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4

　　占城國王婆賴，跟越南阮主是親戚，論起輩分來大概屬于表兄弟。

　　兩國曾經聯姻嘛。

　　劉湘客被請進王宮，婆賴帶著大臣滾出來，君臣一起跪地參拜，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丟臉。

　　一國君主，對自己下跪，這讓劉湘客渾身舒爽。

　　劉湘客趾高氣揚，一言不發，鼻孔朝天望著前方。

　　“貴使請入內，小王已經準備好歌舞酒食款待。”婆賴非但不因此生氣，反而變得更加敬畏，說話時都帶著諂媚的語氣。

　　劉湘客突然開口：“我主君臨天下，占城世為中國藩屬，為何一直不來朝拜？”

　　此話翻譯之后，剛站起來的占城國君臣，嚇得再次跪下。

　　婆賴說道：“都因廣南國（越南阮主）欺壓，逼迫占城為其屬國。小王一心仰慕中國，這次就算身死國滅，也要冒險去中國朝見！”

　　劉湘客怒斥道：“一派胡言！你若有心歸附，可派人暗中朝貢，難道阮氏還能發現不成？你連使者都不派一個，說明你根本就沒有視中國為宗主！”

　　婆賴不知如何接話，扭頭看向自己的大臣。

　　赫屠連忙說：“貴使容稟，占城偏僻，不知中國實情。還望贖罪！”

　　“對對對，這里消息不通暢。”婆賴連忙說。。

　　劉湘客不依不饒：“我剛才進城，就看到賓童龍有中國商賈，你們的消息又怎會不靈通？”

　　這對君臣啞口無言，被嚇得臉色發白，看來中國皇帝是真生氣了。

　　愣神一陣，婆賴突然哭泣磕頭道：“是小王的錯，請中國皇帝陛下恕罪啊。”

　　國王都撒潑耍賴，劉湘客終于放過，冷哼道：“要請陛下恕罪，你就親自去南京請罪！”

　　“一定去，一定去！”婆賴連聲說道。

　　中國皇室離開京城，文武百官都覺得不保險。

　　小國的君主卻無所謂，只說鄭和下西洋，中東和印度是派使者隨船到中國。而南洋地區，卻有好幾個國王，把妻兒一起帶上，拖家帶口跑去北京朝貢。

　　這些國王，到了北京都不想走。

　　就像后世非洲小國的總統或者酋長，長期住在歐美一樣，死活都不愿回自己的國家。只病死在中國的小國國王，史料記載的就有三個。而且其中一個，只讓長子回去繼位，王后和其他王子全留在中國定居。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復，劉湘客終于邁開步伐，在君臣的簇擁下走進去。

　　美酒美食端上來，樂隊和舞娘也就位。

　　劉湘客和隨團使節，一邊吃喝，一邊欣賞，完全把這兒當成自己家。

　　一曲舞罷。

　　婆賴朝大臣擠擠眼，赫屠立即開口：“使者大人，廣南國不斷驅逐流民到我國墾荒，這些流民還不給我國納稅。國王如果去了中國朝拜，阮氏趁機出兵入侵怎辦？”

　　劉湘客冷笑道：“他敢出兵，中國必派大軍遠征！”

　　得此承諾，君臣大喜，終于抱到大腿了。

　　婆賴還覺得不放心，說道：“請皇帝陛下，派一千天兵過來，長期駐扎在賓童龍。這些天兵的糧食，由占城國供應。如何？”

　　還有這種瞌睡來了送枕頭的好事？

　　朝鮮算一個，占城算一個，居然都主動請求中國駐軍。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算很離譜。

　　你看幾百年后的日本和韓國，還不是提供軍費讓美國駐兵。若是哪天美國撤軍，韓日兩國肯定抱著大腿求爸爸別走。

　　劉湘客沒有當場答應，而是板著臉說：“我朝士卒，驍勇善戰，南征北討，無往而不勝。別說一千，就算五百人駐守賓童龍，廣南兵來了也必大敗而回。你這個請求，去南京當面求陛下吧。“

　　“是是是。”婆賴連連點頭。

　　東拉西扯半天，劉湘客聽翻譯說過此國風俗，非常不高興的問道：“占婆民間似以女子為主，豈非顛倒乾坤耶？”

　　翻譯不知道顛倒乾坤怎么講，便說道：“你國民間，不該女子做主，應當男子做主。”

　　婆賴連連稱是，又嘆息說：“歷來風俗如此，實在是改不過來。”

　　占城國，還保留著母系氏族遺風。

　　家族以母系來劃分，財產由女兒繼承，年齡越小的繼承越多，兒子則什么都拿不到。結婚的時候，也是男人嫁進女方家里。

　　當然，城里不一樣，這些現象都在鄉村。

　　劉湘客說道：“男為乾，女為坤。男為天，女為地。你們啊，應該多建學校，教化那些鄉野之民，讓他們曉得這些道理。”

　　婆賴說：“貴使說得對，可沒那許多學者做老師。”

　　劉湘客笑道：“這好辦，我國天子尊奉圣人之道，以教化天下萬民為己任。回去之后，我會稟明圣上，必可派先生過來教化占婆百姓。”

