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娘差點忘了徐長安也是一個劍修。
溫梨所說的為了師妹們很顯然是刻意忽略了徐長安,她這明明也有停下來等等長安的意思嘛。
祝平娘心想若是為了長安,她反而能夠理解和接受。
如果溫梨只是為了那些師妹,作為師姐為了暮雨峰而犧牲,祝平娘便會有些心疼。
但…如果說溫梨是為了停下來等一等徐長安,那這樣的溫梨至少是有私心的,有私心…祝平娘心里至少不會這樣的難受,可以少心疼她一些。
祝平娘收起了面上不太正經的笑容。
可溫梨畢竟是溫梨啊,她終不是自私的人。
“所以呢,為什么只提起暮雨峰那群丫頭,而不說長安…難道長安就不是劍修了?”
“師弟?”
溫梨眨眨眼,似是有些疑惑的看了祝平娘一眼。
“師弟是能跟的上來的,我進展的快一些,與他沒有關系。”
她停下來純粹是為了那些跟不上來的師妹,師弟完全不需要她去擔心,所以溫梨下意識就將徐長安給忽略了,一時間竟然沒有明白祝平娘在笑些什么。
“…哦,沒事了。”祝平娘揉著眉心。
所以說,溫梨暫時停下對劍道的修行對徐長安反而有負面影響?
可這樣的話,溫梨不就顯得更加“無私”了嗎。
溫梨這個大師姐,讓曾經同樣作為合歡宗大師姐、卻只會四處闖禍、結仇的祝桐君…一臉的羞愧。
她當年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瘋子,讓她暫停下來幫助師妹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事情。
“師伯,您怎么了?”溫梨看著她。
“沒事兒,只是…又一次確認了自己的丑陋。”祝平娘忍不住嘆氣,她看向溫梨。
“阿梨,你與姐姐說這些…是想讓我說服你師父?”
“嗯。”溫梨點點頭,想起了自家的師父,眉眼間也出現了幾分肉眼可見的無奈:“師父…她定是不會應允的。”
但有桐君師伯替她說話,事情就會變的簡單許多,畢竟溫梨知曉祝平娘看起來和她師父勢不兩立,可實際上二人是很好的朋友。
“廢話,要是我徒弟莫名其妙的要放棄大好前途,就算是為了其他的丫頭,我也不可能同意。”祝平娘撇撇嘴:
“畢竟,那些丫頭的價值加起來,也比不上你的一丁點。”
價值?
溫梨沒有說什么,只是安靜的看著祝平娘,等待著她的回應。
“這么看著我沒用,想讓姐姐我給你幫忙,你得先說服我才行。”祝平娘十分認真的說道。
她現在對于溫梨要暫且停下劍道修行的想法,完全不認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意。
她都不同意,怎么去說服溫梨的師父?
她攤了攤手。
“當然,你要是打算不聽我們這些老女人的,倒也沒有人管的了你。”
無用的激將法。
祝平娘看著溫梨,她當然知曉溫梨不會自顧自的去做這種事情,她最是聽師父話的姑娘。
“…您…呀。”
溫梨似是沒有想過,本來準備求助的前輩變成了阻礙她的人。
以往的祝桐君,以她內心中那無與倫比的驕傲,一定能明白自己看不上這段時間飛速進展所帶來的東西。
眼前的祝平娘卻“世俗”了許多,會為了自己這個晚輩去考慮。
實話說,溫梨很喜歡眼前這個總是自稱為姐姐的姑娘。
溫梨眼神中帶著絲綢一般的柔順,她輕輕嘆息:“師伯,阿梨要如何才能說服您?”
“很難。”
祝平娘搖搖頭:“如今你想不明白如何去對待長安,境界就只能卡在明心境巔峰…修為已經上不去了,現在全靠劍意頂著,若是連劍意也要暫時封存起來,那你還剩什么?”
