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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 有酒與桐君

  相比于祝平娘這個名字,天聞琴閣,客洗流水的祝桐君是居于霜天之上的,會讓青樓中的姑娘們覺得遙不可及。..

  但是‘平娘’兩個字,甚至可以讓姑娘們拿來調笑她。

  以往的李知白絕對無法理解祝平娘這種為了讓手下女子安心,而刻意‘自污’的行為。

  在她看來,這種小手段本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你要讓姑娘們安心,應該用更加光明的手段。

  比如直接去開拓那些青樓女子的眼界,以最正當的方式消去她們的自卑,從根源上杜絕讓她們覺得會不安、被拋棄就不知所措的軟弱。

  這才是正道。

  而不是讓桐君穿著打扮的艷麗,再起一個普通的名字去自欺欺人。

  可如今,李知白開始能夠理解祝平娘的想法、開始明白自己以往站的太高。

  居于霜天之上往下看,是看不清楚的。

  正如桐君所說,即便是自己,若是總是站在高處說話,她也會生氣。

  她的桐君,已經徹底變了。

  ‘凰棲東南,結廬桐樹。’

  ‘山相慚多識,桐君未徧知。’

  曾經的祝姑娘分明是一株挺立、高冷的梧桐。如今雖然仍舊是梧桐樹,卻成了青樓里給那些胭脂女子乘涼的青梧。

  “是我的錯。”李知白搖搖頭。

  真是奇怪。

  會毫無長輩姿態,在溫梨面前肆意說胡話的壞女人——是她的桐君。

  會事無巨細為普通女子考慮,以荒唐掩蓋骨子里溫柔的——也是她的桐君。

  李知白忽然很欣慰,先前種種對祝平娘的不滿皆是隨風散去。

  心底那種對于自己妹妹優秀的驕傲,讓她忍不住笑著,甚至有幾分期待和祝平娘的酒會。

  “桐君…桐君…”

  李知白輕聲念著:

  “清湖納明月,遠覽無留云…人生亦何須,有酒與桐君…”

  祝桐君,這本是她的名字,是以往讓李知白認為真真切切的、一個很好的名字。

  可如今,酒還在,祝桐君卻變成了祝平娘。

  李知白能夠理解,因為詩的最后,就如桐君所說的,寫著信有千丈清,不如一尺渾。

  祝桐君是千丈清。

  祝平娘是一尺渾。

  這祝桐君三個字變成祝平娘的原因啊。

  李知白瞇著眼睛,她意外的認為雖然祝桐君也很好聽,但比起這般高高在上的謫仙名,她如今居然更喜歡祝平娘這幾個字。

  “能夠讓人安心嗎…”

  李知白眉眼溫和。

  天底下,還有什么比姐姐看著妹妹變得成熟、穩重,看著她成為優秀溫柔的姑娘更加讓人的安心的?

  “有酒與平娘,也不錯。”李知白笑著。

  花月樓中的祝平娘就像一壇美酒,那種從祝桐君到祝平娘的發酵,讓李知白從中看到了太多的亮點。

  這壺酒水不是好喝的李知白不知曉,但是她還算喜歡。

  李知白想著,輕輕搖頭。

  說起來,她這個‘知白’的名字,本意是上是知白守黑,在那群丫頭眼里…應當是云里霧里的,所以如果她要融入花月樓,也需要‘自污’?

  可她著實不會起名字。

  要不然讓桐君想想辦法?

  可是看這個‘平娘’,看看秦嶺和陸姑娘的態度,李知白還真不好說祝平娘能在她的名上整出什么花活。

  到時候給她一個李平娘的,可受不了。

  或者說…去問問長安?

  李知白蹙眉。

  不好。

  天底下,哪有先生讓學生給起名字的,這不是倒反天罡了。

  云妹妹?

