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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曹滿懸于云海之上,燦爛的朝陽自海上升騰而起,照耀著他的身軀,金光漫漫。

  諸族強者盡皆退走,有忌憚,有猜疑,有憤怒…

  但是,他們沒有選擇強闖人族域界,越是強大的異族強者,就越忌憚,再加上此次出現的神秘的人族強者,忌憚愈發的加深,越不敢強闖人族域界。

  異族諸族選擇用各種手段來腐蝕人族,來侵入人族。

  然而,青城之戰,隨著鬼族的大敗,再加上人族神秘強者的出現,隱約間讓諸族感覺到了人族似乎在漸漸的崛起。

  越來越多的人族強者,撐起人族逐漸崩塌的山河,成為人族的脊梁。

  諸族強者退走了,他們覺得對于人族的應對,或許得另想他法。

  特別是鬼族,在憤怒之余,更是有心悸。

  隨著陸茫然的浩然正氣,能夠專門克制鬼族的文道武學傳播開來,未來的鬼族,或許會成為人族砧板上的肉。

  這對于鬼族強者而言,是絕對不允許!

  曹滿收回目光,佇立云海,一席衣袂,獵獵作響。

  他觀望著諸族消失的身形,觀望著那座神秘宮闕消弭的位置。

  “傳武者…祝融?”

  曹滿呢喃著。

  這個名號,他從未聽說過,人族有這么一號強者嗎?

  若是有,為何之前從未出現過?

  而這等強者的出現,意味著什么?

  曹滿眉頭促成一個川字,一些從未出現的強者出世,對于曹滿而言,對于人族而言,并不算是個好消息。

  因為,這意味著,人族的局勢,或許已經差到了一個極點。

  不過,曹滿沒有去想太多。

  眸光看向那撕裂云海的武碑方向。

  最后落向人間。

  青州,青城。

  整座青城,恢復了生機,陽光照耀下,像是在散發著光芒。

  陸氏夫婦的遺體依舊被陸慈收斂,少女泣不成聲,但是卻倔強的收斂著父母的遺體。

  她的父母是英雄,是大英雄,挽救了整座青城。

  陸慈從未受過這么大的打擊。

  她從來沒有想過,父母會離她而去。

  曾經威嚴的嚴肅的父親,在陸慈的印象中,是撐起她那片天的男人,讓她可以自由自在,天真浪漫,無拘無束。

  而如今,撐起天的男人隕落了,往后的日子,陸慈的天,得由她自己撐。

  風在呼嘯著吹。

  吹動青城戰場上的砂礫,在微微滾動。

  一具具遺體整齊的排列。

  仿佛有嗚咽的聲音在風中裹挾,吹奏著一曲哀歌。

  趙鞅,裴同嗣,康武等武道家,皆是佇立在原地,站的筆直,面容戚然。

  他們看著這些守衛青城而死去的人,肅然起敬。

  一陣音爆聲響徹。

  一臉冷漠的大朝師曹滿,魁梧的身軀轟然落下。

  似乎看到了趙鞅,裴同嗣等人,身上恐怖而壓抑的氣息,不由釋放,震懾全場。

  趙鞅,裴同嗣兩人,瞥了曹滿一眼,趙鞅撇嘴:“你曹滿不是天下無敵嗎?不是號稱人族第一武道家嗎?”

  “此次青城戰事,你為什么不來力挽狂瀾?”

  “你若來,青城定然能守住,陸公也就不會死了。”

  趙鞅的話中帶著幾分憤怒,帶著幾分意難平。

  但是,趙鞅其實也沒有指責對方的資格,因為,他們這些武道家,若是趕赴的能快一些,青城也同樣能守住。

  但是,曹滿的速度絕對應該比他們更快才對。

  曹滿魁梧的身軀滿是壓迫感,他背負著手,淡淡的掃了趙鞅一眼,面無表情:“你在教我做事?”

