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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抽絲剝繭

  當左章謝絕了陳希和蕓娘的盛情挽留,與阿黎離開私塾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而待到他走出了蕭縣地界,就聽一路沉默的阿黎忽然語氣莫名的開口道:“你其實早就知道蕓娘住在這里了。”

  “猜錯了。”左章把玩著手中溫潤無瑕的青色玉佩,瞥了一眼面露不忿的阿黎,輕聲笑道:“我是聽上香的香客說的。”

  “你胡說!”阿黎篤定道:“上香的香客那么多,進了寺門后除了祈愿敢說話的都少!”

  左章聞言哈哈一笑,“是寺門外的香客說的…”

  “還在扯謊!”阿黎氣惱的打斷左章的話頭,嬌聲駁斥道:“你一整天都在大殿里,你能聽到的事情,我怎么會聽不到!

  “你還說你師父找他們化緣化了好多銀子!若不是認識他們你怎會記得那么清楚,更何況你還能一下就找到他們!”

  面對阿黎深思熟慮后的指控,左章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沒辦法反駁,頓時無奈聳肩道:“你說得這么有理有據,我不承認都顯得我不夠坦誠了。”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阿黎氣咻咻的哼了一聲,面上盡是羞惱之色,“你還說我呆傻憨癡不知禮數!”

  “這八個字你倒是記得清楚。”左章哭笑不得的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生氣的阿黎,“所以你只是不忿我說你傻吧?”

  心中確實因此而氣憤的阿黎正要否認,就見左章輕輕搖頭問道:“文脈慎行、省思、文心、篤信、載道五境,你覺得陳希的修為在哪一層?”

  阿黎愣了一下,猶疑道:“你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左章哈哈一笑,表情認真了些許解釋道:“不管陳希的修為如何,在你還沒進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你是妖族了。

  “雖然我讓你幻做沙彌確實有試探陳希的想法,可當時我如果不說你來歷復雜,陳希就不會信任我,更不會把玉佩交給我。

  “至于呆傻憨癡不知禮數,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多嘴多動,結果你還在我背上寫字,你說你不傻誰傻。”

  阿黎聞言想起自己因太過好奇而忍不住暗暗詢問的事情,心虛剎那立即反駁道:“誰讓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隨你信不信。”左章無所謂的擺擺手,運起萬里無蹤身法,僧袍飄飄向著正心寺方向掠去。

  “說不過人就跑!果然是禿驢!”阿黎哼了一聲,見左章遁速不快,便暗運遁法飛鳥般跟在左章身邊,“你說沒騙我,今天的事情怎么解釋?”

  “女人的好奇心吶…”飛掠間閑來無事的左章眼珠一轉正經說道:“我師父當初如何化緣,怎么修繕正心寺,你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在他老人家圓寂之前,他就將這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我,讓我償還因果。

  “至于陳希和蕓娘的事情,是我用了一門名叫他心通的法術,趁香客拜佛祈愿時毫無防備,窺探了他們的記憶。

  “所以我說是香客告訴我的,確實是實打實的真話。”

  正經的表情和玄乎其玄的說辭頓時驚到了阿黎,甚至嚇得她退開兩丈之遠,深怕左章窺探到她的心事。

  “知道害怕了?”左章忍著笑警告道:“知道怕就老實一點,你的鬼心思在我面前是藏不住的。”

  阿黎聞言一驚,剛想再退開兩丈,卻忽然想起與左章打交道的細節,頓時羞惱的重新掠回左章身邊,“又在騙我!”

  “沒有啊。”左章假作遺憾的繼續忽悠道:“我現在學藝不精,這門法術只能用在普通人身上。

  “等到修為高深了,你的心事就真的藏不住了。”

  “我才不信!”阿黎撇了撇嘴,卻半信半疑的微微松了口氣。

  兩人就這么一邊趕路一邊東一嘴西一嘴的聊著,不一會就回到了古縣地界。

  而剛進古縣界內,阿黎就轉身向縣城中去,絲毫沒有隨左章上山歸寺的意思。

  “這么沒有安全感嗎?”左章看著阿黎飄忽卻堅決的身影,笑了一聲便不再理會,獨自向正心寺方向掠去。

  而待得他回轉寺中,簡單用了些晚飯便將自己關在小殿內,開始臨陣磨槍徹夜鉆研回春針訣。

  “回春針訣說是法訣,其實就是道門運使真氣的技巧。”

  小殿內稍顯昏暗的燭光中,盤腿端坐佛前的左章皺眉琢磨片刻后豎起右手食指,暗暗凝聚真氣于指端。

  眨眼間,一根三寸長的真氣游絲便在左章指端凝聚而出,仿若沒有重量的蛛絲一般,隨著他的操控或盤旋或扭轉,如臂使指靈活異常。

  細細觀察指端真氣游絲針的左章沉吟道:“相較尋常醫者使用的金針銀針,真氣游絲針更加纖細靈活易于操作。

  “可是,尋常醫者隨身帶上幾十成百的銀針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這回春針訣要凝聚和操控復數的真氣游絲針,卻是難上加難!”