她當然是不會同意的。
“修為…”溫梨念了兩句,忽然問道:“師伯,我說近期修行進境有些快,并非是單單指的劍意。”
“什么意思?”祝平娘蹙眉。
“師伯,您有見過師弟修煉的樣子嗎?”溫梨問。
“長安…我沒見過,不過聽說動靜很大,為了暫時隱瞞那小子的天賦,掌門都特意賜下了琉璃玉。”祝平娘如實說道。
“我與師弟是不一樣的,不需要遮掩什么。”溫梨搖搖頭:“最近的異常,您…自己看看吧。”
“異常?”祝平娘正想問什么,就感覺到溫梨認真了起來,眼里本來輕柔的氣息散的干凈,取而代之的是全神貫注。
不得不說,以往溫梨認真起來時面色陰沉得可怕,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但是如今的溫姑娘,哪怕認真起來,可那一對眸子仿佛要滴出水來,修行中的嚴格態度與姣好的樣貌產生了微妙的化學反應。
“你這妮子…也到了最好的年華了啊。”祝平娘忍不住感慨。
溫梨再認真的態度都掩蓋不住她端正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
就如同不斷發出致命的芳香,吸引著心上人前去采摘她這朵正綻放至最絢爛的誘人花朵。
但是,祝平娘的注意力很快就不在溫梨的樣貌上,她隱隱感受到了什么。
修煉?
溫梨是在修煉?
這時候修煉是想做什么。
只見溫梨身上的氣勢逐漸攀升,就像是要凝聚成實體一般,靈氣在她身體中游走,瞬間,周圍的靈氣被她吸收一空,讓習慣了靈力的祝平娘憑空產生了一種不適的窒息感。
山岳一般的劍意憑空出現在溫梨的四周,逐漸將她整個包裹。
“啪嗒。”
冰涼落在祝平娘的面上,她手指輕輕顫,第一個想法是靈雨已經進化到不僅能穿過靈氣,連實體的屋頂都擋不住了嗎?
祝平娘很快就意識到了,不是徐長安,是溫梨。
屋子內忽然下起了‘雨’。
那根本就是不是什么雨水,而是被溫梨修行時候所吸過來的天地靈氣,只不過被壓成了極致的靈液。
轉眼間,一滴滴由靈氣匯聚成的雨水,也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這一滴靈雨,要是落在花月樓那些普通的妮子頭上,至少都能延年益壽、祛病伐疾。
屋內的小雨沒過多久就匯聚成了傾盆暴雨,它們突然像是找到了目標一般,朝著溫梨的方向急速匯聚了過去。
只是安靜修行的溫梨就仿佛是一個無底洞,來多少靈雨就吸收多少。
明心境后期…騰云境前三境…騰云境中三境…騰云境巔峰…
在祝平娘櫻口微張的驚駭中,溫梨的氣勢不斷暴增,她身上的靈力存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進。
分明仍舊是一個普通的明心境,但是她的“勢”在祝平娘眼中已經毫無疑問是半只腳踏入的太虛境。
也許是本身境界與所散發出的氣息差距過大,溫梨氣勢卻無比的驚人。
此時,霜天也給予了回應。
閃爍著雷光的烏云,正在高天孕育,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祝平娘的眼眸。
“太、太虛劫?!”
祝平娘懵了。
忽然出現的雷光照亮了整個北桑城,姑娘們紛紛抬起頭,驚疑不定的看著天上。
那如雷龍一般在陰雨中穿梭不停的電光在普通姑娘們眼中可是有些駭人的,頓時不安的情緒在北桑城彌漫開來。
“太虛劫?”
于城中撐著傘閑逛的石青君偏著頭,看著天上那閃爍著的電光。
誰要渡太虛境的劫難了?
她眨了眨眼,面上閃過一絲驚詫。
是溫梨?
那丫頭不是才明心境嗎?
石青君有特意去了解過溫梨,知曉她尚且沒有到騰云境,可這一轉眼居然就要渡太虛劫了。
石青君來了一些興致。
這可不是小事。
騰云境是修仙界大多數修行者的階層,那么到了太虛境…可就是真正意義上的高端戰力了。
哪怕只是太虛第一境,卻也已經觸摸到了“道”的邊緣。
到了太虛境之后,之后每一個小境界的突破,所帶來都是天與地的差距。
直到太虛九境,甚至已經可以觸摸到乾坤之意。
畢竟連祝平娘和李知白,也不過是太虛境。
只是她們已經攀至頂峰,尋常太虛境在李知白眼里和普通的修行者也沒有什么分別。
石青君微微揚起傘面,若有所思的看著天上的劫龍。
雖然不知曉發生了什么事兒,可天底下除了兩個乾坤境,太虛境的確就是修行者的極限,而溫梨,眨眼就要渡劫了?
