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同嗣和徐天則以欽差的身份下江南。
這件事,自然是瞞不了文武百官,如今,新帝登基,懷帝便應了裴同嗣的提議,啟動變革之法,欲要變革整個大慶皇朝。
首先第一刀,揮向了芙蓉仙膏這件足以波及到整個天下的事情上。
芙蓉仙膏自從被仙族推廣入人族域界,一瞬間就泛濫了開來,特別是人族內的一些商賈們,嗅到了芙蓉仙膏所蘊含的巨大的經濟效益。
故而,芙蓉仙膏的巨大利益,推動無數商賈為之瘋狂。
各州各城,芙蓉館拔地而起,每天都會有許許多多的百姓踏足到芙蓉館,被掏空了口袋,掏空了血汗錢,而芙蓉館還會提供賒賬和貸款。
弄得無數人,家財散盡,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白銀,黃金,靈晶等瘋狂的流入到這些商賈的口袋,而這些商賈又向仙族夠買芙蓉仙膏,進而這些錢財,便最后流入仙族的手中。
而最讓商賈們瘋狂的是,仙族不需要白銀和黃金,他們所需要的…便是靈晶,而商賈們在意的是白銀和黃金,各持所需下,就形成了可怕的產業鏈。
靈晶是人族域界所盛產之物,內部蘊含有靈氣,能夠被煉化,用來提升修為。
人族域界內有大量的靈晶礦,而這些年歲,許多靈晶礦都被挖空了,大量的靈晶外流,落入仙族的口袋。
芙蓉仙膏成為撬動人族靈晶礦的巨大利器。
而各州之中,又數綠州江南的商賈最為瘋狂。
徐天則所在的藍州,因為有徐天則在主持,芙蓉仙膏的推廣被壓制下來。
但是,其他州可沒有徐天則。
最為富庶的江南,自詡風流的江南,自然成為了芙蓉仙膏泛濫的重災區,甚至將吸食芙蓉仙膏形成一股風氣。
再加上綠州江南遠離權力中心,甚至因為前任皇帝,喜愛吸食芙蓉仙膏,所以對綠洲江南進貢送來的特殊的芙蓉仙膏最為欣賞和喜愛。
所以,綠州江南的芙蓉仙膏泛濫成災。
若是走上綠州江南最為富庶的商路上,十步就能見得一座裝修的金碧輝煌的芙蓉館。
裴同嗣和徐天則下江南的船只緩緩停靠在了碼頭邊。
碼頭上,人群早已經被清空,一艘運送芙蓉仙膏的船只都沒有。
反而有許多穿著官袍的官員,滿臉笑容的駐足在碼頭,翹首以盼的看著裴同嗣等人。
“恭迎兩位欽差大人,蒞臨江南!”
一位穿著官袍,臉上掛著憨厚笑容的官員,抱拳作揖。
其身后,一位位官差也跟著作揖。
裴同嗣和徐天則對視一眼,帶著身后的欽差隊伍走下了船只。
“在下綠州江南城城主,徐憂。”
憨厚的官員笑著說道。
“綠州鎮守使汪鎮守,已經在江南城最好的酒樓中定好了包廂,桂春樓坐落淮河側畔,風景獨好,更有不少才女風情萬種,最為適合給兩位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徐憂滿臉笑容的說道。
然而,沒有人理會他。
徐天則對他們所謂的接風洗塵沒有半點興趣。
他冷著臉,掃視一眼碼頭:“本官曾經來過江南城,當初這個虎口碼頭,運輸芙蓉仙膏的船只多不勝數,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怎么今日這么大一個碼頭,船見不到幾只?”
徐天則道。
徐憂臉上則依舊掛著笑,卻是不說話,心頭卻是暗忱,果然…
如鎮守使所說,這兩位欽差,來者不善!
這是打算將江南作為變革揮刀處!
至于船只為什么這么少,還用問嗎?
你徐天則什么作風,誰人不知?
見芙蓉仙膏就跟點了火似的,藍州芙蓉仙膏被壓制的根本擴散不開,藍州不少商賈都受不了,都遷移出藍州,特地來江南從事芙蓉仙膏的產業。
甚至,藍州大部分被徐天則攔阻下的芙蓉仙膏都運送到江南。
所以,江南對于徐天則之名,并不陌生。
故而,對于徐天則的脾性也了解的很清楚。
身為欽差的徐天則,親自下江南,目的不言而喻,他們自然要將拉芙蓉仙膏的船只都送出去。
裴同嗣摸著刀,沒有說話,只是平靜的看了一眼徐憂。
身為五行境武道家,很有壓迫感。
“宴會?都有誰?”
