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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4 所謂的大師姐

  于溫梨而言,她從未有忌憚過自己的天賦。

  正常情況下,哪怕最近的進展真的快到讓她自己都無比驚詫,卻也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事情。

  所有的境界突破,哪怕速度快到讓她匪夷所思…卻也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因為速度過快而境界不穩的情況。

  是她的,就是她的。

  能夠掌握,就絕對不會出現什么心魔。

  溫梨其實并不需要所謂他山之石,作為如今破損劍道的先驅者,她甚至完全沒有必要去借鑒所謂的三千大道,因為只要她走出來的路,就一定是正確的。

  但即便是這樣,溫梨在發現自己在劍意上的領悟速度有些控制不住的時候,卻還是生生將其止住,準備先緩一緩。

  于是溫梨將自己暫時放棄劍道進展的說法和祝平娘說了。

  聽了溫梨解釋的祝平娘半晌沒有回過神。

  祝平娘:“…”

  也許是她選擇開宴的時機真的不太好。

  船舫輕輕晃動,窗外陰云密布,從空中落下淅淅瀝瀝的雨滴擊打在窗欞之上,發出持續不規則的輕微聲音。

  祝平娘很喜歡雨天。

  這意味著她可以看見暮雨峰的姑娘們在山上‘沐雨瘋’。

  可以心安理得的宅在阿白那兒一整天。

  可當遍布烏云的天空憑空炸出一道驚雷,看著豆粒大的水滴從天而降,先是淅淅瀝瀝,但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就變為了暴風驟雨…

  祝平娘想著近期發生的事情,整個人都不好了。

  果然,如話本中的那樣,只要下雨就是諸事不順!

  她吃了阿白和云淺的醋——好,云淺是一個好姑娘,自己沒有吃醋的理由,她認了。

  被徐長安破了琉璃法身——好,徐長安極有可能是仙人轉世,區區琉璃法身,被他一劍破去自己多年的苦修,算不得什么事情,她也認了。

  察覺到自己對徐長安這個晚輩抱有些許不軌的心思,這是自己的心思不純凈,她同樣認了。

  甚至掌門轉變極大要放棄道韻…盡管心中對于魔門和朝云的未來形勢有著淡淡的擔憂和不安,但是她選擇相信掌門,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后也認了。

  但是!

  聽著溫梨一本正經、理所當然的話,祝平娘覺得自己壓抑在心里的火山徹底炸開。

  她騰的一下站起身,沖到溫梨面前,雙手就要去撕溫梨的臉。

  “你這死丫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氣死我了!你氣死我算了…”

  溫梨輕松招架著手舞足蹈的祝平娘,面露不解。

  “你這妮子…在說什么胡話呢,什么叫因為進展太快所以想要緩一緩,這是人能夠說出口的話?!”

  祝平娘放棄去撕扯溫梨的臉,轉而抓住她的手腕,使勁用力:

  “你知道姐姐我當年為了修行,為了能夠趕上阿白,都付出過多少嗎!你這兒倒好…”

  祝平娘完全不能理解溫梨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想法。

  “氣死姐姐算了,白天被長安和云妹妹秀恩愛,吃了一肚子火,如今還要到你這被你秀天賦…”

  祝平娘掐著溫梨的手腕:

  “真當姐姐是泥捏的?有這么好的天賦你偷著樂就好,說什么鬼話呢。”

  溫梨:“…”

  她看著惱怒的祝平娘,眉眼中出現了些許無奈。

  行吧。

  她現在算是知曉,如今自己這個師伯已經徹底和之前那個桐君仙子沒有關系了。

  這種小女兒家的發脾氣,在師妹身上她見的太多。

  于是溫梨眼神柔和,抵抗的力氣收起了許多,任由祝平娘發泄了不滿后,才緩緩說道:“師伯,您冷靜些。”

  “我冷靜著呢。”祝平娘啐了一聲,俏臉微紅。

  作為長輩,被小輩包容什么的,即使是她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大抵是長輩見到小輩辜負天賦而氣惱。”祝平娘冷靜了一些,撇嘴:“還有一些長輩對小輩完全上不了臺面的、可以稱之為丑陋的嫉妒。”

