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錯了?
柳吉順一目光下移。
只見少年手腕處的繃帶松開,手上拿著一把手槍,槍的保險處在打開狀態。
不是手銬。
不是那副過去他常拿在手里把玩、并在分別時被他緊緊握在手里的玩具手銬了。
現在他所拿的,是絕對的殺人武器。
柳吉順一重新抬起臉,眼淚從臉龐滑落,他看到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然后——
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尹澤潤收起指縫間夾著的麻醉針,接住柳吉順一徹底軟倒的身體,看向安格斯特拉。
“抱歉。”
他低下頭,將姿態放到最低。
“是我的疏忽,我不該讓他清醒著見到你,并且那樣冒犯了你…”
直覺告訴尹澤潤,安格斯特拉目前的心情非常、非常糟糕。
在被那只紅色眼睛注視時,他更是有了一種boss此時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錯覺。
早在安格斯特拉初入組織時,尹澤潤就覺得他和boss很像,但本質上又完全不同,所以他才會大膽到把他的臉當成剛出爐的年糕揉捏拉扯,換成現在…
他寧可夜襲琴酒,把他的長發變成滿頭麻花辮,把他心愛的伯來塔換成同造型水槍,把他的愛車保時捷輪胎全部弄破,都不敢對安格斯特拉有絲毫不敬。
現在的安格斯特拉,簡直和boss一模…不,還稍微差一點。
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只要再加些許催化,哪怕是別人的一個眼神或一個句話,他就會變成他。
“…他是你的朋友,我不會為這點小事對你們發火。”
安格斯特拉開口,他音量不大,卻壓過了外面一個接一個響起的警報聲,一字不漏地傳入低下頭的尹澤潤耳中。
“你這個朋友傷得很重,趕緊送到米花藥師野醫院去,我已經讓最好的外科醫生在那里等著了。”
尹澤潤重新抬起頭,他的動作略有遲疑。他知道米花那家醫院醫療設備和醫生水平最好,但順一傷得很重,最好就近送醫,八王子市不是什么偏遠縣城,城區內醫院水平過得去。
“波特酒在你的車旁等你。”安格斯特拉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不要擔心,他能立刻把你們送去米花。”
聽繼承人把話說到這份上,尹澤潤不會再…他還是有話要說:“那你呢?”
“斯皮亞圖斯的任務是,讓我獨自把他們清理干凈。”
安格斯特拉輕描澹寫地就說出了境組上下兩千多人的結局。
意識到這里即將化為一片尸山血海的尹澤潤終于不再猶豫,他向安格斯特拉再次道謝,背起受傷昏迷的柳吉順一跑了出去。
外面不說尸橫遍野血流漂杵,也差不多了。
這就是boss的繼承人考核,身為黑暗組織的首領,不像集團需要那么多手段上的彎彎繞繞,是要壓倒性的武力。
尹澤潤繞開尸體,背著身高體重跟他相近的好友,輕松翻上圍墻,原路回到他停車的地方。
一個陌生的男人正靠在車邊看書,聽到有人跳下的動靜,他抬頭看來。
尹澤潤頓時感到一陣違和感,眼前之人的左右臉居然長得完全一樣。
“你好,我是波特酒,本名雪村三九。”男人合上書,彬彬有禮地打招呼,“請上車吧,安格斯特拉讓我立刻送你們去醫院。”
能在這時候出現在安格斯特拉身邊,絕對不是什么臥底,尹澤潤毫不猶豫地選擇上車。
因為波特酒說的是“送你們去”,他打開的是后排車門,他把柳吉順一先放進去,緊跟著自己也坐上了車。
然而,他剛從口袋里摸出藥品,想為好友做更多的應急處理時,卻感到車身重重一顫,身體直接朝前倒去——車尾竟是被什么東西突然抬了起來。
尹澤潤扶穩柳吉順一,警覺地抬頭。前方駕駛座空無一人,很多黃色觸手從四面八方冒出,遮蔽所有車窗,完全裹住了這輛轎車。
“請坐穩了,兩位。”
一個巨大的黃色圓臉貼在前排車窗上,那對綠豆大的黑眼睛注視著車內,嘴里發出波特酒的聲音。
“我們的行程,只用短短幾秒。”
晚上9點10分,米花藥師野醫院。
見到手術室的門在眼前關閉,結束了一次幾秒飛行旅行的尹澤潤,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已經顧不上去問組織內為什么會有那樣的非人類成員——現在那只恢復人型的黃色章魚正黏在前臺和值夜班的護士搭訕——這些完全和他無關。
他需要掛心的只有進入手術室的好友,以及…
“請您擦一下臉吧。”
旁邊的另一位護士小姐遞上了干凈的擦臉巾。
“謝謝。”
尹澤潤向這個組織底層成員道謝,他撕掉臉上的易容,接過擦臉巾隨便抹了幾下,然后把毛巾和撕下的臉皮一起收入口袋。
這是作為臥底的習慣,他不會隨便把沾上自己汗液、能驗出個人身份的東西外流。
護士對他的行為習以為常:“手術要進行至少三個小時,您要去休息一會兒嗎?附近的休息室有床。”
“不了,我就在這里等他。”
尹澤潤搖了搖頭。
他抬頭看著亮起的手術中的燈,表情有些恍然。
…畢竟,這可能是他最后陪伴柳吉順一的機會了。
尹澤潤知道自己是幸運的。
不管是那位先生,還是安格斯特拉,都愿意讓他做到歸處與好友雙全,不會逼他動手去殺了朋友。
而柳吉順一也沒想過去舉報他。
可在意這份友誼的尹澤潤很清楚,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到組織底線。
像今天這樣為了救人,不顧自己正在進行安全脫離的計劃就隨便跑出來,如果被其他成員知道了,他自己可能沒事,而順一會被視為要清理的目標。
…等警察廳調查結束,他就會辭職,然后在大眾的視野里消失,不會和柳吉順一有任何瓜葛。
各在天一涯,總比生死相隔要強。
尹澤潤嘆了口氣,想要坐下休息,但就在他手碰到椅背的那一刻,他的動作突然一頓。
他的停頓明顯到連一邊的護士都看出來了,他拉開外套,從內側某個口袋里摸出手機。剛才手機貼著他的心臟處,發出了一陣收到郵件的提醒震動。
他走到一邊打開,在看清這封沒有署名的郵件的內容時,這位已經辭去一份工作的多面臥底愣了一下。
“…先生?”
護士看著尹澤潤的背影試探性地開口,猶豫著要不要主動避開。
“沒事。”
尹澤潤飛快發送了一封郵件,沒一會兒手機又震動了一下,他看了看新收到的內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機。
“我有點事要提前離開,等他的手術完成后,麻煩你給我發一封郵件,就是我過去留在這里的郵箱地址。”
護士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他為何突然改口:“好的。”
尹澤潤轉過身,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個干干凈凈,只剩下接手到無法推脫的麻煩事的無奈。
他走到前臺,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敲了敲,成功吸引某個披回人皮的好色章魚的注意力。
“有空嗎?”
波特酒看著他:“有什么要我幫忙的?”
尹澤潤回憶著郵件里的內容,在心里嘆息。
“麻煩你立刻把我送去鳥取縣,具體地址我在出去后給你,還有…”
他扭頭看向護士:“克洛先生麻煩你們——把404號房間的那位先生,送去1402號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