裴同嗣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讓徐憂精神起來,臉上笑容燦爛,面朝裴同嗣道:“對于兩位欽差大人的到來,咱們汪鎮守使非常的重視,甚至邀請了呂王赴宴,還有名滿江南的徐國公,以及綠洲仙族駐界使。”
一個個名字從徐憂口中迸出。
每一個名字,落在綠州江南都是能震動整個江南抖三抖的人物。
在皇帝的手無法摸到江南,這些人物,便是江南的實權人物,掌握著江南最大的行政權。
裴同嗣和徐天則聽聞后,眉毛不由皆是一挑。
徐天則冷哼一聲。
裴同嗣則是笑了起來:“仙族駐界使啊…”
“你們身為人族官員,還跟仙族駐界使混一起?你們不知道如今青州正在爆發天才之爭,太虛古殿內,仙族天才在屠殺著我們的人族年輕武者…”
裴同嗣逐漸肅冷起來的話語,卻是讓徐憂臉上笑容一滯。
不過,徐憂很快面容恢復笑意,輕輕掌嘴道:“哎喲,是下官說錯了,下官認罰,等會必定先飲三杯受罰!”
“哪里有什么仙族駐界使,我等人族官員與異族仇怨難化,不共戴天!”
徐憂高聲道。
裴同嗣面容淡漠,嘴角一撇:“呵。”
“徐城主,帶路吧,我等為欽差,代陛下出巡,好好看一看這富饒江南。”
裴同嗣說道。
徐憂臉上笑容更甚,仿佛早有準備:“裴欽差,不愧是陛下心腹,陛下身前的紅人,下官學到了!那宴會那邊,下官便通知汪鎮守使撤了?”
裴同嗣扭過頭,斜睥著他。
“撤了作甚?”
“讓他們等著。”
“待得游巡結束,這杯酒,我們吃定了。”
裴同嗣的話落下。
徐憂面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桂春樓。
坐落在淮河側畔,碧水流淌,花船自窗前徐徐飄過。
笛聲,琴聲,吹簫聲,名妓才女清艷的歌喉聲,自桂春樓中飄蕩而出,縈繞于江南城上空,久久不散。
此時此刻,桂春樓內最大的包廂,一張巨大的桌子上,坐滿了達官顯貴,都是綠州江南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鎮守使,國公,城主甚至…還有江南諸城中,身家富庶的商賈中的豪門望族族長!
桌上擺著一道道精致無比的酒菜,熱氣騰騰在酒桌上空。
更是有鶯鶯燕燕,一位位披著輕紗,美艷無比的才女名妓在酒桌后姿態妖嬈的等候著。
這些大人物,彼此有說有笑,在交流著,在商談著。
“徐國公,您對咱們新帝所下令的變革之法有何見解?”
一位精神奕奕的中年男子,笑著看向了身畔這位拄著虎頭拐杖的蒼發老人。
這老人便是綠州江南大名鼎鼎的徐國公,徐松林。
主桌位置,則是留給綠州的藩王,呂王所坐。
在呂王側方,則是留給裴同嗣和徐天則的座位。
徐國公和鎮守使汪衛海都坐在了側位,給足了兩位欽差面子。
老國公抓起筷子,夾了一粒花生入口,輕輕咀嚼,搖頭道:“能有什么看法?”
“咱們的新陛下登基,急于做出一番事業來,正好裴同嗣此人所提及的變革之法,戳到了咱們皇帝的心窩。”
“如今的大慶,想要變革,談何容易?”
“就憑他區區一個裴同嗣?”
徐國公搖頭嗤笑。
“至于銷禁芙蓉仙膏之舉,由徐天則此人帶隊,倒是值得注意,這段時間讓人將江南的芙蓉館都改個名,都暫停營業,等欽差隊伍離開江南后,再恢復便可。”
“裴同嗣本只是斗武場一小小的教主,如今一朝得勢,折騰一番就自會退去。”
“偌大的江南,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強龍難壓地頭蛇,這個道理,斗武場出身的裴同嗣會懂的。”
鎮守使汪衛海也是大笑起來,親自倒了杯酒,朝著徐國公敬道:“還是徐國公看的透徹。”
就在二人互相吹捧之際。
門外,一位身穿四爪蟒袍的中年男子,披著大氅,拇指中套著一顆翡翠扳指,輕輕摩挲,緩緩而來。
此人便是綠州藩王呂王。
坐擁整個綠州江南,富庶無比,富可敵國,在江南權勢滔天!