  他不會去解釋什么,也懶得去解釋什么。

  他曹滿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趙鞅哼了一聲,拂袖轉身離開。

  他的身上有壓抑的怒氣,有滾滾不休的意氣。

  他覺得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裴同嗣看了曹滿一眼,微微頷首,隨后,大踏步追逐趙鞅而去。

  底下,陸慈收斂了父母的尸體,哭泣的泣不成聲。

  所有人看著哭泣的小姑娘,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安慰,唯有嘆息。

  這人世間,生離死別,最是讓人難受與痛苦。

  而少女一夜之間父母離世,從此于人間是孤兒。

  陸慈沒有打算將父母的遺體帶回京城,她在青城的郊外山中,尋得了一處,挖了個墓葬,將父母葬在了這兒。

  青城是父親用命守下的,那陸慈便將父母葬在這兒,永遠守護著這座城。

  陸公下葬的時候,起了一陣大風,漫山遍野的樹葉都在沙沙作響,像是在奏響悲歌。

  眾人都是沉默,看著少女一柸黃土一柸黃土的拋灑,將陸氏夫婦的遺體埋葬,都不知道說些什么來安慰少女。

  而當埋葬完畢后,陸慈一席白衣,跪在墓碑前,安安靜靜的看著。

  陸慈有些茫然,對未來的茫然。

  但是,茫然過后,她的眼眸便變得堅定了起來。

  她會更加努力的去修行。

  陸慈要去報仇。

  這是支持她繼續成長的動力。

  至于仇人,神族,鬼族,仙族,妖族…所有異族!

  都是她復仇的對象。

  她要變強,變得足夠強,才有復仇的資格!

  “我可是陸公的女兒,我怎么可以孱弱,怎么可以弱小呢!”

  陸慈流著淚,咬著唇,心中暗暗發誓。

  遲早有一日,踏滅所有異族!

  云麓書院。

  曹天罡看著睜開眼,看著不著邊幅的伸了個懶腰的方舟,忽然感覺方兄的氣質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本來還想繼續解武碑。

  但是,方舟起身忽然走了過來,竟是與他面對面的席地而坐。

  這讓曹天罡有點懵,解碑的心思一下子就亂了。

  “方兄…”

  曹天罡蹙眉,有些不懂方舟想要做什么。

  而方舟卻是溫和一笑:“曹寶。”

  曹天罡一怔,草包?

  你怎么還罵人!

  此時此刻,負責托管方舟身軀的流浪詩人也愣了一下,歪了下腦袋,看著曹天罡,思前想后,打算在稱呼前加個“小”字。

  小曹寶?

  嗯?好像也不太對味!

  流浪詩人微驚,這一波…忽然有點油膩不起來的感覺!

  怎么稱呼都感覺在罵人。

  不管了,就稱呼曹寶吧。

  隨后,流浪詩人臉上掛起一抹溫和的笑容:“曹寶,我感覺到你面如冰霜,其實心中火熱,外冷內熱。”

  “你在追趕我,你在追逐我的步伐。”

  方舟的目光深邃無比,仿佛能看透人心。

  “行吧,我滿足你。”

  “來,追我吧,追上我,我就…嘿嘿嘿。”

  流浪詩人笑道。

  隨后,他不再理會一臉愕然,臉上表情逐漸變得震驚,身軀不住顫抖的曹天罡。

  行至武碑之前,抬起了個響指。

  演練武學,人皇氣洶涌而出。

  流浪詩人托管著方舟的身軀,就繼續登梯,一步一階,朝著下一座碑廬而去。

  行至半響,流浪詩人還扭頭,看向了曹天罡,還招了招手。

  “曹寶,快來。”

  曹天罡從碑廬中起身,完美無瑕的臉上,浮現出了鐵青之色。

  這是…在羞辱我!

  你方舟的確天賦超絕,解武碑速度很快,是曹天罡欣賞的對手,但這不是你羞辱我曹天罡的緣由!

  左一句草包,又一句草包!

  從未有人敢這般稱呼他。

  “我一定會追上你。”

  曹天罡攥緊拳頭。

  他盯著武碑,開始解武,或許是被方舟嘲諷的緣故。

  曹天罡感覺腦子轉速非常快,這武碑很快被解出,在碑廬中打出一套武學之后。

  曹天罡聚斂了人皇氣,提起衣擺,怒氣洶洶,登梯直上,追逐方舟而去。

  而下一座碑廬中。

  卻見方舟以貴妃躺的姿勢,瞥了他一眼,手中拿捏著一顆不知道哪里來的野果。

  “曹寶,等你等的好辛苦。”

  方舟說完,便起身伸了個懶腰。

  隨后,給了曹天罡一個加油的手勢,演武,聚斂人皇氣,一氣呵成,便繼續走出碑廬,前往下一座碑廬。

  曹天罡感覺渾身都在發抖。

  他曹天罡…被全方位的羞辱了!

  但是,被羞辱的曹天罡卻感覺戰意凜然!

  這種感覺,沒錯了!

  因為他曹天罡弱,所以才會被羞辱,他一定會追逐上方舟!

  一定會!