  說著,左章豎起右手中指,努力維持第一根真氣游絲針不潰散的同時,開始調動真氣匯聚于中指指端。

  然而事實則正如他所說,真氣匯聚指端容易,外放也不難,可不管他如何努力,第二根真氣游絲針始終無法凝化成絲!

  “在一只手上分心二用,便如同用一只手的兩根手指一個畫圓一個畫方,唉…”

  努力良久不見起色的左章果斷散去指端真氣,同時豎起左右手食指道:“先試試簡單點的吧。”

  說罷,左章調動真氣匯聚左右手食指指端,按著回春針訣凝化真氣游絲針的法門,同時操控兩股真氣。

  一時間,只見時而左手真氣成針,時而右手真氣成針,此起彼落好似袖珍噴泉,像是兩根手指商量好的一般!

  哭笑不得的左章不甘心的深吸一口氣,沉斂心神,竭盡全力嘗試同時操控兩股真氣。

  這一番努力總算讓現狀有所改觀,可是即便兩股真氣偶然間同時凝化成游絲狀,卻要么迅速潰散,要么呆滯僵硬,根本無法操作!

  左章見狀無奈散去真氣,搖頭嘆道:“不行…這針訣練起來毫無捷徑可言,唯一的辦法便是循序漸進熟能生巧。

  “所以我與其在這里嘗試同時操控復數真氣游絲針,不如先將每一根手指凝化游絲針的過程變成本能!”

  主意一定,左章立即沉心操練,不停地在各個指端重復凝聚和散去真氣游絲針的過程!

  而隨著他凝化真氣游絲針越來越熟練,他外放的真氣也在無形間形成一股微風,刮得小殿中燭光搖曳暗影晃動,很是擾人心神。

  可左章卻絲毫不為其所擾,整個人如同瘋魔了一般,不停的折騰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片刻也不停歇…

  次日一早,在小殿中苦修一夜回春針訣的左章頂著通紅的眼睛打開寺門。

  見阿黎按著約定頭一個趕到,他疲憊的說聲交給你了,然后就轉身回到小殿中昏沉睡去。

  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的阿黎眼見左章做了甩手掌柜,噘嘴哼了一聲無可奈何地站在寺門外,透過本命神通幻惑上香的香客,讓他們對正心寺心生疏遠。

  就這樣,眨眼間六個時辰過去,當最后一名香客離開正心寺后,心神頗有些疲累的阿黎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然而她雖疲累,狠狠睡了一覺而倍感精神飽滿的左章卻走出了小殿,優哉游哉的來到了寺門處。

  見四周沒有一個香客,左章心情暢快的伸了個懶腰,摸著僧帽咧嘴笑笑,“好巧啊,咱們出發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說罷,他就從門后摸出銅鎖開始閉鎖大門。

  正準備休息片刻的阿黎見狀,倔強的噘了噘嘴,卻什么也沒說就緩緩向山下走去。

  給大門掛上銅鎖的左章掃了眼阿黎隱露疲態的背影,無聲笑笑后跟著她向山下走去,只是步履悠閑輕緩,頗有幾分閑游山林的感覺。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走著,就在快要走到山腳的時候,沉默一路的左章忽然開口問道:“當初善空怎么惹到你了?”

  “怎么?你要給他報仇嗎?”阿黎頭也不回的哼了一聲,靜默片刻才說道:“我在一個驛站過夜,里面有個做半掩門生意的女子。

  “善空后半夜也進了驛站,見那女子房門半掩著,就鉆了進去。

  “那天晚上那女子受了不輕的傷,神志也變得不清不楚的,善空則丟給那女子五分銀子便走了。”

  平靜無波的描述中,左章卻感受到了一股毫不遮掩的厭惡,不由搖頭嘆道:“這般苦行,真也諷刺。”

  前邊慢慢走著的阿黎聞言螓首微轉,面帶譏誚的看著左章,“你信我的話?也許那善空是個好的,只是被我突然興起害死了。”

  “也有可能哦。”左章無所謂的聳聳肩,轉而問道:“那差點死在我手里的蘇柔呢?”

