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未知的目標。
只詢問一次。
自愿。
…這不是完全隨緣嗎?帶回來最好,沒帶回來也無所謂?
貝爾摩德對這樣的要求感到奇怪,但她仍然接受了BOSS這個奇怪的任務。
“OK,BOSS,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她輕快地說。
同樣是這個黑發紅眼的男人,一個是她的父親,一個是永遠只呼喚她代號的上司,她絕對不能把兩種態度弄混。
BOSS微微點頭,低下頭繼續看文件。
見他沒有繼續交流的意思,貝爾摩德識趣地退出辦公室。在離開前,她特地去了一次地下訓練場,結果只在那里見到愛爾蘭威士忌,沒有見到想見的人。
愛爾蘭是上一任首領、由她生物學父親給予代號的成員,BOSS上位后只清理掉前任的死忠,對愿意為他干活的人,他很大度地全部留下。
貝爾摩德對愛爾蘭威士忌沒有什么興趣,轉身就要離開。
結果愛爾蘭開口叫住她:“你在找琴酒?”
貝爾摩德停下腳步回頭,對他的問題避開不答:“你是想打聽我的動向嗎?”
“不敢。”
愛爾蘭笑了笑,給手上的SIGP220手槍更換彈匣,他是少數知道貝爾摩德和兩代首領關系的成員之一。
“我只是告訴你,那家伙前幾天被那位先生扔去了京都,得到7月才能回來。”
京都?
因為身份特殊,遠在美國的貝爾摩德對日本地區的動向也很了解,她很清楚京都那邊最近沒什么任務。
但BOSS做事都是有理由的,他不會平白無故把組織里目前最能干的琴酒送過去。
是那里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嗎?
抱著這樣的懷疑,貝爾摩德離開了黃昏別館。
第二天,貝爾摩德準時來到黑羽家。
黑羽盜一是教她易容術和變聲的老師,昨天晚上結束外國巡演回到日本。
在貝爾摩德拜師前,組織曾經調查過他,所以貝爾摩德很清楚黑羽夫婦的身份,他和黑羽千影是登上國際通緝令的知名怪盜,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她沒有進行易容,只戴了一副淺色太陽眼鏡和寬沿太陽帽遮擋部分面容,按響了黑羽家的門鈴。
出來迎接她的人是黑羽千影。
貝爾摩德作為專業的情報人員,她一眼就看出了黑羽千影表情不太對,即使她面對她時情緒控制得很好,也難掩蓋她眼里的悲傷。
…是黑羽家或是其他什么親近的人,最近出事了?
貝爾摩德心里閃過這個念頭,不動聲色地打招呼:“好久不見,千影”
“好久不見,莎朗。”黑羽千影露出微笑,迎接她進去。
在玄關處換鞋后,貝爾摩德將做客的禮物遞給她。
“這是見面禮,因為不知道你家的快斗喜歡什么,我只能買了最流行的男孩玩具,他可以和他的朋友一起玩。”
她沒有自己的孩子,也不敢以這幅經過長期人體實驗的身體去要孩子,所以對自己朋友的兒女比較親切。
黑羽千影動作一頓——貝爾摩德注意到了這點——接著她若無其事地接過禮物道謝。
沒等兩人朝屋內走去,門鈴再次按響。
“叮咚——”
貝爾摩德愣了愣,這幾乎是和她前后腳來的,可在她來的路上明明留意過沒有人跟著她!
“今天貴府還有其他客人嗎?”她看向黑羽千影。
黑羽千影搖搖頭,上前打開房門。
貝爾摩德正暗中警惕,藏在袖子中的袖珍手槍已經半滑出來落在掌心。只是出乎她預料的,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孩子。
這是個大約七歲大的男孩,穿著沒洗干凈的長袖長褲,鞋子也臟兮兮的。
他仰起臉看著她們,貝爾摩德注意到男孩左眼處纏著繃帶,身后背著個小書包。那張小臉蒼白圓潤,長得相當可愛。
貝爾摩德看到他唯一完好的眼睛,那抹紅色是他全身最鮮亮的顏色。
黑發,紅眼…
意識到這兩個關鍵信息的貝爾摩德,想起了BOSS昨天對她的囑咐。
他想要毀掉和組織合作進行人體實驗的境組,而這個黑道家族本家的人,最醒目的特點就是這樣的發色瞳色。
“白夜,你怎么來了?”
