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一直覺得赫雷斯白蘭地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
他是黑衣組織里深受信任的代號成員,同時也是一個警二代。
——父母本來是警察,兩人都是警部,雙雙殉職后被追授警視正。
“如果不是當年的意外,我本來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警察,說不定還能親手送琴酒一副漂亮的銀手鐲…不對,以他的惡劣行事,我應該會選擇當場擊斃…”
這是那位忙碌的三重臥底陪境白夜吃甜點時說的原話。
說完這種危險發言的赫雷斯忽然起身,一手拎起境白夜,一手端起面前裝有蛋糕的盤子,以讓人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往旁邊一閃——完美躲開了琴酒聽到這話對他后背射出的子彈。
“…可惜啊,我和你,都不可能真正走這條路了。”
赫雷斯嘆了口氣,慢悠悠地把話補完。他放下境白夜,又把那盤完好無損的蛋糕放到他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臉。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剛剛和死亡擦肩而過,也不把身后對他腦袋舉起槍的琴酒當回事。
…之后怎么樣,境白夜不清楚,貝爾摩德及時過來把他牽出去,一小時后他見到完好無損的赫雷斯離開別墅。
這樣的出身可謂根正苗紅,赫雷斯在警察廳或警視廳,偶爾還能見到他父母當年的同學和同事。
不過這種紅僅限于他父母,他媽媽的親弟弟、他親愛的舅舅,早早輟學加入東京當地著名的黑道組織境組,目前是個分區的干部——知道這點的人不多,至少警察廳那邊沒人查到過。
這樣一來,赫雷斯和警察和境組那邊都搭上了關系。
境白夜將手機還給斯皮亞圖斯,同時不解地問:“為什么會選中他?”
在幾周前,斯皮亞圖斯讓他找三個臥底分別送去境組、警察廳和動物園,去前兩個地方就是為了接替早就想跑路的赫雷斯,結果他人選一個沒找到,那位時間管理王者就有了新的臥底任務…
斯皮亞圖斯看著他:“你覺得赫雷斯不適合當臥底?”
境白夜不假思索地回答:“的確不適合。”
在那時琴酒就說過,找臥底最好不要選相貌太出眾或太丑,太好看或太丑都容易引人注目…可惜長相是他僅次于財產的底線,他理解琴酒的提醒,但這要求是不會降低的。
赫雷斯長得就不錯,好看到境白夜六年多沒見,依然清晰記得他的相貌和名字。
“他在警察廳工作七年,認識他的警察不少。”境白夜補充,“送這樣的人去犯罪組織當臥底,太容易暴露了。”
送去境組還好,有親舅舅鋪下的人脈,算是半個二代成員;去警察廳就更不要緊了,他父母是已殉職的警察,他本人先被綁架后被警察解救,這種出生和經歷是天然降低懷疑的保護罩。
但是去大部分是殺手、以盜竊各國寶石為目標的動物園組織,就非常危險了。
“而且…他本人也不想去啊。”
這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境白夜在郵件里讀出了相當明顯的抗拒。
七年前他和斯皮亞圖斯生活過一段時間,每天可以見到琴酒和貝爾摩德,見到赫雷斯的次數不多,他也不會多嘴去問他的工作。
赫雷斯臥底時的情況,反而是作為接頭人的琴酒隨口告訴他的。
那時的琴酒就說了一句讓境白夜印象非常深刻的話:
“就他這樣的心態竟然還能多年不暴露,源源不斷傳回重要情報…我忽然有點同情組織里的那些老鼠了,要是他們知道這家伙的存在,或許會生生慪死吧。”
據境白夜的了解,赫雷斯這個臥底當得很隨意,有好幾次待在警察廳人最多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給琴酒打電話。
對比一下進入組織的臥底潘諾,潘諾就不會這樣,他…
境白夜忽然愣住了。
為什么…他又會想起那個金發混血,最終慘死在他手下的男人?
“我知道。”斯皮亞圖斯像是沒察覺到對面境白夜奇怪的表情,把莫尼托起來放到肩頭,“當時我讓他去境組當臥底,他說他后悔了、想老實去讀大學…”
“之后呢?”
“我們是犯罪組織。”斯皮亞圖斯微笑,“正經的情報機構尚且會把不想去的人硬扔出去當臥底,何況是我們?我告訴他不能挑選任務,順便把他的潛入期限從半年縮減到了一個月。”
“…”赫雷斯,你好慘啊…
境白夜很同情赫雷斯,看來他得抓緊速度去找新手下了,找到后就快點送進去接替這位不想當臥底、卻陰差陽錯成為三…四重臥底的倒霉同事。
他嘆了口氣,留意到斯皮亞圖斯話里提到的另一條信息:“國家情報機構也會送不想臥底的成員去臥底?”
他不理解,他們難道不怕這樣非自愿的臥底反水嗎?
