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貫…
聽了宇文黃中的匯報,趙樞還是頗為感慨地長嘆一聲,心道在大宋做官也特么太爽了。
淮南東路兵馬督監這么有錢,淮南東路的轉運使、提點刑獄使、提舉常平使的收入又是個什么概念,
這還只是淮南東路,更有錢的兩浙路和江南東路的大小官員肯定更多,大軍云集的河北、河東、秦鳳又是什么概念。
抓出一條蛀蟲,搜刮來了不少資產,趙樞反倒覺得自己現在任重道遠。
這都是錢,這都是民脂民膏,
怪不得曹文逸非得求自己親自前來。
如果只是來一個普通的文官,就算是包公復生,也不過是清點一人,
包公走后,這里的吏治很快又會崩潰。
想守制一方,老子需要更多的錢糧和更大的權力,現在還得需要自己的班底啊。
“洪中孚這個人到底如何?”趙樞問最近跟洪中孚接觸頗多的宇文黃中。
宇文黃中能感覺到趙樞的野心,可在感覺到趙樞野心的同時他并沒有拒絕為趙樞工作,
他不僅用出色的口才幫趙樞聚斂財物,還積極幫他處理一些地方的雜事,趙樞對他也多了幾分信任。
雖然沒聽過宇文黃中的名號,不知道他在歷史上如何,但趙樞還是決定大膽使用一下這位謙和的文士,甚至直接將褒貶官員的機會送給他。
宇文黃中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道:
“洪太守為人不錯,當年守制一方,也算是老成持重,只是當年鑄錢之事…哎,臣也不知該如何評價,唯有請肅王決斷了。”
大宋的幣值跟他們的官制一樣混亂,除了銅錢,他們還發行了大量的鐵錢。
當年洪中孚這個經濟學鬼才發現有人用鐵錢跟遼人交易的時候大驚失色,立刻表示怎么能白白給敵人送鐵?
趙子一聽也對,趕緊問洪中孚有什么解決的辦法,
自信滿滿的洪中孚立刻出了一記讓人鬼哭狼嚎的絕招——在鐵錢里加錫和鉛,這樣就會變得更脆,遼人和西夏弄去鑄兵器,以后還不是被大宋一波平推?
趙子當時就感慨這么簡單的事情怎么之前就沒有想到,趕緊給老洪升官,然后瘋狂造了一堆鐵錢,準備用假錢重創遼國和西夏,爭取將他們一波帶走。
可他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面不配合怎么辦?
遼國人又不傻,一看你的錢就有問題,他們本來就懶得用大宋的鐵錢,后來直接盡數廢除,用茶葉、布、銀子交易還不是美滋滋。
于是這一堆鐵錢就僵住,回頭倒是割地本國的韭菜不要不要。
大家常說古人的智慧不俗,千年后也有人覺得這是不是書上的段子,故意來惡心趙子,直到97年挖出來了幾個崇寧通寶做了一下成分分析,大家才終于相信原來當年還真有這種蠢得鬼哭狼嚎的人。
如果手下有諸葛亮、范仲淹,趙樞說什么也不會用洪中孚這樣的人,
但現在手上就這幾個臭魚爛蝦,這洪中孚的人品已經算是勉強可以,這次在與楊寅新的爭斗上也體現出了一個老卷王的特征,這樣的人才趙樞不利用就有點可惜了。
“就以楊寅新為突破口,在淮南東路做些事情,
叫良臣好生準備一番吧。”
宇文黃中默默點頭,他能感覺到趙樞準備對楊寅新用一些非常手段,
他喜歡這種被人當成自己人的感覺。
趙樞曾經仔細研究過大宋的諸多律條和判罰實例,發現大宋不殺文人這規矩也不是從開國就有,基本是從真宗朝開始突然偃旗息鼓,不大規模打仗的時代就像被閹了的貓,特別平和。
可就算是仁宗朝,終究有一種罪名是規避不了一死。
那就是謀反。
仁宗朝時重臣張耆之子張得一因為投降了起義軍,后來難逃一死,現在方臘起義,正是他做文章的大好良機。
楊寅新現在志得意滿,正等著湊夠助軍款,一下成為趙樞身邊的紅人,殊不知趙樞正準備一口殘忍的大黑鍋扣下來,不僅將他殺死,而且還要殘忍的奪去他辛苦攢下的家產。