  他要證明自己,不是草包!

  但這種有對手的感覺,真的是…太美好了!

  “我曹寶,不,我曹天罡…一定會追上你!然后!羞辱回來!”

  曹天罡咬牙,斗志滿滿,盯著碑廬武碑,開始解武!

  而接下來。

  曹天罡每到下一座碑廬,方舟都早早等候著,并且曹天罡一到,方舟便給一個加油的姿勢,然后,罵一句草包。

  這愈發的激起曹天罡的憤怒。

  而越是憤怒,曹天罡解武碑的意志就越發的清晰,速度竟是也加快了不少!

  山道之上,兩人爭奇斗艷。

  底下,武道宮的弟子都看呆了。

  這兩人…是怪物嗎?

  康武之徒,南明宇咬著牙,奮勇直上,可追逐了一陣后,不禁癱坐在石徑上,淚流滿面。

  造孽啊,根本追不上啊。

  差距越來越大了。

  我南明宇…果然不配追隨曹兄的步伐。

  半山閑亭。

  院長謝顧堂安靜的坐在亭中,熱水氤氳,碧綠茶葉在其中翻滾。

  老人起身,感受著徐徐山風,行至亭前,背負著手,眺望著云端,心中似乎有所感應。

  鸚鵡已經播報完了青城戰事,陸茫然戰死,讓他百感交集。

  也讓他眉間愁緒,愈發的濃郁。

  人皇壁上的人皇氣開始衰退,而諸族的蠢蠢欲動,都讓人族猶如瀚海浮萍,隨時有傾覆的危險。

  像是有巨大的危機,籠罩著整個人族。

  忽然。

  謝顧堂眼眸一凝,他看向云端。

  卻見,整個天空的濃云,像是軟濡的白糕,被人用刀從中間一分為二似的!

  有一塊漆黑如墨的碑,正從中飛速而來,速度極快!

  “那是…”

  謝顧堂瞇起眼,須發飛揚。

  他一步出了閑亭,腳下仿佛有凝塑成實質性的氣流,他踩踏著無形的氣流,登天直上,浮空而立。

  而于高空中,謝顧堂也終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塊黑色的石碑,跟碑廬中的武碑一模一樣,而那塊碑的周圍,裹挾著濃郁至極的浩然正氣!

  那股氣息,讓謝顧堂心頭不由一震!

  “武碑?”

  “這是武碑?!”

  謝顧堂心中微微震撼。

  作為守壁人,他很清楚武碑的形成,除了那第一塊斷碑以外,其他的武碑,都是武道家隕落之際,嘔心瀝血將自身的武道寄托在武碑上,為了永遠傳承下去。

  云麓書院的碑廬山,亦可稱之為陵山。

  看著這塊橫空而來的武碑,謝顧堂感應著其他獨特的清氣與浩然正氣,恍然間明白了什么。

  武碑之上,浩浩蕩蕩的浩然正氣似是匯聚,化作一道脊梁挺立的傲然人影。

  人影于虛空中,朝著謝顧堂作揖。

  謝顧堂眸光閃爍,心中慨然,亦是作揖回禮。

  微微側身,并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那浩然正氣所化的人影,頓時大笑,踏步而出,霎時,武碑化作一道流光,朝著碑廬山墜落而去。

  像是一顆劃破天際的流星!

  整座碑廬山,猛地一震。

  隨后,諸多登山的弟子們,便見得碑廬山上,八十一碑,多了一碑。

  那武碑佇立,上空隱約有人影由漫天清氣匯聚而成。

  負手,眺望人間山河,最后縹緲散去。

  碑廬山上。

  所有人都觀望著此碑。

  哪怕是托管方舟肉身的流浪詩人,亦是沒有再調教曹寶,而是站直了身軀,眺望著那佇立在山巔,人皇壁下的那一塊未曾經受過風吹雨打的嶄新武碑。

  “好一場浩然正氣…”

  “留取丹心照汗青。”

  流浪詩人嘴角一揚,一掃放蕩不羈,肅然拱手作一揖。

  隨后,灑然大笑,扭頭看著身后氣喘吁吁,怔怔看著新武碑的曹天罡,打斷道:“曹寶,快!要快!快來追我!”

  曹天罡頓時惱怒,還沒完沒了?!

  一聲低吼,曹天罡滿頭大汗,卻是斗志昂揚,繼續登梯!