“當然會,這個臥底還是…”
斯皮亞圖斯緩緩點頭,雙手攏在袖子里,注視他的目光里似乎閃爍著什么,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
“還是什么?”境白夜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也喜歡說一半藏一半了。
斯皮亞圖斯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與此同時,杯戶町。
伏特加從便利店里買回了早飯,琴酒隔著車窗看到他回來,暫時放下手機。
安格斯特拉和雪莉這兩個未成年小鬼去了溫泉,同行的除了庫拉索這個勉強可信的朗姆心腹,就只有安格斯特拉的兩個手下外加一個已經拿到代號的保姆兼手下。
他有點不放心,所以趁著伏特加去買早飯時,給庫拉索發去一封詢問郵件。
庫拉索的回復里說暫時沒發現什么異常,就是旅館里丟了個女孩,導致警方上門詢問。
伏特加開門上車,將早飯遞給琴酒。
琴酒伸手接過,眼角余光掃過伏特加的臉,忽然就想到了安格斯特拉選手下的標準。
長期陪在身邊的小弟手下不需要能力多強,最重要的是聽話和忠誠,不會嚴重扯后腿就行…組織里幾乎人人知道的道理,只有安格斯特拉不聽不理不在乎。
伏特加到他身邊,跟蘇格蘭到安格斯特拉身邊的原因其實有點像——他們那時沒成年,無法自己開車,所以要找個能開車的成年人負責接送他們。
琴酒收回思緒,開始拆手里三明治的包裝袋,他剛把東西送到嘴邊,口袋里的手機突然一震。
在伏特加小心翼翼的目光里,琴酒習以為常地把三明治暫時包回去,拿出手機查看郵件。
在看到屏幕上的郵件時,他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伏特加偷偷往旁邊縮了縮,不知道他大哥看到了什么,這殺氣跟發現臥底一樣可怕…該不會是組織里又有臥底了吧?前天就死了一個,上上一個是在幾周前抓出來弄死的,怎么又有了?
琴酒的確看到了臥底,只不過是組織派出去的臥底。
作為臥底接頭人的他讀完了赫雷斯白蘭地發來的郵件,表情無比冷漠,他懷著和撣開衣服上討厭小蟲子同樣的心情,刪掉了這封聲淚俱下字字泣血控訴007是踐踏人權的郵件。
知道了,你重新選下次見面時間和地點。——Gin
琴酒發去新郵件,把手機收回口袋,重新打開三明治的包裝。
“這次你能撐多久呢…”
伏特加聽到他大哥低聲說了一句。
能成為被眾臥底叛徒虎視眈眈的琴酒的小弟,伏特加除了開車、精通俄語外加一點點黑客技術,他對琴酒一言一行的解讀能力才是最強的。
他看得出來,此時的琴酒大哥是愿意說點話發泄情緒的,不會覺得他是在故意套情報,然后一槍崩了他。
所以他問了出來:“大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哼…”琴酒冷冷一笑,“一個討厭的家伙倒霉了而已。”
琴酒和赫雷斯間的友情比較微妙。
七年前,貝爾摩德為了方便她那性格單純、沒有她半分精明的監護對象理解這份友情,特地舉了例子。
“琴酒會相信赫雷斯傳回來的情報,不會再次確認就去使用,如果遇到敵人襲擊,也愿意把后背交給赫雷斯…因為他是組織里最清楚他實力的人。”
“但如果有一天,赫雷斯和組織所有老鼠分別掉進兩個水池里,琴酒有自由處決他們的權力,他手里只剩一顆炸彈…”
“——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在赫雷斯那邊扔下去。”
琴酒想起了貝爾摩德說那些話時的笑容,他討厭不會好好說話、永遠故作神秘的神秘主義者。
那些話安格斯特拉聽了表情更加迷惑,他聽了差點吐出來。
一顆炸彈?如果可以,他希望想把組織所有炸彈用在那個討厭的家伙頭上。
臥底接頭人是很微妙的身份,在和赫雷斯見面時,為保護他不被更多組織的人見到,琴酒只能單獨一人去見他,不會讓伏特加跟著,更不會派其他成員查看周圍是否安全。
一旦赫雷斯反水,琴酒必定會落入陷阱,被抓或是身死。
憑心而論,琴酒的確信任著赫雷斯,相信他不會背叛那位先生和組織,相信他不會在任務里故意坑人…可信任他和盼著他早點死這不沖突。
——十三年前的那次任務,正是赫雷斯催琴酒快點結束、甚至各種引導他去使用炸彈,結果不幸把那位先生新建的大樓給炸了…
雖然先生沒有生氣,沒有處罰他,肯給他更多重要的任務…琴酒還是狠狠地記了一次仇。
那個總是怕麻煩想劃水的家伙如今成為多面臥底,那位先生在他痛苦七年后才想著找人接替他,就是對他最好的處罰。
不過那位先生好像從沒告訴赫雷斯不讓他撤離的真正原因,那家伙似乎一直認為是那位先生倚重他…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癡才是最幸福的。
想象一下那家伙忙到腳不沾地的樣子,琴酒忽然有了一陣對比后產生的優越感。
他吃完三明治,指揮伏特加開車,前往他的下一個任務地點。
下午1點10分,箱根町大涌谷。
境白夜點了一碗拉面,坐在景區購物中心里吃午飯。由于人比較多,他們分了兩桌坐,境白夜被雪莉拉到了她們一桌。
宮野明美和雪莉去挑選特產,桌邊只剩下庫拉索和境白夜兩人。
“今天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庫拉索突然開口,“是有什么心事嗎?”