  “蘇柔姐姐可是個真好人。”阿黎忽然掩口笑了幾聲,只是笑聲中滿是嫌棄,“畢竟愿意肉身布施的的女子,慶州卻是不多見呢。

  “只可惜了那些被她布施的武夫,怕是身子虧損的有些嚴重呢!呵呵…”

  靠!這么勁爆嗎!

  心頭泛起幾分別扭的左章不由咋舌,連忙收斂心神驅走腦海中憑空而生的畫面,連連撇嘴道:“我也是嘴欠,問你這些,凈給自己添堵。”

  走在前面的阿黎卻是冷笑了一聲,斜斜看了左章一眼后哼道:“你也是個黑心腸的禿驢!

  “張嘴就是不可信的鬼話,早晚有一天被你的佛祖發落到拔舌地獄去!”

  “是嗎?”左章歪頭笑了笑,“那你肯定也在那里,畢竟你也是個謊話連篇的,且昨天還成了我的徒孫。”

  阿黎愣了一下頓時想起了那讓自己惱火的八個字,惱羞成怒指著左章罵道:“你個頭上不長毛的禿驢!

  “老娘早晚有一天拆了你的破廟!親手送你去見你那個狗屁佛祖!”

  “那你可要努力了,哈哈哈…”

  跟著阿黎來到山腳的左章長笑一聲,提氣縱身便向著蕭縣方向飛掠而去。

  而羞惱不已的阿黎則一邊施展遁法一邊大聲罵著,所過之處一聲聲禿驢散入風中。

  傍晚時分,趕到蕭縣的左章和幻做小沙彌的阿黎再一次進入了私塾中。

  只是這一次他們卻沒有再去書房,而是來到了一間除一張床榻外再無他物的簡陋靜室之中。

  而在床榻之上,陳希雙目閉合面色沉靜的躺著,似是睡著了一般。

  進入靜室的左章見狀,扭頭看了眼帶他進來的蕓娘,摁下試探陳希鼻息的荒謬念頭,輕咳一聲來到床榻邊站定。

  “陳先生,貧僧這便施展針法,請萬勿抵抗。”

  “大師請便。”閉目靜躺的陳希輕輕應了一聲,然后就再沒發出一絲生息,真真就如睡著了一般。

  “陳先生定氣功夫當真了得。”

  頗感無語的左章虛贊一聲,駢起右手雙指,灑脫的凝聚出苦練一夜才將將能同時凝聚的兩根真氣游絲針,透過陳希胸前孔竅進入其經脈,向著心肺位置探去。

  躺在榻上的陳希只覺仿佛有兩只細小游蟲在胸口游走一般,眉梢不由一挑。

  數息過后,兩根真氣游絲針來至刀鋒陰影邊緣,略作停頓就開始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貼著陰影的邊緣緩緩游移。

  眨眼間盞茶工夫過去,額頭微微見汗的左章終于借著真氣游絲針的探查,找到了刀鋒陰影的一個淡薄之處。

  慢慢來,不能急…

  心中不停對著自己念叨的左章操縱真氣游絲針,一點點從陰影淡薄處探入,靠近蘊藏其中的莫名氣息。

  而隨著真氣游絲針與莫名氣息之間的距離不斷縮小直到于無,眼見莫名氣息始終沒有動靜的左章不由放下了心中懸著的巨石。

  不動就好…

  無意之氣最是好處理…

  不過這氣息怎么有點像石油一樣…

  念頭電轉間,左章操控兩根真氣游絲針刺入莫名氣息之中,輕輕一絞一剜便將一絲莫名氣息分離開來。

  緊接著,兩根真氣游絲針在左章的控制下,宛若章魚觸手一般向著那一絲莫名氣息纏去,眨眼間便將之緊緊裹纏成不漏一絲縫隙的細長梭狀。

  做完這一步的左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調動真氣牽引游絲針,拖拽著那細梭緩緩脫離陰影,順著陳希的經脈從胸前竅穴退了出來。

  成了!總算沒有白練一晚上…

  成功帶出一絲莫名氣息的左章欣喜的擦去額頭汗水,灑脫的豎起指尖,將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真氣細梭放在蕓娘和阿黎面前。

  一直心懷緊張靜靜觀看的兩人運足目力,連著扎巴樂好幾下眼睛,這才看清左章指尖上的細梭。

  而床榻上的陳希也適時睜開眼,起身看著那細梭好奇問道:“智深大師,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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