黑羽千影沒注意到貝爾摩德的異常,他彎下腰,憐愛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腦袋。
“千影阿姨,我有事來找快斗。”男孩拉了拉書包上的帶子,他看了眼貝爾摩德,有些不安地問:“你是不是有客人…?”
黑羽千影看向貝爾摩德,組織里魔女微笑道:“沒事。這是快斗的朋友吧?”
“嗯!”男孩自我介紹道,“我叫境白夜。”
境…白夜?
聽到這個名字,貝爾摩德瞬間就想起了那個她曾經見過的母體實驗體。
如果她的記憶力沒出錯,境組有小輩使用長輩名字的習慣,那個男人的本名就是境白夜,而且仔細看,這個孩子長得也和那個倒霉男人有點相似。
BOSS要找的孩子,難道就是…
“快進來吧。”黑羽千影讓男孩進來。
男孩脫掉那雙臟鞋子,他腳上的襪子也是臟的,他有點難為情地換上干凈的拖鞋,然后小心把鞋子擺放好。
“對不起,我襪子有點臟。”男孩囁喏道,“我找不到干凈的穿…”
“沒關系的。快斗在二樓,你上去找他玩,我給你們拿點心。”
男孩跑上樓梯,貝爾摩德注意到他身后的書包鼓鼓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東西。
出于對這個男孩的好奇,在黑羽千影上去送點心時,貝爾摩德跟著一起上去了。
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沒有什么防竊聽的意識,門都沒有關好,她聽到了他們兩個在里面的對話。
“你爸爸媽媽今天要回來了?…那你以后該怎么辦,他們還會打你嗎?”
“不要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黑羽千影站在門口,聽到這話止住了腳步,端著盤子的手收緊著。
從她的反應與黑羽快斗剛才的話,貝爾摩德很快就猜到了男孩左眼的傷從何而來。
又是一個…沒有被親生父母善待的孩子。
透過門縫,貝爾摩德看到黑發男孩笑了起來。
身邊的黑羽千影很快調整好了表情,她推門進去,臉上是燦爛的、仿佛什么都沒聽到的笑容:“快斗,白夜,來吃點心咯。”
她把裝著兩塊蛋糕與果汁的托盤放在兩個孩子中間。
男孩看了看,把其中切得較大的那塊推給黑羽快斗,自己拿了另一塊。
“慢慢吃,廚房里還有。”黑羽千影溫柔地道。
“好。”男孩乖巧地答道。
“下次來,阿姨請你吃更多更好吃的點心。”
這次,男孩沒有立刻回答。
他眨了眨眼睛,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睛晶瑩得像是水中的寶石,隱約中似乎閃動著水光。
“好。”
他露出一個大大的、讓人感到安心的笑臉。
貝爾摩德注視著男孩,看著他拿起叉子開始吃蛋糕。
黑羽千影說這是她早上在一家蛋糕店里買的,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蛋糕。可男孩仿佛在品嘗什么絕世佳肴,一旁的黑羽快斗大口吞咽,他的每一口是細嚼慢咽,吃得很仔細、很認真。
就好像這是他最后的晚餐,以后再也吃不到了一樣。
貝爾摩德見到他這樣,原本想說的沒有說出口,她安靜地和黑羽千影一起退了出去。
兩個成年人離開孩子的地盤,一前一后安靜地走下樓梯。
“這孩子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貝爾摩德突然問道。
“是被他那個人渣父親弄的!不止眼睛,還有他的姐姐白羽,也是被他們…!!”
黑羽千影提到這個,表情止不住地開始扭曲。同時她得盡量壓低音量,避免樓上的兩個孩子聽見。
貝爾摩德在來到江古田町前,查過最近發生在這里的新聞,自然知道那起女孩意外落水案。
她低下頭,在黑羽千影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對某個群體嘲諷的笑容——現在看起來,這個所謂的“意外落水”,里面的問題不小。
貝爾摩德在黑羽家待了幾個小時,在她打算告別時,那個男孩早就已經離開了。
黑羽快斗下樓,黑羽千影見自家兒子拎著男孩過來時背著的那個書包:“這是白夜的包?他怎么忘記帶回去了?”