  這個倒是可以,李知白還記得云淺曾經與她說過她名字來歷時,那種輕描淡寫的驕傲。

  嗯,既然名字分為千丈清,和一尺渾。

  那云妹妹和長安的名字呢,如何區分。

  以長安的名字來看,所謂的徐圖長安,其中蘊含著長安對于未來的期待、努力的方向,怎么想都是更有意義的‘千丈清’。

  云淺呢。

  李知白手指輕輕揉著眉心。

  此時,她忽然意識到了云淺的‘混沌’屬性。

  那個云妹妹…給人的感覺還真的是混混沌沌的,只有提起她夫君時候,才能黑白分明。

  所以云淺,毋容置疑就是那一尺渾。

  李知白心想她可沒有在腹誹云淺,而是云淺自己就是這么說的。

  ‘云雨的云,擱淺的淺。’

  這是云淺的自我介紹,李知白始終記在心上。

  問題來了,李知白在逐漸了解云淺之后,便可以解析這個名字。

  云和雨。

  神女與暮雨。

  云什么雨…李知白一個單身的姑娘不好說,但是對于云淺而言,便是最日常的事。

  于是,云淺名字的意義,其實是說她愿意擱淺在與長安的云…雨中…

  是這個意思吧。

  李知白在想,自己這個想法是不是過于離譜了?

  可偏偏的,她冥冥之中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云淺就是這個意思。

  是那位云妹妹能做出來的事情。

  她無話可說。

  相比于長安名字中的希冀,這位云妹妹的名字,又怎么一個混沌了得。

  腦海中閃過云淺的一顰一笑,李知白莞爾。

  她心中因為掌門出現的不安和恍惚就這么消散了。

  也是奇怪。

  似乎只是在腦海中觀想一下那妹妹的樣子,就要勝過萬般清心咒,讓人心神舒暢,情緒怡然。

  “云雨就云雨吧。”李知白心想祝平娘沒說過什么好話,可那句對于女子而言,千般要事大不過她喜歡,就是說到了點子上。

  只要云妹妹喜歡,云雨和暮雨都沒分別,沒什么不好。

  要不是云淺想要打扮的更好看,她又有怎么有機會教無欲無求的云淺點妝?

  這件事,還要感謝長安。

  想起云淺要化妝‘勾引’徐長安的事,李知白覺得,所謂云與擱淺,其實因為云淺想要個孩子。

  可那姑娘沒有癸水。

  懷不上。

  于是修行,就更加的重要。

  陰陽雙行的功法啊…云妹妹應當會喜歡吧。

  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李知白心道自己也會胡思亂想了。

  可不行。

  李知白搖頭。

  她這種奇怪的念想可不能讓其他人看了去,尤其是不能讓長安知曉。

  作為一個嚴肅、認真的先生,腦中怎么想這種事兒?

  緩緩吐出一口清氣,李知白腦海中閃過掌門的樣貌,于是心中那點曖昧的顏色瞬間消散一空。

  說起來,掌門的名字才是她所最喜歡的。

  清均雅律。

  青州之君。

  天一之神明。

  “這才是真正的一丈清…”李知白輕聲道:“一丈青。”

  她真的很憧憬這個姑娘。

  嘆氣。

  有些可惜了。

  從不知道多久之前,也許是掌門徹底穩住乾坤境的修為之后,就再沒有幾個人知曉她的名字。

  分明是這樣完美的青君,可世人竟然只知曉朝云掌門。

  要知道,在歲月的掩埋下,連‘朝云仙子’都沒有人叫了,畢竟對待那樣的存在,喚一聲仙子甚至都是褻瀆。

  仙子都是如此,更不要說‘石青君’這個本名。

  對于神明一樣的存在,本就是不可直呼其名的。

  掌門是神明嗎?

  當然。

  李知白丟下魚食,看著水中翻騰。

  “天底下能夠當著掌門的面喚出這三個字的,有且只有魔教那位娘娘了吧。”

  地位平等,才能直呼其名。

  李知白看向湖面對岸的燈火通明,身子壓在欄桿上,姿態半俯。

  越是接近乾坤,就越是感覺到無力。

  就如同掌門所說的,她已經卡在半只腳邁入乾坤境這個階段許久。

  似乎另外那半只腳永遠都踏不過去。

  突破的契機,完全沒有頭緒。

  李知白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這片天地同一時代只會允許兩位‘乾坤’的存在,所以她也許永遠沒有能喚出掌門名字的機會。

  “可惜了,分明我是很喜歡的。”

  李知白喃喃說著,忽然感覺到風的流向有些奇怪,同時…鼻尖縈繞了一股淡淡的酒香。

  李知白一怔,轉過頭,然后便呆住了。

  只見在那階梯上,有一襲淺裙的女子手持酒盅,緩緩朝著她走過來。

  一側火石光芒晃動,人影闌珊。

  不是她口中的‘青州之君’,又能是誰?