“不完整的太虛劫…”石青君瞧著劫雷中那些許缺失的地方,輕輕點頭。
果然,只是單純氣息所引來的雷劫,并非是完整的。
倒是個奇怪的妮子。
雖然早知道對于上古劍修而言,后世才出現的修行境界無法對劍修進行定義。
但溫梨這樣連天劫都能瞞過去的,石青君還是第一次見。
好像也不值得驚訝。
石青君想起了溫梨和徐長安的親近關系,便覺得有那公子在,溫梨身上出現再多奇怪的東西也不值得在意。
一個是完全脫離如今修行境界、無法去理解的劍修。
一個更是完全未知存在…
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發生什么事都正常。
石青君轉著手中的傘。
可惜,溫梨并不會真的到達太虛境,畢竟只是單純氣息所引來的雷劫,是不會落下的,它的出現只能代表溫梨已經有了邁入太虛境的資格。
意識到只是一道虛假雷劫后,石青君低下頭,看著自己踩水的繡鞋。
‘同樣是因公子而起的雷劫,倒是我的更厲害一些…’
回憶起了那日盤踞在朝云宗之上的“青龍”與漫天的“金蛇狂舞”,石青君忽然這么想。
“…呀。”
繡鞋踩過小水洼,石青君撩起耳邊的青絲,顯露出些許韻色。
她,這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兒呢。
與石青君一樣注意到了雷劫,但是很快就意識到雷劫虛假本質的阿青姑娘轉身瞧著榻上半坐起身、一臉驚慌的黃衣少女。
“好了,只是起了個雷聲,無礙。”阿青溫和的說道。
“青…青姐姐,我怎么看…好像…不是一般的雷…”黃衣少女盯著窗外一片白晝,結結巴巴的說道。
“不礙事的,你休息你的就是。”阿青一臉淡定的走過去將窗子關上。
“…青姐姐。”
“我說了沒事。”阿青輕輕嘆息,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倒是個怕打雷的丫頭。”
“不,那東西很明顯不對勁吧。”黃衣少女抓住阿青的手腕,有些害怕的說道:“是…仙門嗎?”
“…”阿青十分無奈。
害怕仙門弄出來的動靜,然后找著自己這個天字一號壞女人要安心?真有你的。
“不信我,還不信平娘?”阿青拍了拍因為驚雷從夢中驚醒、被徹底嚇到的少女:“沒關系的。”
“…平娘…也是。”
提起祝平娘,少女一下就安心下來。
對啊,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平娘現在一定已經找上門讓她們避難了,怎么會讓她繼續在這兒睡著。
“真是的,那些修煉者就是討厭。”少女撇撇嘴:“睡覺都讓人睡不安穩,吵死了。”
說著,她扶著阿青的腰緩緩躺下,紅著臉輕輕抓著榻邊阿青的手,看樣子是睡不著了。
阿青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其實也有些驚詫。
這溫丫頭,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厲害許多…居然在明心境就能引動太虛劫了。
有意思。
如今這個世道,半妖,也能得到上天眷顧了嗎?
還是說,與徐公子…有關?
宴上。
照亮天際的雷劫自然引起了陸姑娘的在意,她一臉震驚的天上,不過因為等了一會兒,沒有見祝平娘回來,就沒有太害怕。
讓陸姑娘驚訝的是,云淺本來好好的坐著,見到雷光后忽然就轉過身,背對著窗外的一片雷劫,頭也低了下去。
“哎呀…”
云姑娘怕打雷嗎。
真可愛。
“夫人,您沒事兒吧,不過是一道雷,沒關系的。”她溫聲安慰云淺。
“沒關系…嗎?嗯,是與我沒關系的。”云淺喃喃說著,腳尖對著徐長安的方向,指尖微微繞著青絲。
不、不關云姑娘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