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師教了什么?”
吃晚飯的時候,蔣太光笑著問了一句。
他兒子蔣天樂嘴里還包著飯,搖搖頭,嗚囔著說道,“還沒正式上課呢,今天老師給我們講了講學校的情況,然后又讓同學們自我介紹。”
“自我介紹?”蔣太光皺了皺眉毛,“為什么要自我介紹,以后不就慢慢都認識了么?”
“老師說,不僅僅要讓同學們相互認識,而且還要鍛煉我們的表達能力,還有勇氣。”
蔣太光嘆了口氣,他倒是沒覺得老師說的有什么毛病,只不過這已經開學幾天了,還沒有開始正式上課,總讓人有些焦心。
其實原本蔣太光并不想讓兒子轉校的,畢竟孩子這學期已經五年級了,要轉校的話,還需要去適應,非常麻煩。
不過蔣天樂原來所在的學校卻主動讓他們轉校,因為他們學校教學樓很破,老師也不夠,附近本來沒有其他小學,這個學校一個年級三四百人,實在教不過來。
同班的不少學生離新辦的深空希望小學比較近,就轉過去了,后來蔣太光想了想,也把兒子轉了過去。
只不過轉過來這幾天的情況卻讓他感覺不太妙。
九月一號就開學了,當天沒上課可以理解,畢竟學生剛到,需要適應。
二號還是沒有上課,到了三號遇到星期天直接放了一天假。
終于迎來了四號,回來一問,竟然還沒有上課。
這學校不會就是個空殼子,鬧著玩的吧?
“不過老師們說了,從明天起就開始正式上課了,到時候會有別的老師過來給我們上一天課。”
“別的老師?哪個學校的?”
蔣天樂搖搖頭,“不知道,老師只說是很厲害的老師。”
蔣太光拍了拍腦袋,這學校真的有問題,連老師都要向別的地方借。
明天還是得去學校看看,如果不行的話還是把兒子給轉回去。
蔣太光家在集上開了個包子鋪,早市結束之后,他就去了深空希望小學。
到了門口,卻被門衛攔住了。
“家長進去,需要登記。”
蔣太光愣了一下,進學校還要登記?
“黃叔,你又不是不認識我,還要登記啊。”
“認識也要登記,學校定下來的規矩。”
“好吧。”
蔣太光老老實實地在本子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事由,時間…現在是八點十分。”
等到蔣太光寫完之后,黃叔拿著本子看了看,“你進去聽課?”
“我進去聽聽看老師教得怎么樣。”
黃叔撇嘴道,“瞎操心,進去吧,知道天樂班在哪兒吧?”
“知道,開學的時候去過。”
黃叔把門打開讓蔣太光進去,這會兒學校院子里面一個人沒有,中間砌了一個壇子,里面種著一個老松樹,另一邊是旗臺,一面鮮紅的國旗飄蕩在上面。
上次開學的時候他帶兒子過來報名,倒是沒有注意學校里的景色,主要當時學校里到處都是人,也很難注意到這些靜態的東西。
學校談不上多漂亮吧,不過勝在寬敞而整潔。
總體來說,肯定要比之前的學校好很多,不過蔣太光也知道,一個學校的好壞,關鍵不在于環境,而在于師資。
只要老師好,環境差點也沒事,如果沒有好老師,再漂亮的學校也是空殼子。
五年級在三樓,蔣太光沒急著上去,先在一樓逛了逛,都在正常上課,也跟之前的學校沒什么區別。
隨后他又上了三樓,還沒到兒子所在的教室就聽到一陣笛子聲,竟然是耳熟能詳的《茉莉花》,還蠻好聽的。
循著聲音走到教室外面,蔣太光看見講臺上站著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老師正給學生們演奏那曲《茉莉花》。
一曲演奏玩了之后,女老師笑著說道,“哪位同學能把我剛才吹的這首曲子哼出來?”
沒人回答,不過能看得出來不少學生都躍躍欲試。
女老師直接點名,“這位同學,剛才聽你哼得不錯,能不能上來給大家演示一下。”
蔣太光一看,被點到不是他兒子蔣天樂么?
