宗門下。
想來常家的小姑娘雖然拜了那位落影劍為師,心里卻依舊存著直接拜入宮門的心思。
畢竟若是能在這三年一次的劍宮接引盛會上留下名頭,日后絕對會有更多的好處。
大江盟的人可是講明了前方有水妖為孽,這便讓蘇徹有些不能理解。
要知道這小姑娘拜入東海劍宮是一回事,歷城常氏的大船沿滄浪水一路向東是另外一回事。
完全可以讓常家眾人留下來,自己直接帶那小姑娘進入東海便可。
只是僅僅為了這一點好處,便要將滿門上下的生死性命盡數壓上。
值得么?
見蘇徹應承了下來,常家家主自然開心,趕忙上去令手下人拔錨揚帆,重新順水而下。
蘇徹則向著剩下幾人道了一聲抱歉。
既然被這小丫頭看破了行藏,蘇徹便半真半假地露了身份,直接往船頭一坐,叫來常家的仆人捧來幾瓶濁酒,一邊飲酒一邊賞玩兩岸的水光山色。
倒也算是享受了一番難得的逍遙。
想不到自己有寶在身,還是給人瞧破了些手腳。
好像這滄浪之水,連綿不絕,又仿佛蒼茫群山,遮連天日。
這應當是感應到了自己所攜的青帝寶苑,才會有這樣的話語。
鏡湖冰鑒。
蘇三公子咂摸一番,只覺天地高邈,道法無窮,日后還是要小心謹慎,切不可自持會些術法,小覷了天下英豪。
大江盟的人說是前頭有水妖作孽,船上的水手們可都聽在耳中,一行可謂是戰戰兢兢。
說來也奇怪,便這樣行了個半日光景,前方卻依舊是風平浪靜,不見半點妖氛。
于是乎,一個二個便暫時放下了重壓故態復萌起來。
其實這也正常。
這個世道行走于水上,誰沒見過幾個大妖水鬼?
正所謂夜路走多必見鬼,道理都是一樣的。
見的多了,自然也就怕的少了。
再加上蘇三公子神神道道的在那船頭一坐,于是乎便有了各種說法。
其中最主流的便是常老爺子發了狠,準備用這凈白面皮的書生做筆買賣,給水里的妖怪當血祭,不管什么水鬼大妖,只要肯露頭,先把那撈上來的書生丟下去再說。
話雖無稽,可卻安定了人心。
原本人心反復的一條船上竟然因此安定了下來,讓蘇徹不由得有了許多思考。
船上的人心定了,可常家父女的心思可不定。
大江盟等閑不會開這種玩笑,既然說了前面有水妖作孽,那便是一定有大妖。
別人不知道,常家家主自然清楚,那位身背四劍,騎著蒼鶴的秦長老乃是大江盟中有數的還丹高手。
這等人物都吃了虧,前方的水妖還不知道何等的了得!
孩兒啊,這番若是能入了東海劍宮的門墻,咱們全家富貴延年,若是將這家業丟在這滄浪水上,怕是要無臉面見列祖列宗…
常家家主表面沉著心里卻是將無量天尊圣號翻來覆去的念個不休。
他這里念得正認真,只覺船身卻是止不住的動蕩。
這位走慣了水路的大豪自然知道是禍事來了,暗叫一聲不好,從墻壁上捉下那口半生行走江湖用熟了的寶刀,當即抽刀出鞘。
刀光瀲滟如水,常家老爺子幾步走 上船頭,便看見不遠處升起一道直入天際的水龍卷。
遠遠看過去,這水龍卷中不知道裹著多少泥沙魚鱉,只要卷將過來,常家這艘大船是必沉無疑。
陣陣腥風順著滔滔水氣蔓延而來,船上的一眾水手各個驚慌,嘴里嗥叫不休。
“各安其位,不得驚慌,小心家法處置。”
老常凱氣沉丹田一聲吼,倒是讓慌了神的水手們心里多了幾分安定。
這位家主雖然剛猛,可心里卻是有些慌神。
能動的如此陣仗的水妖,絕非凡物。
蘇徹靜坐于船頭之上,手里把玩著一個已經喝空的酒壺。
“好大的陣仗。”
蘇徹凌空一擲,酒壺化作一道流光,直入那漫天的水龍卷之中。
龍卷滔滔,如擎天之柱。
一壺渺渺,似流夜之星。
常家家主眼見的蘇徹的酒壺一入那龍卷之中,水柱好似遭遇了什么不能承受之重,忽而落下。卷揚的水流忽然向下,好似一只重拳轟入江中,蕩起不知道多少水霧。
旁人看不清楚,常凱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有藝業在身的武夫,耳聰目明,自然看得分明。
剛剛分明是這位歐陽公子投出一物將這席卷江面的風暴鎮壓下去。
好一個舉重若輕的手段。
這位心里將蘇徹的評價暗暗提高了不少。
“何方道友同某在這里開玩笑!”
沉悶沙啞的喘息自水下傳來。
一個碩大的銅皮龜首攪開碧波,黝黑的龜喙吐出嗚咽的人聲,如同軍鼓夜響一般低沉。
竟是一頭修行不知多少年頭的銅頭老黿,這老鱉身形龐大猶如小舟,通體青碧,背上隱約泛著一層層碧光。
倒是個有修行的。
蘇徹看著這水里冒出來的老黿。
現而今的精怪修行,都要轉到人身方才修行的順遂,這也是因為人為天地之靈長,得日月陰陽所鐘。
但有些異種,或者本身帶著些洪荒異種的血脈,或者本身自有靈異,轉為人身反而有種種不便。
這頭老黿便是后者,蘇徹曾在道經中看到過所謂四靈之說,麟、鳳、龜、龍這四靈為天地大道所鐘愛,往往別有神異。
比如許多老龜甚至不必修行,背甲之上便能衍化出玄妙的道蘊真文。大修行者觀之可以補足自身不足,乃至更進一步的解悟天道。
這老黿雖然并未化形,但是修為精深,周身雖然有著厚重的血煞之氣,可內里卻暗蘊靈光,只怕差一個契機便能練就還丹,脫胎換骨。
只可惜修為是修為,法力是法力。
若論玄理,蘇三公子雖有名師可未曾聽講,東學一招西學一手的野狐禪或許不如這位久居水府的靈龜。可要說斗法,這位還真差些意思。
蘇徹剛剛擲出的酒壺之中隱藏著借星力煉化的那八百軍魂,這些軍魂依照《紂絕陰天秘箓》的法度層層展開,化為一股大力將這老黿生生摁得掀不起風浪。
“這幾日在船上吃的寡淡,難得碰見了你,正好調養調養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