  “嫉妒…”溫梨看著祝平娘。

  “瞧什么,嫉妒你呢。”祝平娘語氣低沉了許多。

  “若是姐姐我當年有你這樣的天賦,也不至于一直追不上阿白。”

  “李師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溫梨搖搖頭。

  “我當然知道阿白不是這樣的人。”祝平娘下意識反駁了一句,哼了一聲:“可…知曉她所憧憬的是掌門那樣的人,縱然是姐姐我…難免會覺得無力。”

  李知白不在意差距,但是祝平娘在意啊。

  有石青君這個讓李知白尊敬和憧憬的人在,祝平娘總有一種如果她的實力無法超過李知白,這輩子都不可能和她更進一步的感覺。

  “罷了,姐姐我的事兒,和你說做什么…你師父某種意義上可是姐姐的情敵,她自打被男人傷了心后,沒少找機會接近我的阿白。”

  祝平娘啐了聲,然后深吸一口氣。

  “所以呢,阿梨,你為什么要暫且放棄學劍?”

  祝平娘盯著溫梨,

  “如果你也說出,因為修為進展太快會無法掌握,根基不穩這樣沒出息、沒自信的話…姐姐會對你很失望。”

  “…”溫梨微微愣了下,她大概沒想到祝平娘會這樣的生氣。

  其實。

  只要不是依靠外物強行提升,那任何的提升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哪怕一夜連晉升數個境界,那也是自己厚積而厚發。

  所以,如果溫梨覺得她進展太快而根基不穩,祝平娘真的會很氣惱。

  惱溫梨的不自信,惱溫梨辜負她自己努力。

  “好在,姐姐知曉你的性子,應當不至于這樣沒出息。”祝平娘搖搖頭:“原因呢?”

  溫梨想了想,說道:“師伯,我最近走的太遠了,便需要回頭看看,仔細整理一下來時的路,便于理解。”

  “你說在劍道上的進展?”

  “嗯。”

  “所以姐姐我才說奇怪,你只需要向前看就是了,來時路有什么好需要整理的…難不成你自己走過的路,自己還看不清楚,還需要沉淀才能理解嗎?”祝平娘匪夷所思。

  “有些事情我自己清楚沒有任何意義,要讓師妹們也能明白。若是進展的太快,并非是好事。”溫梨搖搖頭,在祝平娘發怔的目光中,輕聲說道:

  “我是她們的師姐。”

  “師姐…”祝平娘眨眨眼,然后眼睛睜大了許多。

  半晌后,祝平娘才明白了什么。

  無奈的說道:“怎么,你覺得你為了她們而停下來,她們會高興嗎?那些丫頭若是知道自己拖了你的后腿,怕不是退宗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可我總歸是她們的師姐。”溫梨看著窗外的雨水。

  作為沒什么作用、只會修煉的人,若是能照亮師妹們的道路,對她而言便是最好的、是前往“長安”路途上重要的一步。

  “你這一聲大師姐…也不是白受的。”祝平娘無話可說。

  “師妹們…”溫梨想起了她們肩頭繡著的一朵朵白色梨花,也輕輕嘆息:“總歸是我的錯。”

  因為她的存在,許多憧憬她的姑娘開始學劍。

  在暮雨峰上,太多的師妹因為她的緣故而走上了劍道這個傳承斷絕,看不到光明未來的路。

  溫梨不好說這是不是正確的事情,可既然師妹們受到了她的影響,那…作為師姐,就要為她們負責。

  “師伯覺得我不該停下來,仔細沉淀一下來時的路?”溫梨問。

  “姐姐我不知該說什么,你的決定呢。”祝平娘看著她。

  “嗯,我的決定就是先停下來。”

  祝平娘如今已經徹底不知該說什么了。

  ——溫梨停下修行是為了那些憧憬她,跟著她學劍的師妹們。

  如果徐長安知道了,估計立刻就能明白溫梨的想法。

  就如同一個學霸,有些題目對于溫梨而言是一眼就能得出答案的,都不需要任何的思考。

  可是除了她之外的所有姑娘,都做不出這道題,甚至連題目都讀不懂…

  于是溫梨需要停下腳步,好好思考一下,如何用最簡單的語言、最淺顯的方式讓師妹們明白,她是怎么做出這道題的。

  她的目的是引導師妹們跟上自己的腳步,哪怕只有一點點,卻也希望她們能跟得上。

  在這種情況下,溫梨自然不能在繼續往前走了。

  以她如今在劍意上那種詭異的行進速度,若是再修行一些時日,只怕她有心給師妹們講解,她們也完全聽不明白…這就是眼界的差距。

  祝平娘:“…”

