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點了點頭,跟著常家的仆人往甲板之上走去。
心里卻是閃過不知多少念頭,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也不知道現在盤踞在江面上的又是何方龍蛇?
“也不是咱們為難常家世叔,實在是眼下江上不太平,還是在這里停一停為好。”
“而且您也知道,那位娘娘跟幾位龍君斗法,整個滄浪水的水族們紛紛站隊,上上下下已經是一團亂麻,前面有幾個修行極深的水妖興風作浪,這也是為了你們好。”
“常家世叔這次走海可有什么打算?其實倒不如直接入了我們大江盟,彼此之間也算是有個照應。”
蘇徹抬腿走上甲板便看見幾個修行人圍著常家父子三人說話,他們身上穿著整潔的鶴氅,一縷縷發絲梳得一絲不茍。
人人身下皆跨著坐騎,斑斕猛虎、鐵衣青牛、玉角白鹿,各個身上縈繞著絲絲妖氣,雖不成氣候,但也不能再算是凡物。
若只看樣子,這一伙的確有幾分陸地神仙的樣貌,不過這哥幾個也不過七八品的修行。
看上去道骨仙風,仔細一瞧不過樣子貨而已。
大江盟?
蘇徹想了一圈,不記得緹騎的檔案之中有這么一方勢力。
常家的子弟已經在甲板上層層站好,船中的女眷一個個也都蒙著面紗站在常家父子身旁,其中一個女子身材嬌小,身上玲瑯環佩的富貴模樣,應當便是常家家主常凱的女兒。
“列位仙長,全船上下盡數在此,請各位驗看。”
常家家主倒是氣態豪雄,只可惜被這么一伙七八品的小家伙們攔在江上,他心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虎落平陽的無奈還是戰戰兢兢的小心?
亦或者是憤怒?
蘇徹好奇地看著常凱。
似乎兼而有之。
那伙大江盟的“仙長”之中走出一人,他雙瞳皆是赤色,皮膚泛青,似乎并非純種的人族。
東海之上,頗多異種,想來這位應該是有什么異類的血統。
這道人將靈力凝于雙目,緩緩將全船上下掃過一遍。
“赤師弟,怎么樣?”
領頭的那人跨在猛虎之上,那頭斑斕猛虎好似一只吃飽了的貓兒一般蜷在甲板上曬著太陽,讓這位的造型看上去有些尷尬。
那位明顯有著異種血統的赤師弟緩緩搖了搖頭。
“那人不在船上。”
領頭的那位得了這個消息,眉眼卻是一展。
“哎呀,常世叔,既然不在咱家的船上,那我們也不多逗留,不過盟里下來封江令,大小船只都不能往東,還請常世叔盤桓一陣,等盟里下了新的命令,再說入海的事。”
封江令?這大江盟倒是好大的威勢。
蘇徹怎么也想不出來,這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慈州,何時居然冒出了這樣一支勢力。
真想念間,長空之上忽然傳出一聲清脆的鶴嘯。
一只碩大的蒼鶴張開雙翼,自天際徐徐而下。
其上坐著一個身后背著四色長劍的道人,面如冠玉,眸若流星,一身玄門法度引得四周層層瑞氣,陣陣祥光。
好生厲害。
蘇徹一眼向上望去,暗道一聲了得。
且不說此人座下的蒼鶴何等不凡,便是這一身引得四周異變的玄門法度便能看出此人出身玄門正宗,修為十分醇厚,絕非眼前船上一干道人能比。
而他身后那四柄長劍卻是讓蘇徹不由得想起曾經跟陰陽法王在建康城內見過的那一伙人。
這四口 寶劍倒是好強的煞氣,那里冒出來這樣一個還丹人物?
“拜見秦長老。”
眼見得此人降下,大江盟中領頭的那人趕緊上前行禮。
常氏父子自然領著一群人跪下迎接,一個個頭皮緊緊貼在甲板上,大氣都不敢喘。
蒼鶴一落在甲板上,那年輕俊朗的秦長老以手撫鶴頸,雙目四下一掃,卻是直接一口碧血吐出,好似一陣薄霧細雨一般落在了黝黑地甲板上。
“秦長老…”
大江盟中那些小字輩哪里見過這等場面,平日里他們見多了這位秦長老縱橫江海的威風,端得是四劍一出無雙無對,可如今這德行,卻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么,居然讓秦長老受了如此重創。
“無妨!”
秦長老一揮袍袖,即便面如金紙,牙關扣響如搗蒜,卻是依舊一股了不得的威勢。
“爾等速速傳令各方,讓他們速速前往天森崖…”
“找到了!”
“居然是在天森崖,他們這是要東行入海?”
大江盟中一眾人等議論紛紛。
“休得聒噪,速速去辦事。”
秦長老雙目冷冽掃過船上眾人。
“這些是?”
