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不擅長安慰別人,他甚至不擅長說話,喜歡默默觀察。
正如趙爺曾經評價他的那樣,他的性格是人狠話不多。
一直以來,方舟都是言簡意賅。
哪怕安慰人,也只會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或許是徐秀很好安慰,也或許是前輩的出現,驅散了少女心頭的陰霾,讓委屈得以宣泄,很快,少女便將不快給隱藏了起來。
“爹很忙,我…我一直都知道。”
“娘…娘親臨死前曾…曾說過。”
“爹爹忽略我們娘倆,只是委屈了我們兩人,但是爹爹忽略我們的時間,若能多阻止一些芙蓉仙膏的入境,便能…能多拯救成千上萬的人!”
“這是好事。”
徐秀笑著說道。
“前輩,很多人都說爹爹是英雄,您覺得呢?”
方舟默默的聽著少女結結巴巴的說著話。
少女孤身一人獨自前往人皇壁,卻也沒有太多的恐懼,方舟問她怕么?
徐秀卻是用她的獨臂拍著胸膛,笑道:“一點都不怕!”
因為她經常一個人出遠門,她習慣了。
她習慣了一個人吃飯。
她習慣了一個人睡覺。
她習慣了一個人默默的練武。
她習慣了為父親留一盞燈。
小時候或許她會不理解父親,但是長大了,她就懂了。
不僅僅是因為娘親病死前的叮囑,也是因為她看到過太多因為芙蓉仙膏而家破人亡的事例。
那些家破人亡,只剩下自己的小孩,比她更可憐。
按照父親所給的地圖,一路前行,少女在風雨中,快樂的像只斷了一翅的樂觀蝴蝶。
她會用手掌迎接天上水。
用腳掌跺下水洼,濺起渾濁水幕,都能開心個小半天。
方舟今日沒有教導少女任何武學,也沒有占據少女的肉身,只是陪伴著少女閑聊,讓原本無聊乏味的旅途,不那么的無趣。
徐秀可開心壞了。
有前輩陪聊,感覺春雨都變得絢爛,天地都變得有了色彩。
她感覺僅僅只是這樣。
就很幸福。
當方舟回歸之時,徐秀還頗為不舍,但是想到前輩明日還會來,她又開心了起來,她相信前輩,前輩說會來,就一定會來!
“前輩,我我…我此去人皇壁,一定…定會成功成為武道家的!”
“我…我會追隨前輩的步伐!”
“遲早有一天,能夠與前輩面對面的聊天!”
徐秀在分別之際,堅定的說道。
方舟輕笑了聲。
沒有回應,意志悄然退出了徐秀的身體。
九方城寨,斗武場內。
趙爺伸了個懶腰,揉著獨眼,合上了那本金鱗開頭的小書,叼著煙桿,吐口煙氣。
遠處,管天元笑瞇瞇的走來,朝著趙爺微微點頭。
趙爺獨眼翻了個沒好氣的白眼,隨后走到了方舟的包廂前,叩動門扉。
“舟子,咱們差不多該出發了。”
方舟打開了門,換上了一身干凈整潔的白褂。
凝聚氣海雪山,跨入了大武師境界的方舟,給人的氣質都完全不同,眼眸中似有神光。
趙爺初見方舟,微微一怔,叼著煙桿,嘀咕了一句:“這小子…怎么幾日不見,又變強了?”
趙爺拍了拍方舟的肩膀,笑道:“舟子,有信心成為武道家么?”
“這一次的武道家考核,難度非常高,競爭壓力極大,武道宮憋足了勁,準備在此次武道家考核中,將咱們新武會的新人全部打壓。”
“趙爺我看好你小子,就像你在拳臺之上一鳴驚人那樣,給我把武道宮那群家伙全部踩在腳下!”
趙爺苦口婆心,帶著些許希望。
他覺得方舟還是很有希望成為武道家的。
遠處,管天元則是滿臉憨笑道:“老趙你當武道家考核是玩呢?”
“你這老身子骨,這么多年了都不曾通過武道家考核,心里還沒點數?”
管天元看著方舟,笑道:“放輕松,不要有太大壓力。”
“人這一生,有三次機會沖擊武道家考核,你還年輕,此次不成,還有下次。”
“更何況,此次武道家考核,當朝大朝師親傳弟子曹天罡也會參加,別聽老趙的,別想著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咱們盡力就好。”
趙爺叼著煙桿,抽著悶煙,不想跟管天元爭論。
“曹天罡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趙爺嘀咕了一句。
管天元瞪大了圓眼:“正經點,我說認真的!曹天罡乃大朝師親傳弟子,小覷不得啊!”