蔣天樂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走上臺去,不過他不好意思開口,女老師又帶著他哼了一句,然后他才開始哼出聲來,只是聲音很小,很難聽得見。
女老師又對其他人說,“有會哼的,跟著一起。”
陸續的,下面的同學也開始跟著哼,起初聲音有些亂,女老師又領著他們哼了一遍,很快同學們就找到了節奏,越哼聲音越響。
等到哼了幾遍之后,女老師做了一個停的手勢,然后對蔣天樂說,“這位同學,謝謝你,下去坐吧。”
之后,女老師又教學生們代入歌詞唱了一遍。
女老師的聲音實在太好聽了,唱歌更是非常專業,可能也是因為人有親和力加上唱得好聽,學生們學起來非常快。
蔣太光不禁感慨,要是他小時候有這么一個老師教他音樂,他現在唱歌也不至于這么難聽。
同時他也為兒子高興,剛才見兒子上去哼唱的時候,他心里就揪著的,生怕兒子緊張。
讓他沒想到的是,兒子竟然表現非常不錯,又讓他油然生出一種驕傲感。
一節課很快結束,女老師笑著說道:“各位同學,下課了,大家出去玩一玩吧。”
等到女老師走后,蔣太光注意到,很多學生都沒有出來玩,而是依舊在學那首《茉莉花》。
蔣太光怕兒子發現自己,課間跑到二樓待了一會兒,等到下節課開始的時候才又上去。
預備鈴結束后沒一會兒,一個年輕的男老師拿著教案走到了教室門口,不過他并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著,一直等到上課鈴響,他才走進去。
蔣太光看著年輕的男老師,忍不住感嘆,這學校的老師是特意找的么,怎么都這么年輕,而且長得還好看。
“這節是什么課?”
蔣太光好奇地伸頭看了看,見到學生們面前都擺著語文書。
哦,原來是語文課。
其實蔣太光覺得,語文這種課,還是得老教師來教最好,因為老教師經驗足,而且基礎扎實。
“同學們好,我叫于東,今天有幸能過來為大家上一堂語文課。”
男老師上來先做了自我介紹,不過這話怎么聽起來怪怪的,有幸就不說了,怎么上一堂語文課,聽起來好像后來就不來上了一樣。蔣太光忽然想起兒子昨晚的話,似乎是有請外校的老師過來上課。
“因為后面將由別的老師帶你們語文,所以今天我就不將書本里面的內容了。”
蔣太光挑了挑眉毛,呀,還真就上這一節課啊。
這學校為什么這樣安排?
站在講臺上的于東并不知道外面還有家長在“監聽”,還以為是有老師偷偷跑過來聽課。他看著學生們呆呆地望著自己,明白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所以他們對自己有些陌生。
想了想,他笑著說道,“剛才程老師是不是教了你們一首歌?”
學生們紛紛點頭,還有的學生開口回答:“是的。”
“是什么歌,叫什么名字?”
“叫茉莉花。”這次回答的人變得更多。
于東笑了笑,果然,提到上節課的事情,學生們積極性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那你們還記得怎么唱么?”
“記得!”
于東笑著走下講臺,靠著桌子,“這首歌我小時候也學過,不過時間太久了,我有些不太記得歌詞,有誰能提醒我一下?”
“我我我!”
站在教室外面的蔣太光忽然笑了,第一個舉手的就是他兒子,可能是上節課上臺后給了天樂極大的勇氣,現在天樂非常積極。
于東點頭道,“好,這位同學,你跟我說一下,歌詞是什么?”
“歌詞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等到蔣天樂說完之后,于東笑道,“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蔣天樂。”
“謝謝你,蔣天樂同學,我已經想起來這首歌的歌詞了。”
說著,于東走上講臺,在黑板上把《茉莉花》的歌詞寫了出來。
字真好看,這是蔣太光的第一感覺,別看這老師年輕,但是字卻寫得蒼勁有力。
寫完歌詞之后,于東轉過身說道,“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又香又白人人夸。那我問大家一個問題,如果現在有一朵盛開的茉莉花擺在你們面前,你們會怎么夸它?”
“漂亮。”
“鮮艷。”
“香氣撲鼻。”
“花香怡人。”
于東笑著點頭,“好,都很不錯,不過這都是詞語,大家能不能想到更長一點的?比如說用你們剛才說的這些詞語,寫出一些句子來,遠遠的,我看到一朵鮮艷的茉莉花,還沒等我走到跟前,香氣就已經隨著風吹進我的鼻子里。”
其實眼前的這些學生都已經學過寫作文了,不過鄉村教育對這一塊并不十分重視,所以孩子們的語言組織能力相對于市里面的學生要弱一些。
這所學校,于東以后肯定還會來,但是他能教學生的不會太多,只能通過這種方式,讓學生們打開思維。
“同學們,我們在表達的時候,首先要知道的是我們想要表達什么。比如咱們現在要表達什么?”