  她能夠理解的溫梨的想法,卻也極為無奈。

  溫梨不是一個合格的教學先生,她不知該怎么將自己的領悟很好的用言語表達出來,所以…她最常用的是笨方法。

  如同教徐長安那樣。

  以展現劍意來教導師妹們的修行,這是溫梨經常在做的事情。

  而如今溫梨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一個閾值,如果更進一步,那么她的劍意將會變成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人能夠理解的存在。

  先行甚多,溫梨不會覺得苦惱,因為她可以做一盞明燈。

  可如果先行甚多甚多甚多甚多甚多…溫梨就要開始苦惱了。

  “…我現在該說什么呢。”祝平娘輕輕揉著眉心。

  為了師妹們而故意放緩自己修行的節奏——

  站在溫梨的角度上,祝平娘認為自己應該勸阻她不要做這種傻事,但是…站在暮雨峰的角度上,溫梨便是最讓人滿意的大師姐。

  “阿梨。”祝平娘捂著臉。

  “嗯?”

  “我現在知道,丫頭們為什么這樣瘋狂的喜歡你了。”

  “喜歡…我?”溫梨眨了眨眼:“有嗎?”

  “有。”

  祝平娘很認真的點頭:“如果那些丫頭知道你刻意停下來為她們解析對你而言完全不需要去理解的東西…她們該是想死的心都有。”

  “所以,我不能讓師妹們知道這件事?”

  “你說呢。”

  如果讓她們知道最愛的師姐為了自己而停下腳步…

  “阿梨。”

  “您說。”

  “你可要想清楚了,姐姐雖然不清楚你如今所謂的進展快有多快…可既然你都為之苦惱,一定是了不得的機緣。”

  祝平娘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若是你為了一群丫頭們停下腳步,錯失良機…我接受不了。”

  此時祝平娘眉眼間出現了幾分讓溫梨無比熟悉的、屬于‘祝桐君’的神采。

  “若是讓我說,你只要走好你的道就是,不要分心去管她們。”

  祝平娘呼出一口清氣:“只有這件事,希望你能聽話。”

  祝平娘完全不希望溫梨這樣做,甚至極為抗拒。

  “不要總想著那些丫頭,我不希望你為了她們而犧牲自己,這是極為錯誤的事情。”祝平娘認真的說道。

  “犧牲?”溫梨聽著祝平娘的話,眼里起了幾份連漪,她搖搖頭:“不過是停下來等一等,還談不上是什么犧牲…您也說了,我的時間還長,便不急這一會。”

  “可是,并非什么時候都有這樣的機緣…”祝平娘下意識說道:“你得把握住…”

  “是我的,總歸是我的。”溫梨看著她。

  祝平娘在此時發現了她和溫梨想法本質上的不同。

  溫梨完全沒將這段飛速提升期當成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人夢寐以求的頓悟、機緣,她完全沒有放在眼里。

  就好像…對于溫梨來說,只要她想,隨時可以往前走。

  那么用自己的些許時間換取師妹們的提升,在溫梨眼里是最劃算不過的事情。

  想到這里,祝平娘只覺得頭腦一陣隱痛。

  “死丫頭,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這種機緣也不放在眼里,真以為你是天道的親女兒啊,還能讓它停下來等等你?”

  “師伯。”

  “我沒見過我的父母,可天道的女兒,該不會是半妖吧。”

  “抱歉,姐姐是想勸你的…你明白就好。”

  祝平娘說著道歉的話,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不見得只是為了等等丫頭們吧,你這刻意的只提師妹,不提長安…呵呵。”

  差點忘了,徐長安也是學劍的。

  說著,她瞇起了眼睛,上下打量著溫梨,似是一只母狐貍。

  三月,初春。

  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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