方舟很識趣的沒有說話,只是頗為好奇那位大朝師弟子,曹天罡。
方舟占據陸慈肉身的時候,見過大朝師曹滿,的確很強大,連趙鞅都忌憚不已。
那曹滿的親傳弟子,定然也非凡俗。
這么一想,方舟倒是感覺到了些許的壓力。
本以為掌握有《氣海雪山經》,或許可以穩穩的拿下武道家考核,但是現在看來,他也并不是沒有對手的。
三人走出了斗武場。
斗武場的大門外,停泊著一輛由蛟馬拉扯的華麗馬車,車廂外壁刷著朱紅漆,更有別致的雕花,盡顯工藝匠心。
一身火紅色長裙的葉子梅,輕搖圓扇,似乎已經從黯然中走出,她還是相信方郎的。
凌辰,葉千絕兩位教主也來為方舟送行。
小廝七月沒有資格跟隨,故而只能遠遠的朝方舟招手。
趙爺掀開了簾布,讓方舟進了馬車,馬車內,裴教主一席藍衫,正靠著柔軟獸皮打造的椅子,觀看著大慶邸報。
趙爺和管天元沒有進入車廂。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馬車車夫位置,抽打韁繩,車輪滾動。
隨后蛟馬發出夾雜著龍吟般的嘶吼,馬蹄踐踏,速度越來越快,猶如急雨不休。
馬車沖出內城青石板路,沖入外城的貧民區,馬蹄落下,踏足泥濘,濺起洼水三尺。
惹來不少小販、乞兒等艷羨的目光。
但是,這些人知道,他們也僅有艷羨的份,因為這等蛟馬馬車中,乘坐的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
方舟掀開馬車側車窗的簾布,望著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貧民區,以及那些貧民區百姓艷羨和驚懼的目光,一時間有些恍惚和百感交集。
不知不覺,他已經成為他曾經混跡過的階層人眼中的大人物。
趙鞅一席青衣,頭戴斗笠,斗笠邊沿環繞垂落一圈黑布,遮掩住面龐,讓人看不清面容。
畢竟是被大朝師欽點,將通緝等級提升到最高層次,趙鞅出行現在不喬裝打扮下,可能片刻就會被人舉報。
陸慈也學著戴了個斗笠,跟隨在趙鞅身后,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京城,對于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
“老師,人皇壁離我們遠不遠啊?”
“聽說人皇壁區域內不得廝殺,不得交手,是真的嗎?”
“人皇壁真的是上古人皇流傳下來的遺跡嗎?”
陸慈嘰嘰喳喳,話語極多。
趙鞅也很有耐心,一一給陸慈解答。
“你知道云麓書院嗎?云麓書院就是負責守護人皇壁。”
“人皇壁內有諸多人皇留下的規則,武道家們的確不得廝殺,甚至,非人族,都無法踏足人皇壁半步,異族不少強者都窺探人皇壁,可惜,人皇規則他們無法打破。”
“你知道為什么異族至強者不愿踏足人族域界嗎?那是因為人族域界有人皇規則彌留,哪怕是異族至強,一旦踏足人族域界,會遭遇不可抗拒的大恐怖,這也是咱們人族域界未曾徹底淪陷的原因。”
“這也是異族諸強一直一點一點蠶食人族九州的原因,異族設立駐使界,實際上便是在蠶食和削弱人皇壁的力量…”
趙鞅知曉的秘辛很多。
他道出的隱秘,讓陸慈感覺世界觀都發生了變化。
“事實上,不能單純的依靠人皇壁的力量來對抗異族,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份力量何時消失,況且,人皇的力量,只會阻攔異族至強,對于異族尋常強者卻不會阻擋…”
“我們依舊要自強,唯有自身變強,培養出越來越多的武道家,傳播武道,人人習武,才能更好的護佑人族域界,守住大好河山。”
趙鞅道。
陸慈鄭重的點了點頭。
武道家考核的地點在人皇壁。
而人皇壁位于黃州地界的云麓書院。
相較于大慶皇朝統轄的四大學府,云麓書院沒有什么名氣,書院內的學子也數量極少。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膽敢小覷這個書院。
因為,云麓書院內,不管是教習還是學子,清一色都是武道家,更有隱藏的強者坐鎮,守護著人皇壁,主持著一屆又一屆的武道家考核。
盡管云麓書院沒有名氣,但是在人族頂尖強者眼中,這個書院卻神秘又強大。
當初大朝師設立武道宮,親自來了一趟云麓書院,欲要招安云麓書院,欲要搬走人皇壁入武道宮,被拒絕了。
大朝師曹滿怒而出手,而云麓書院內有強者出手。
兩人碰撞,云麓書院內人皇氣洶涌。
大朝師曹滿爆退一千丈,至此不再提搬走人皇壁之事,故而武道宮的準武道家預備役,也都會被安排來云麓書院參加武道家考核。
趙鞅戴著斗笠,抱著把用破布包裹的長劍。
下了夜雨的官道,顯得有幾分泥濘,陸慈站在他身邊,好奇觀望著渺無人煙的官道:“老師在等誰嗎?”
趙鞅笑了笑:“等輛順路的馬車,順便讓你認識下此次一同參加武道家考核的朋友。”
“放心,你的天賦絕對比他高,老師看好你。”
趙鞅道。
隨后,他抬起頭,看向遠處,嘴角微挑:“來了。”
官道之上,晨曦光芒爆射之間,一輛華貴馬車,車輪轉動,碾碎紅塵。
神俊蛟馬飛馳之間,龍吟之聲激蕩不休。
馬車內。
方舟放下了側車窗窗簾,面色僵硬。
趙鞅和陸慈等候于此,也要上馬車嗎?
他和陸慈這么快就要線下見面了?
裴同嗣折疊起大慶邸報,看了莫名僵硬的方舟一眼,笑道:“帶你認識幾個同為參加武道家考核的朋友。”
“除了趙鞅帶著的那位在京城屠了一整座族客樓的天才少女。”
“還有一個,等會應該能順路接上,其父武道家徐天則特意書信于我,讓我照顧下他女兒,倒是有好些年未見那堅強的小丫頭了。”
方舟聞言,面色愈發的僵硬。
這…還不只是陸慈?
連徐秀也要一同見面了嗎?
方舟想象了一下三人擠在一輛馬車里的場景。
莫名有些頭疼。
而且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若是移魂神交…
他到底該上誰的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