在呂王身邊,有一位仙氣裊裊的眉心有著仙紋的青年,滿臉笑容,斯文而儒雅。
隨著這位仙族駐界使和呂王一同踏足包廂,滿桌子的官員紛紛起身,開始問好。
那些商賈豪族族長臉上,更是流露出諂媚笑容。
呂王徑直入位,仙族駐界使,盡管眼眸中滿是不以為,對一些商賈甚至嗤之以鼻,但還是謙卑的和官員們作揖問好,最后才坐在位子上。
仙族刻在骨子里的虛偽,在這一刻演繹的淋漓盡致。
“裴同嗣和徐天則還沒來?”
“徐憂去迎接了,按時間來算,應該到了才對。”
呂王靠在椅子上,蹙著眉頭,玩弄著扳指。
底下,眾人皆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過,很快,有下人自門外飛速奔走進來,湊在鎮守使的耳畔說了幾句。
“什么?”
“裴同嗣和徐天則打算先游巡,讓我們等著?”
“呂王,徐國公都在,讓我等等著?他好大的面子!”
“豈有此理!”
汪衛海面色一沉。
他的話語一出,包廂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起來。
徐國公面色也不由變得難看。
不過,都沒有發話,紛紛看向了坐在主位的呂王,呂王靠在椅子上,面色平靜,安靜的摩挲著翡翠扳指,輕笑了起來。
“兩個小欽差,譜倒是擺的不小。”
“等,那便等著,本王在天慶殿上沒機會和這兩個小欽差見識一下,那便在這場宴會上認識一下。”
“若是盡歡,那便是朋友。”
“若不歡…”
呂王捏起酒盞,眸光深邃,一口飲盡,嗤笑。
“死在江南的欽差也不差他們兩個。”
話語落下。
包廂內的氣氛頓時一松。
“上菜,快上菜,我們先吃著。”
“快,美女們過來陪酒。”
“來,呂王,下官敬你一杯!”
鎮守使汪衛海大笑起來,命人著上菜,招呼著名妓們陪酒,一邊給呂王滿上,笑著說道。
包廂內氣氛熱切起來。
呂王的一席話,基本上算是定調了,讓他們心頭徹底放松下來。
而呂王卻是很平靜。
因為,唯有他知道,懷帝這一紙變革之令,算是要把天給捅破了。
哪怕他呂王做的再絕,背后也會有人為他撐腰!
因為背后有人。
所以,他肆無忌憚。
太虛古殿。
天驕城。
方舟睜開眼,揉了揉眉心。
一直在消耗武道經驗,研究和推演氣海雪山經超凡篇的他,只感覺一陣頭昏腦漲。
通過研究神魔仙妖等諸族的超凡功法,他慢慢的推導出了一些內容。
不過,很多細節需要經過成千上萬遍的推演,才能付諸實踐。
幸而方舟有小黑屋,能加快時間流速,否則他得消耗非常漫長的時間在推演上。
在傳武書屋中伸了個懶腰。
方舟行走在書架之間,翻閱著一本又一本書籍。
最后,他走到了八仙桌前,坐下休息和思考。
如今,他的移魂神交對象,大多都在太虛古殿內,唯有李佩甲還在外界。
不過,李佩甲如今似乎守護在皇帝身邊,暫時不能做過多的事情。
方舟打算找尋新的移魂神交的對象。
就當是放松一下吧。
而且,這一次,方舟不打算選擇固定的目標。
他思忱片刻后,打算隨機選擇移魂神交對象,來進行一場移魂神交,瞬間放松一下精神。
青煙繚繞,于眼前形成了提示文字。
即將開始隨機選中移魂神交對象 選擇結束,是否進行移魂神交?