“不是。”黑羽快斗連連搖頭,“他說這是送給我的。”
“送給你?”黑羽千影奇怪道。
“嗯。”黑羽快斗點了點頭,“他說,謝謝我在他住院時送他花,所以他要把他重要的東西送給我作為謝禮。”
黑羽千影接過包打開,拿出其中一輛小車,又朝包里面看了看。
“全部是玩具啊…他把這些全部給你,那他以后呢?那對狗…咳,那對夫婦不可能給他買新的。”
意識到在孩子面前說臟話不好的黑羽千影硬生生地改了口。
“他以后,都不玩了嗎?”
“我不知道。”黑羽快斗一臉苦惱,“我總覺得今天的白夜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羽姐姐不在了…”
四周靜了一瞬。
黑羽千影嘆了口氣,將包合上,重新還給黑羽快斗。
“啊,也不是所有的都給了我。”
黑羽快斗忽然想起了什么,作為魔術師和怪盜的孩子,他記憶力比同齡人出色。
“那副他很喜歡的玩具手銬就不在里面。”
貝爾摩德離開黑羽家,她向黑羽千影問出了那個男孩的住址,在回去的路上,她有意經過了6丁目24番地的那棟房子。
出租車停在門口,一個長相俏麗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扶一個腿部骨折的男人下車。
男人有著和男孩一樣的發色瞳色,只是他的紅眼是如巖漿般暴戾的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脾氣相當糟糕。
他對扶著他的女人毫不客氣,嫌棄她動作太慢,還用力推搡了她一把。
女人險些被推倒在地,趔趄幾步勉強穩住身體,然后又湊上去扶住男人。
“老公,我扶你去洗澡吧。”女人討好地說。
男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那個小鬼呢?”
“誰知道他去了哪里?”女人沒多想就回答道,“老公,好不好?你好幾天沒洗澡了,我想幫你洗,你只要舒舒服服坐著就好了,我會伺候好你的。”
貝爾摩德表示嘆為觀止。
她像一個普通的路人匆匆離開,沒有給這對男女多余的眼神。
6丁目24番地離車站有一定距離,貝爾摩德這次回日本沒有什么重要任務。她離開黑羽家時已是黃昏,她刻意放緩了腳步,走在落滿夕陽余暉的街頭。
迎著那傍晚的太陽,貝爾摩德微微瞇起眼睛。
黃昏…那他應該出來了吧?可惜她在黑羽家待了太久,現在趕過去來不及了,只能等到明天或是其他時候。
她經過一家便利店,眼角余光掃到靠近門口的收銀臺前,站著一個她眼熟的孩子。
——是境白夜。
境白夜仍然是下午去黑羽家時的打扮,手里拿著兩瓶東西,放到面前收銀臺上:“這些多少錢?”
聽到他說話的平淡口氣,原本想繼續往前走的貝爾摩德腳步一頓。
鬼使神差般的,她扭過頭朝那里看去。
負責收銀的年輕女店員看了看這兩瓶東西:“小弟弟,84消毒液和潔廁靈不能一起使用,會產生毒氣的。”
“我知道,不是我用,是我父親和母親要用。”
他趴在臺子前,仰起腦袋看向店員,軟綿綿的臉蛋不小心壓在邊角處。
“麻煩幫我結一下賬,他們要回來了。”他補充道。
女店員的手指動了動,她望向男孩臉頰的眼神里透露出向往,最終節操讓她只是拿起了兩瓶待結賬的化學清潔用品,而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對陌生小男孩動手揩油。
境白夜結完賬,拎著袋子從便利店走出來,迎面撞上了貝爾摩德。
他抬起裹著繃帶的臉,和來自組織的千面魔女對視了。
夕陽的光輝照在境白夜的身上,那只如寶石般美麗的右眼中沒有一點光亮,即將落下的太陽,根本無法照亮這只眼睛。
貝爾摩德看著這只眼睛,看著這個年僅七歲的孩子。
在和這個孩子對視時,她竟然有了BOSS站在她面前的錯覺,只是…他身上的氣息沒有那么危險。
——“等你看到他,你自然就會知道了。”
貝爾摩德想起昨晚BOSS的話,她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他說的,就是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