  碑廬山上青石道,一代舊人換新人。

  舊人埋武碑,新人解武碑。

  青州,青城。

  山風吹拂著,有些冷厲。

  一席青衣坐在青石之上,像是一座雕塑,趙鞅眺望著遠方,眺望著似乎沾染著洗不凈鮮血的青城城樓。

  眼眸中逐漸的有幾許復雜和堅定之色涌現。

  裴同嗣藍袍飛揚,飄然而至,山風很大,吹的他的藍衫也在不住的飛揚。

  “老裴。”

  “曹滿養了那么多血脈武者,為什么青城還會變成這個樣子,需要一個陸公這等連真正武者都算不得的人來守護?”

  “朝廷那么多兵力,在得知鬼族大軍攻城來襲,首先做的竟然不是馳援,而是收縮回援金州,守護京城,保護那狗屁皇帝…可笑嗎?”

  趙鞅有些茫然,他摩挲著劍柄,眺望著青城,呢喃道。

  裴同嗣站在他身邊,臉上一如既往的滿是柔和。

  “所以,這個朝廷需要改變。”

  “這個烏煙瘴氣的天下,需要變革。”

  裴同嗣說道。

  他同樣也不解,但是他似乎能追溯到問題的根源。

  趙鞅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青衣。

  “我沒有你那么大的志向,但是我也清楚一個事實。”

  “人族的皇帝,換誰來當,都不會比如今在位的那狗皇帝來的差。”

  “那大慶皇帝,得死。”

  趙鞅拄劍,道。

  “我要去京城,刺殺狗皇帝。”

  這一句話,趙鞅說了很多次,但是,從未有過哪一次,像這一次這般,充滿了殺機,充滿了篤定。

  裴同嗣面色一凝,扭頭看向趙鞅:“你確定?”

  “曹滿在京城,他不會坐視你殺皇帝。”

  “大慶皇族還有許多古武強者,他們都會守護皇帝。”

  “想要刺殺皇帝的人很多,有很多人付諸實踐,但他們最終都死了。”

  “你很有可能也會失敗,失敗的下場就是死。”

  裴同嗣嚴肅道。

  趙鞅咧嘴一笑:“死有什么可怕的,你看陸公,他怕死嗎?”

  “但是,他以以死換一城,這便是大氣魄,大格局,我趙鞅佩服的五體投地!”

  “而我趙鞅若是一死,能弄死狗皇帝,給人族換一換新顏,那也是值得的!”

  趙鞅噌的一聲,拔出了青鋼劍,兩指成劍指,抹過劍身。

  這柄陪伴了他數十年的劍,在這一刻,劍身在輕輕顫抖著。

  仿佛感受到了趙鞅的意,在回應他的意。

  天地似乎在這一刻,于趙鞅的意的感染下,開始匯聚寒霜,飄飛素雪。

  “我的劍,也迫不及待的想要渴飲那皇帝之血!”

  趙鞅咧嘴笑道。

  裴同嗣感受著鋒銳激蕩的劍氣,感受著那肅殺之意,面色微微凝重。

  他感受到了趙鞅的決心。

  這一次說殺皇帝,絕非像以前那般,嘴上說說而已,這一次,他真的要付諸實踐了。

  陸茫然的死,張震宇的死,都沖擊著趙鞅的心緒。

  “人族想要崛起,未必沒有機會,但是…有那狗皇帝在,人族崛起難度會加倍,吸食仙族毒藥,貪生怕死,出賣人族領土的狗東西…怎配當皇帝?!”

  “想要人族換新顏,得取皇帝項上頭!”

  趙鞅灑然一笑,青鋼劍劍指天穹。

  “老裴,你替我照顧好陸慈,等此番事了,帶她回云麓書院,我去京城殺狗皇帝的事,不要告訴她,讓她好好修行,努力變強。”

  “人族想要崛起,離不開每一代人的努力。”

  “我趙鞅,去也!”

  哀霜劍歸鞘,漫天風雪,漫天寒霜盡皆消失不見。

  趙鞅青衣飛揚,與裴同嗣的藍衣錯身而過,衣擺飛揚,抽打著空氣,像是一位決絕的絕世劍客,聚斂著膽敢撕裂穹天的磅礴劍氣。

  裴同嗣轉身,看著趙鞅的背影,眸光滿是復雜之色。

  他看到了趙鞅的果決。

  或許,趙鞅早就有所決斷,只不過,此次青城戰事,讓趙鞅的意志更加的堅定,非刺不可!

  或許是感受到裴同嗣的目光。

  趙鞅背對著,抬起手擺了擺。

  灑脫又快意。

  正如那句,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此去京城,一去不回,那便。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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