他甚至不知道,趙樞這個計劃在剛剛認識曹文逸且聽聞方臘起義之事的時候就已經定下。
除了隨機挑選一個江南的大戶指定為謀反對象,趙樞還對做了別的考量,仔細制定了一點見不得光的細小手段。
之前那個奉命出使遼國的大宋使者邢煥已經深受其害,
他被趙樞扣上了一頂賣國的帽子,威脅要殺全家,還把他的家人一一登記造冊,派人監視,出來混說殺全家就殺全家。
邢煥哭著求饒,可趙樞要是饒了他,讓他繼續好好混日子,這終究是王黼心中的一根刺,
王黼若是感覺到有威脅,殺死他比殺條狗也只是稍微費勁了那么一點點。
邢煥犯在趙樞的手上,趙樞總不能輕輕放下,
于是,他給邢煥出了個很好的主意——
幾天后,邢煥偷偷托人跑到了梁師成府上,嚷著要親自面見梁師成。
當日派遣邢煥去遼國的時候,梁師成和邢煥還恩若父子,授意派人去跟遼人談判也有梁師成的謀劃,
現在這個小官逃回來,梁師成趕緊接見了他,看看他有沒有暴露。
不管有沒有,梁師成都準備殺了他,
當時派一個小官出去的時候梁師成就做好隨時干掉他的準備,只有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邢煥見了梁師成,嚎哭著說起了自己的經歷,
他說自己被遼人扣下,準備回來送給趙樞,任由趙樞拿捏,
邢煥自覺不能出賣家人,不能出賣梁大官和王相公,所以在進入開封后利用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偷偷溜走。
他在開封連家都不敢回,一直在仔細觀察著周遭的一切,后來蔡京復相,王黼對趙樞畢恭畢敬,邢煥生怕自己被王黼出賣,這才一直等待機會跟梁師成見面。
他表示,梁大官當年對自己不薄,就算現在自己窮途末路,也記得當年的恩情,絕不會出賣梁大官。
梁師成本來已經準備好叫人把邢煥抬走,可聽到此言,他的眼神突然稍多了幾分平和,他緊緊盯著邢煥,嘆道:
“當真?”
“自然當真!”
趙樞的經驗告訴自己,久居上位的老人失去權力后,就算再風輕云淡,也總不甘心。
梁師成一度號稱隱相,地位連蔡京都頗為畏懼,可就因為趙樞異軍突起,梁師成已經漸漸失去了趙官家的恩寵,宮中眾人也并不唯他馬首是瞻。
這讓梁師成非常落寞。
尤其是之前與自己恩若父子的王黼居然背叛自己去投靠蔡京,讓梁師成心中陣陣窩火,可又不得不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現在只剩邢煥這個難得的好人,梁師成愿意留他一命,以觀后效。
見自己已經取得了梁師成的好感,邢煥隨即向梁師成提出了一個非常毀天滅地的計劃——
邢煥表示,他希望能招募殺手,刺殺肅王!
這主意一出,梁師成當場就傻了。
他的位置被趙樞輕易奪走,想過很多反抗的手段,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去殺趙樞。
畢竟他姓趙,
而梁師成不過是趙家的奴婢而已。
他想都不想就否決了邢煥的提議,可邢煥一把抱住梁師成的雙腿,聲淚俱下地表示自己與趙樞不共戴天。
邢煥說自己已經無法回頭,如果不殺了趙樞,以后遼人隨便跟趙樞一句話,就是他全家滅亡的下場,
就算遼人不動手,王黼要是知道他還活著,說不好也會對他的家人下手。
只有殺了趙樞,邢煥才有重新在太陽下呼吸的可能。
“隱相,咱們拼死一搏,還有機會啊。
我不用隱相出頭,自己愿意去募集殺手,總有機會殺死趙樞,到時隱相蔡京王黼還會回來向隱相低頭。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荒唐,簡直是一派胡言!”