境白夜的確在走神,在告別斯皮亞圖斯后,他就控制不住地一直在想潘諾的事情。
他以為他對潘諾印象最深的是那套房子,每次聽別人提起潘諾,他第一時間都是想到房子,可這次他想到的是他們初遇的那天。
境白夜更喜歡亞洲人的相貌,對白人黑人的臉盲度比亞裔高,同時他又偏愛不是后天染出來的、如金子般的天然金發。
所以有天生金發和亞裔面容的潘諾,完美命中了他的喜好。
他從看到朗姆發來的照片開始期待,興沖沖和琴酒一起去機場接人。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潘諾,真人比呆板的證件照更加好看,于是他立刻丟下身邊的琴酒,朝他跑過去。
“我是格雷·克洛。代號是安格斯特拉,一種調味用的苦酒。”
潘諾遲疑片刻,似乎是因為境白夜已經開了口,于是他也站直身體,開始認真的自我介紹。
“潘諾,一種法國的茴香酒。”他頓了一下,“…味道不怎么樣,作為酒太甜了,我不推薦你喝。”
境白夜眼睛一亮,決定等可以飲酒的年齡后,就去試一下這種據說偏甜的潘諾茴香酒。
“你們兩個…是想死嗎?”
跟上來的琴酒陰沉著臉,緊盯面前這兩個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里自爆代號的成員。
潘諾看向他,目光從琴酒的銀長直移到他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黑大衣、再從他的黑大衣,飄向了不遠處注意到這邊的機場警察…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嘴巴動了動,好像是想對琴酒說什么,最終還是沉默下來。
所以境白夜對他的第一印象是,這或許是個不善言辭的人。
不善言辭,意味著不擅長或不愿意表達自己的心里話,這讓喜歡有話直說、不喜歡猜別人心思的境白夜有些擔心,他懷疑他們未來能不能好好相處。
他的擔心不是假的,事實證明,他們未來的確沒有好好相處。
現在的境白夜還是沒有想通,為什么生日前幾天還問他想訂哪家餐廳慶祝生日的潘諾,會在他的房子里對他動手…早知道會糾結到今天,他當時就…
“格雷?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庫拉索的聲音讓境白夜回過神,他看向她:“聽到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境白夜卡住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刻涌上來的情緒是什么。
“我…”
他話沒說完,腦中突然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出現緊急任務!出現緊急任務!請宿主優先處理!!
任務:拯救錦鯉女孩,任務時限:1小時,獎勵:10000點獎勵點、一個主動技能,失敗處罰:1000000點獎勵點。
備注:為了保持世界的穩定,用你能用的任何方式救出該名少女。→附帶照片的少女資料.pdf
境白夜看著面前彈出的系統任務面板,目光落在那個失敗處罰上,整個人傻掉了。
他的系統很溫和,大部分任務就算完不成也不要緊,偶爾會接到一些失敗有處罰的緊急任務。
他在美國時就失敗過一次,被扣了10000點,導致他獎勵點直接成了負數,第二天他的零花錢日沒收到任何錢,系統會主動扣掉他收到的現實貨幣轉換后抵債,直到他徹底還清為止…
想起那段經歷,境白夜顧不得那么多猛地起身,差點把身后的椅子給弄翻,動靜大到連另一桌上的三人也朝他看了過來。
“我有事出去一下,1個小時內回來!”
諸伏景光剛抬起頭,就看到坐在隔壁桌的安格斯特拉扔下一句話就跑掉了,快到他根本攔不住。
降谷零想起身去追,被旁邊的諸伏景光一把按住。
諸星大冷漠地放下筷子,不屑地朝他瞥了一眼:“不要白費力氣了,他那種速度,我們是追不上的。”
降谷零毫不客氣瞪回去,張嘴就要反駁面前這個最看不順眼的家伙,但是話到嘴邊卻遲遲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諸伏景光起身走到庫拉索身邊,試探性地詢問:“他是有什么急事嗎?”
庫拉索搖了搖頭,示意她也不清楚。
幾乎是同時,他們兩人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安格斯特拉有緊急情況要去處理,你們不用管他,繼續游玩吧。
沒有署名,這是BOSS的郵件。
庫拉索看到郵件時表情放松了下來,身為臥底的諸伏景光下意識握緊了手機。
他們分坐兩桌,他一直在留意安格斯特拉那桌的情況,能確定他吃飯時耳朵里沒有戴耳機,甚至從頭到尾沒有拿出手機,由此可見是之前接到的,可他什么都沒說。
自己已經是安格斯特拉的監護成員,還得到了代號,依然…沒得到他的信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