方舟選擇確定。
下一刻。
意識便沖入云霄,瞬間漫漫散開。
“我叫劉落梅,我的相公是芝林醫館的醫師,黃旗…”
“這幾年來,芝林醫館多了好多來求醫的病人,他們都是芙蓉仙膏后患上‘芙蓉疾’,來求救治,他們沒有銀兩去芙蓉館吸食仙膏了,所以只能求醫,他們想要過上正常的生活。”
“密密麻麻的隊伍,擠滿了醫館大門,甚至每天都有病人死去,我相公黃旗見狀,心懷不忍…所以,苦心鉆研,終于鉆研出了醫治‘芙蓉疾’的方法。”
“我相公在芝林醫館中開設了戒癮區,幫助醫治了不少患有芙蓉疾的病人,他們吸食芙蓉仙膏短暫,所以能根治。”
“但是,太多吸食芙蓉仙膏病入膏肓者,則無可救藥。”
“芝林醫館因此而聞名,許多人家將家中吸食芙蓉仙膏的病人送來,我相公都免費為他們治療…”
“可是…”
“上個月,江南城城主徐憂接見了我的相公,我相公去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我相公失蹤的三天后,芝林醫館便被查封了,戒癮區也被摧毀…”
“我懷疑,我懷疑江南城城主與兜售芙蓉仙膏的商賈合謀,謀殺了我的相公!”
“民女想要喊冤,可是無處伸冤,有眼疾的民女無處可去,可又不愿相公枉死…”
“民婦聽聞京城派來了欲要銷禁芙蓉仙膏的欽差大人…”
“請求欽差大人為民婦主持公道!”
一間破舊漏瓦的屋子里。
一位頭裹花布巾,骨瘦如柴的女子,雙眸無神,口中誦念著。
在她的身前,則是一位落魄的年輕教書先生,執筆在紙上書寫著女子的狀書。
狀書的內容,便是女子劉落梅所口述的內容。
“好了,劉嬸。”
年輕的教書先生舔了舔嘴唇,放下筆,道。
“謝謝,謝謝了。”
女子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粒碎銀,遞給了年輕的教書先生。
“劉嬸,無需如此,當初黃師傅無償替我醫治芙蓉疾,我便已感激不盡!”
教書先生趕忙擺手,拒絕收錢。
劉嬸則是一陣摸索后,硬塞給了教書先生。
“收著吧,好好過日子,以后討個媳婦,芙蓉仙膏…千萬別再碰了,那是害人的東西!”
劉嬸搖頭,收好狀書,抓起竹杖。
“對了,今日之事,千萬別跟黃虹說。”
劉嬸想到什么,認真道。
教書先生拿著碎銀子,舔了舔嘴唇,道:“我知道了劉嬸,我不會說的。”
劉嬸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隨后,一手抱著墨漬未干的狀書,像是懷揣著一切的希望,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子。
噠噠噠…
竹杖在地上敲打的聲音,響徹在巷弄青石地板間。
今日,京城的欽差來訪江南。
劉嬸在市井間,聽說書的說那大慶邸報,得知了這個消息。
劉嬸便動了心思,她要為死去的相公伸冤。
所以,她找熟人寫了狀書,她知道欽差們會游巡長街,到時候,她便會沖出去,遞上狀書。
這江南城的天,太黑了,黑的讓人喘不過氣!
就像是劉落梅瞎了的眼睛,看不到半點光亮。
她之前不敢聲張,因為相公就是在城主府出事的,所以,她無處伸冤。
找誰?
找鎮守使?
鎮守使汪衛海與那城主徐憂都是一丘之貉。
劉落梅一直憋著。
而如今,她終于等到欽差的到來。
她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欽差的身上!
若是京城來的欽差也和那些城主是一伙的…
那劉落梅認了。
她承認,她輸給這個黑暗的世界。
在劉落梅走后,破房子里,那教書匠抓著手中的碎銀子,眼眸中滿是掙扎之色。
他臉色蒼白,聳動著鼻子。
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步伐,走出破房子,朝著那芙蓉館而去。
那股難以抑制的情緒,自心底升騰而起!
他控制不住自己。
可是,想起劉嬸的叮囑,教書先生猛地將碎銀子扔了出去,他揚起巴掌,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臉上。
抽的鼻子和嘴巴都淌出鮮血!
他的眼眸中有瘋狂,有掙扎,有痛苦。
隨后,他抓起一塊破布,塞入嘴巴,死死的咬下,涕淚直流,淌滿了破布。
他身軀倒下,蜷縮成一團,但是他沒有去看掉在遠處的碎銀子。
他不想再碰那些東西。
他想要重新回歸正常的生活。
他想要像個人一樣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