　　什么乾坤顛倒，都是鬼扯，建學校實行漢化才是目的。

　　赫屠很不高興，他是先知，壟斷著知識，不怎么喜歡中國插手這方面。

　　劉湘客在占城耍了半個月，國王婆賴麻溜啟程隨行，還帶上自己的王后、妃子和兒女。至于國政，交給大臣赫屠處理。

　　赫屠高興得發瘋，只求國王永遠別回來。

　　卻說越南的阮福瀾，得知占城國王去中國朝見，頓時有些急了，把兒子阮福瀕叫來商量。

　　阮福瀕說道：“父親莫急，應當立即出兵！”

　　阮福瀾猶豫道：“中國皇帝怪罪怎么辦？”

　　阮福瀕說：“給占城國內的越南百姓，提供糧食和武器，我們再派兵混進去。中國皇帝若是追究，便說占城國王殘暴無道，激起農民起義，與我們阮氏無關。”

　　阮福瀾眼睛一亮，拍手道：“好主意！”

　　占城國王一大家子，坐船到廣州就沉迷了。進城逛了一圈，國王和王子皆樂不思蜀，甚至都不想去南京了，只愿一輩子住在廣州享福。

　　占城國屁大點地方，只首都一座城市像樣，而且還是低矮的土墻。

　　吃食方面，來來去去就那幾樣。

　　娛樂方面，也就唱唱歌跳跳舞。

　　吃喝玩樂，哪有廣州舒服？

　　“使者大人，廣州這樣的巨城，在中國有多少？”婆賴忍不住問道。

　　劉湘客微笑：“數不勝數。”

　　婆賴對此表示懷疑，但很快就相信了。

　　因為船隊每次靠岸，都停靠在大城市，也就剛剛發展的上海有些拖后腿。

　　接著又是長江沿岸大城，把婆賴看得眼花繚亂。

　　一直到了南京，婆賴噗通跪在碼頭上，對著雄偉的城墻匍匐跪拜：“真主啊！”

　　國王跪下，全體王室跟著跪拜。

　　不僅是劉湘客，就連碼頭上的苦力，都露出鄙視兼自豪的笑容。因為眼前這種場面，幾乎每年都會上演，南京城總能讓番邦蠻夷震撼得下跪。

　　數日之后，婆賴進宮覲見。

　　他如同夢游一般，在紫禁城前進著，巍峨漫長的宮墻，讓他覺得自己的王宮如同乞丐居所。

　　在某個大殿，婆賴見到皇帝，完全忘記跟禮官學習的禮儀，下意識的就直接跪倒。而且，是匍匐跪地，還想爬過去親吻皇帝的靴子。

　　親吻靴子，并非下賤，而是對尊位者表示由衷的臣服。

　　“退下！”李香君厲聲呵斥。

　　婆賴有些懵逼，咋臣服效忠還不對了？

　　趙瀚忍俊不禁，說道：“賜坐吧。”

　　婆賴謝恩落座，偷偷打量皇帝，頓覺威嚴無比，心想中國皇帝果然不是凡人。

　　也沒啥好聊的，都是全無營養的話。

　　具體的外交計劃已經制定，中國派兵一千常駐賓童龍，糧食由占城國提供，士兵工資和其他軍費由中國提供。占城國為中國藩屬，占城國的余糧，也會賣給中國商人，不再賣給阮氏政權。中國皇帝，冊封婆賴為占婆國王，并賜予金印。

　　而且，這次占城國進貢大量烏木、象牙、犀牛角、珈藍香、降真香等土特產。中國回賜大概等價的布匹、瓷器、茶葉，反正兩國政府都有得賺，相當于一場長途貿易。

　　中國派老師去占城國建學校，這個也無所謂，婆賴分分鐘表示愿意。

　　瞎扯一通之后，婆賴突然又跪下：“陛下，小王請求定居南京！”

　　聽到翻譯這話，趙瀚有些不明白，問道：“你留在南京，占城國內怎辦？”

　　婆賴說道：“讓兒子回去當國王。”

　　趙瀚想了想，哭笑不得道：“那好，南京城外的玄武湖邊，有營造商社建了房子，你去買一套住下吧。”

　　“多謝陛下恩典！”婆賴大喜。

　　離開皇宮，婆賴把長子婆圖叫來：“我要留在南京，你回去做國王吧，再派人運些財貨過來。”

　　婆圖說道：“父親，我也要留在南京，讓二弟回去做國王就好。”

　　于是，婆賴又把次子叫來，結果次子也不愿回去。

　　好說歹說，父子三人一頓忽悠，第三個兒子終于答應回國繼位。

　　一家人馬不停蹄的，跑去酒樓吃飯，雖然朝廷也對外賓提供伙食，但那種工作餐哪有酒樓的美食好吃？

　　店伙計一看陣仗，頓時就笑了：“有外賓，包廂伺候！”

　　真正的意思是：又有肥羊，可勁兒的宰！

　　也不曉得這一大家子，手頭的錢能在南京揮霍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