  怎得上來了。

  李知白瞳孔在眼眶中劇烈顫動著。

  哪怕是她,此時心神她極度不穩…尤其是她方才還自言自語了那些話,掌門應當是沒有聽見。

  罷了。

  問心無愧,被聽去了也沒什么。

  她正想著,見到石青君拿著酒杯往前走了幾步。

  李知白下意識跟著后退了幾步。

  石青君奇怪的看著她。

  退什么。

  怎么了?

  與祝平娘不一樣的,她往日對于李知白沒有那么關心,并未有在她身上留下氣息。

  加上如今入世普通的生活,即使李知白在心里喚了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去了解的意思。

  望著有些弱氣的道姑,石青君十分意外。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李知白這般模樣。

  要知道以往的時候,她和李知白見面的次數,比和祝平娘都要多。

  李知白應當已經適應了她的存在才是。

  石青君心想是因為她走上來后所聽見的那無頭無尾的一句“喜歡”?

  喜歡什么。

  也喜歡零嘴?

  還是喜歡徐長安的廚藝。

不過石青君并沒有過多思考的時間,因為李知白已經緩過勁來,強制冷靜后,恭敬的  朝著她屈身行了一禮。

  “掌門。”

  李知白低頭,無視了石青君手中的酒杯。

  “嗯。”石青君應聲。

  雖然說空巢掌門想要個陪她說話的人,可是李知白已經被她排除候選。

  石青君端著花月樓姑娘們給的酒輕輕抿了一口。

  這一幕看的李知白心神顫動,但是表面上還是一幅平靜的模樣。

  一邊吃酒一邊想事兒的掌門…她頭回見。

  “我在這兒的事,與桐君說了?”石青君問。

  “沒。”

  李知白搖搖頭,問道:“可是要告訴她?”

  石青君想了想。

  她沒有隱瞞的意思,可瞧著如今眼前這個姑娘那緊張的樣子,她還是說道:“便隨你吧。”

  “知道了。”李知白點點頭。

  會這樣說的才是她所熟知的掌門。

  要是隨她,那就是瞞著祝平娘。

  氣氛有些僵硬。

  李知白有心想要詢問掌門特意上來見她是有什么吩咐,可是她一想到如今石青君的改變,就沒有開口。

  石青君其實也沒有什么事,只是方才看見了李知白,所以上來和她說說話。

  兩個人都不善言辭,氣氛就如同船艙一側的火石,暗暗淡淡,恍恍惚惚。

  周圍酒香四溢,這兩個姑娘卻陷入了沉默。

  石青君拿著酒杯,看著欄桿一旁的李知白,眼神認真。

  她見過的最多的,就是一身道袍的假道姑,所以她看著李知白這裙裳和小襖,十分有新鮮感。

  石青君目光在李知白肩旁絨絮一般的裝飾上掠過。

  “很好看。”她說道。

  “這北桑城的景色,是很好看。”李知白看向遠方雨中的燈火喧囂。

  “我說的是你。”石青君意外于李知白的遲鈍。

  李知白沒有說話,她覺得自己不是遲鈍,但在這一刻寧愿自己是遲鈍的人。

  被憧憬的姑娘夸贊好看是什么樣的心情?

  李知白沒有想過,但是她此時發現了,當掌門直言是在說她好看后,她居然意外的平靜。

  “是桐君給的衣裳,若是我自己,就只有一身道袍了。”李知白解釋。

  “嗯…”石青君上下打量李知白,“好看是好看,就是缺了點什么。”

  李知白想了想,問:“缺了點什么?”

  石青君點頭,說道:“以往桐君總是膩在你身邊,如今瞧不見了。”

  有些奇怪。

  李知白嘆氣:“她變了許多,不過還算是好事。”

  石青君也這么認為,她又說道:“我是第一次喝靈液以外的酒,這果酒味道還可以。”

  隨著石青君晃動酒杯中的酒水,李知白莫名其妙的竟然從石青君話語中聽見了幾分“要嘗嘗嗎”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會兒,“暮雨峰女子喝的也多是果酒,還算常見。”

  李知白現在思緒開始笨拙了,只能一點一點去想掌門話語中的意義。

  簡單來說。

  和掌門這般聊家常的場景,她從未有想過如何去應對。

  該說些什么?

  聊一聊…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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