“要夸一夸茉莉花?”有學生不確定道。
“沒錯,我們想要表達的就是夸茉莉花。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然后再去想如何表達。關于如何夸一朵花,大家可能學過一些相關的詞語或者文章,這很好,但是這并不是根本。”
“老師,什么是根本?”有學生問。
于東笑道,“根本就是我們心里想到了什么,或許有些同學會說,說起茉莉花,我什么都想不到,甚至我都沒看過茉莉花,不知道茉莉花長什么樣。”
很多學生都點頭,他們確實連茉莉花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但是我們人是有主動性的,我們長了腿,可以走路,長了眼睛,可以看東西,長了鼻子,可以聞氣味…只有多觀察,多感受,我們才會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于東轉身將黑板擦干凈,然后又說,“我們現在不去看歌詞,只聽旋律,會想到什么?沒關系,想到什么都可以說,不管是不是跟茉莉花有關。”
有一個學生舉手。
“這位同學,請說。”
“我一想到這首歌就想到了程老師,程老師人很漂亮,聲音也很好聽,而且特別溫柔,她教我唱歌,我一學就會了。我沒見過茉莉花,但是我覺得,茉莉花應該就長得像程老師,溫柔,和藹,親切,美麗。”
其他好幾個同學也舉手。
“好的,咱們一個一個來,這位同學。”
“我也會想到程老師,但是看到程老師,我又會想到我姐姐。我姐姐跟程老師一樣漂亮,她在上大學,有時候回來會教我寫作業。我姐姐喜歡穿白色的衣服,所以我覺得茉莉花肯定是白色的,象征純潔。”
“這首歌我小時候,爸爸教過我…”
嚴格地說,于東這堂課并不是語文課,而是一堂寫作啟蒙課。當然,如果學生們了解到表達的重要性,也自然會明白語文學習的必要性,這是一個過程。
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于東笑著跟學生們揮揮手,然后宣布下課。
他這邊剛走出教室,蔣太光就迎了上去,“于老師,你好。”
于東好奇地看著對方,“你好,請問你是?”
“我是蔣天樂的爸爸。”
原來是家長而不是老師,于東笑道,“哦,剛才那位自告奮勇回答問題的同學,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于老師,我剛才聽你說,以后不在這里教書了么”
于東笑著解釋道,“其實我是金陵藝術學院的老師,只不過深空小學今年剛辦,所以我應邀過來給學生們上一節課。以后應該還會再來,不過可能次數不會多。”
聽到這話,蔣太光遺憾道,“可惜了,于老師你的課教得太好了,如果能一直在這里教書就好了。”
“過譽了,其實我的課只能偶爾給他們上一上,他們這個年紀更多的還是要面對枯燥的基礎知識學習。我想在這一塊,別的老師比我要更有經驗。”
“于老師你太謙虛了。”
于東笑著搖搖頭,“如果沒什么事情,我就先失陪了。”
“好的,好的,于老師你忙。”
原地站了一會兒,蔣太光準備回去了,不過走到樓梯口迎面見到一個熟人。
“魏良友。”
“蔣太光。”
“你調到這里來了?之前你不是在河套教書么?”
魏良友笑道,“河套那邊樓太破了,準備要改造,學生也轉了一些到這邊來,我就跟著過來了,你家蔣天樂也轉來了?”
“是啊,轉來了。”
“挺好的,你今天過來有什么事情?”
“我就是來瞎轉悠。”蔣太光笑了笑:“剛才聽了一節五年級的語文課,說得挺好的,可惜那個只在這講一節課。”
魏良友詫異道,“你去聽了?”
“是啊,去聽了。”
“你運氣可真好啊,我想去還沒辦法呢,學校下了通知,不給我們去聽課。”
“為什么?”
“因為怕我們都過去,影響課堂進程啊。”魏良友羨慕地搖了搖頭,“這節課,一般人可聽不著。”
蔣太光挑了挑眉毛,“那個于老師有什么來頭?你說得這么玄乎。”
魏良友笑呵呵地說道,“你知道這學校叫什么名字么?”
“深空希望小學啊。”
“那我告訴你,于老師是個作家,之前寫過一本書,就叫深空。”
“啊?”蔣太光一下子就愣住了。
“所以說,于老師哪是什么普通老師啊,人家可是知名大作家,而且還是燕師大中文系畢業的高材生。你家蔣天樂有福啊,我們想聽他一節課都沒機會呢。”
“那,那個音樂老師呢?”
“你說程老師啊,她跟于老師是夫妻,是金陵藝術學院的音樂老師。”
蔣太光呆呆地說道,“怪不得教的都這么好。”
本來吉米的意思,于東他們給學生上課的時候,請一些記者過去幫忙宣傳宣傳,不過最后被于東給否決了。
如果只是采訪他倒也好辦,但是一堆記者跑到學校去,哪還能安安穩穩上課。
他們去給學生上課,可不是為了搞噱頭,而是真的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支持一下基礎教育。
這件事情之后,于東跟程硯秋他們都要開始全身心地準備結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