梁師成長袖一甩,直接攆走了邢煥。
他不殺邢煥已經很不錯,又怎么會為了一個小官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但邢煥人雖然離開,可他的提議已經在他的心中緩緩萌芽。
趙樞畢竟是皇子,又擁有一件罕見的寶貝,用尋常的手段最多把他攆回家中,再過幾年東山再起,他甚至還有染指大統的機會。
邢煥說的不錯,也只有殺了他,才是最好的機會。
而就在此時,梁師成打聽到趙樞準備離開開封去處理江南的民亂,
而據說,市井中也有人在秘密巡訪殺手,準備趁此機會干掉趙樞。
一定是趙樞得罪的人太多,搞不好這雇傭殺手準備對付他的正是現在看上去對他畢竟畢竟的王黼。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梁師成這些日子一直叫人緊緊盯著邢煥,發現他確實是自己一個人秘密居住,一副朝不保夕的模樣,這才終于放心,召回邢煥。
他告訴此人,自己可以出巨款招募一伙江洋大盜,正好市井中有人招募殺手,邢煥就帶著這些人去報名。
“如果敗了…”
“如果敗了,某就隨便攀咬,絕不為難隱相。”
梁師成贊許地點點頭,心道自己以前為什么沒有發現這樣的人才。
“去吧,汝妻子吾養也,勿慮之。
對了,你有個女兒是吧,我幫她擇一門好親事。”
邢煥不住地點頭,拿著梁師成的錢千恩萬謝離開。
他用這錢迅速招募了一伙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靠著趙樞的門路加入了李師師組織的刺殺趙樞的團伙。
李師師認識的三教九流人物眾多,自然也不會蠢到公開自己的身份,邢煥雖然不會武藝,但是他作為謀士的身份出現,憑借自己多少當過官的經驗,居然混的還算不錯。
最重要的是。
梁師成給了邢煥不少錢,為了在一群江洋大盜中混下去,邢煥的出手那不是一般的大方,可以說是相當的大方。
這一路上有人染了風寒,邢煥二話不說掏錢請郎中,
有人的衣服磨破,邢煥也立刻給他們買件新的。
這年頭的江洋大盜出去吹牛逼的時候都說自己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可各種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尤其是被官府追的到處跑的時候,那真是既要防著官府,又要防著自己人。
可邢煥這一路上如此大方,還給他們的刺殺行動不斷出謀劃策,一群人頓時將邢煥當成了老大,還呼他為“及時雨”,眾人甚至忘記了背后還有一個更大的金主,把邢煥當成了自己的大哥。
邢煥也是當過縣官的人,才懶得跟這些江洋大盜一般見識,
但形勢比人強,
他必須要完成肅王給的使命才有機會重新回到陽光之下,
這些現在口口聲聲呼自己為大哥的人…
對不起啦!
邢煥來之前已經跟王永訂好了計劃,
他們等趙樞在揚州布置妥當,之后等待趙樞的進攻命令就發動攻擊,
以趙樞的本事和揚州的禁軍,肯定把這些江洋大盜殺的落花流水,
刺殺皇子這可是不得了的事,到時候肅王想栽贓誰就栽贓誰,把王黼和梁師成都栽贓為反賊弄死,邢煥也能回到陽光之下。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揚州他們突然遇到了同行,這讓事情頓時發生了一些恐怖的意外,而邢煥這個名字也將徹底消失,一個即將被后世金人牢牢銘記的人物即將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