歷城常氏的家主常凱聽到這里如何聽不出這位秦長老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這鳥天森崖究竟在于何處,又是什么人待在那里。
眼前的這位大江盟長老為了避免走漏消息,赫然是要對自家這一行人下死手。
本以為大江盟內皆是些不成氣候的散修,想不到居然竟然都是些狠辣角色。
這次自己準備將家中菁華遷往東海,想不到半路上居然遭遇此滅門之禍。
“回稟真人,寒家乃是大梁治下歷城常氏,這次父兄們是護送我前往東海拜見老師的。”
一個清脆的聲音緩緩回道。
秦長老一挑眉毛,卻是看見一個嬌小的姑娘施施然的站了起來。
倒是個修道的種子。
“嗯?你師父卻是誰來?”
一聲問話,卻是運上了玄門道音叩心的手段。
“三年前東海劍宮岳無用老師行走中土經過歷城,將我列入門墻之中。”
東海劍宮。
秦長老看了一眼那回話的女娃,沒有修為卻能頂住自家這問心的手段,應當是實話無物。
落影劍岳無用,好大的名頭。
眼下處處皆是危局,到也沒必要同東海劍宮的人再多瓜葛。
“前方水妖橫行,你們自己小心。”
秦長老息了殺人滅口的心思,臉上有多出幾分和藹。
“即便過了這一關,此去東海,卻也是處處波瀾,既然落影劍將你收入門墻,自然會有你劍宮弟子前來接引,不必如此勞師動眾前去相送,滾滾紅塵之中雖有玄理,卻更多的是蒙蔽心境的塵垢。”
“謝過老師點撥,奴…”
“你既入劍宮一脈,與我玄門便無瓜葛,這一聲老師我也承受不起。”
秦長老抖擻精神沖著大江盟一眾人等喝令道。
“眾弟子,還不依我號令而行!”
言畢,那頭蒼鶴一振雙翅,騰空而起,直往九霄云外去了。
那些大江盟的弟子此時看向歷城常氏眾人的眼睛之中多了些曖昧不明的顏色。
不過卻是不敢耽擱,一個個駕馭著自家的坐騎跳下將中,一個個撲騰撲騰的浮水而去。
天森崖?
蘇徹仔細想來,必然是謝夫人帶著她那頭朱厭在那里碰上了大江盟這塊鐵板。
道理其實也簡單。
這附近若是還有什么能夠牽動大江盟的事物,概率實在是太低了些。
自己這邊剛剛遭遇截殺,那邊大江盟這個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來的組織就撒下天羅地網。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分明是環環相扣。
只是這股勢力目標指向何人?是自己,還是武陵郡王亦或者是謝夫人還有那頭朱厭?
蘇徹只覺眼前有一張破碎的大網,中間雖然是千絲萬縷,隱隱約約著透露著些什么,卻讓人看不分明。
“苔兒,你幾時拜入了東海劍宮的門墻之下,為父怎么不知道呢?”
別人或許后知后覺,常凱可是知道自家這一船人乃是絕處逢生,不由得望向自己一直視為掌上明珠的姑娘。
東海劍宮,早知道常苔是東海劍宮的弟子,自己又何必畏首畏尾,將東遷之事延緩了這么些年。
“之前師尊有過交代,所以就瞞過了父親,還請父親見諒。”
少女卻是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模樣,眼睛卻是掃過一邊得意洋洋的親兄和強掩失落的義兄。
“乖囡,阿爹又怎么會怪你呢?”
常凱一副老懷大慰的開心模樣。
女兒能列入東海劍宮的門墻對歷城常氏自然是一件喜事。
如今中土亂象已生,常凱正想將歷城常氏遷入東海,女兒成為東海劍宮的門下弟子,正好讓歷城常氏在東海有了根基。
“不過女兒還有一件事情,請爹爹同兩位兄長還有那位歐陽先生一同談談。”
小姑娘一聲卻是直指蘇徹,讓蘇徹本來低下的頭驀然抬起。
找我?
蘇徹望向這小丫頭清澈的雙眼,相貌一般,不過那雙眸子卻是十分靈動。
倒是個好苗子。
“啊,在下不過一介外人,不好…”
“沒有歐陽先生,卻是談不成呢。”
嬌小的少女以手掩口。
“啊?好說,嘿嘿,好說。”
蘇徹看著臉上帶著狐疑之色的眾人。
心里卻動起了跟那位秦長老差不多的心思。
本來要小隱于野,卻如此橫生波折。
既然如此,那自己也玩一手殺人滅口好了。
歷城常氏本來不過便是寒門,常凱也是江湖上打熬過的筋骨,自然瞧出了這里面的門道。
他心中凝重,卻是神色如常地望向蘇徹。
“那就冒昧請賢侄入艙一敘?”
“唉,世伯太客氣了。”
蘇徹嘴上客氣著,同常家這幾個核心成員往內艙而去。
談話的地點自然是常凱當初接見蘇徹時用過的那間裝飾豪華足見奢侈的艙室。
不過這一次的格局卻是有些局促。
上一次時,常凱身為常家家主自然高居主座,只是眼下自家女兒已經成了東海劍宮的門人,那位歐陽公子又被女兒點出有些神秘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即便是老于江湖的常凱常家主此時也有了些麻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