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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陳希蕓娘

  左章清朗溫和的聲音透門而入,眨眼就傳遍了私塾中的每個角落。

  過不多久,私塾內傳來腳步聲,左章則回頭看向阿黎,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擅做行動后便掛上溫和的笑容,靜靜等著院門開啟。

  咔嗒…吱呀。

  很快,院門打開,一名身材消瘦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內,眼神平和的看了眼左章,然后便頷首行禮讓開兩步:“在下陳希,智深大師請進。”

  “多有叨擾,陳先生見諒。”左章合十施禮,緩緩進入門內。

  站在后方的阿黎見狀連忙跟上,可剛剛走到門前就覺一陣心悸,抬頭看去,卻見面色有些蒼白的陳希正毫不遮掩的打量著自己,眼神中滿是疑惑。

  糟糕!難道被看穿了?

  阿黎心驚之下腳步不由自主的便是一緩,正急思對策之時,就聽先一步進門的左章目視陳希淡然笑道:

  “陳先生,我這徒孫剛入佛門不久,呆傻憨癡不知禮數,來歷又有些復雜,還請見諒。”

  呆傻…憨癡!

  左章你個死禿驢還要臉嗎!

  耳聽得左章將自己說成一個傻和尚,心中本有些忐忑的阿黎差點炸了毛,加持在身上的幻術也險些崩潰!

  而相較之下,正自疑惑的陳希卻面露恍然,先是沖左章點了點頭,然后朝站立門外的阿黎頷首道:“小師傅請進。”

  心中咒罵左章的阿黎頓時一愣,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見陳希允許自己進門,頗有急智的她便迅速鎮定心神,有樣學樣的模仿左章沖陳希合十行禮,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進了門。

  “大師請隨我來。”

  輕輕閉合院門的陳希說罷,帶路向私塾內走去。

  左章道了聲謝緩緩跟上,同時視線不停地在私塾內與陳希身上打轉,不一會就隨著陳希來到私塾中的一間書房中。

  這間書房并不小,不過因為擺著不少書架,擠壓了待客所用的空間,導致主位與客位相距頗近,顯得有些逼仄。

  “此間雜亂狹小,疏于整理,大師見諒。”陳希拱手客氣一句,引著左章落了座。

  有心近距離觀察陳希表情反應的左章心道一聲正好,笑了笑落座客位,“外看質樸,內蘊錦繡,陳先生自謙了。”

  左章剛剛說完,一名衣著得體的三旬婦人便款款進入書房,動作輕緩的給左章和陳希上茶,舉止間頗見章法禮數。

  專為蕓娘而來的左章略作打量,見這婦人身材高挑勻稱,秀麗的五官搭配上一對劍眉,讓她整個人平添幾分英氣!

  蕓娘!

  見三旬婦人與阿黎所說的相貌吻合,左章心中驀然閃過蕓娘的名字!

  讓二讓左章詫異的是,蕓娘與阿黎一樣,身上沒有一絲妖氣!

  難道她真的帶著遮掩氣息的寶物?

  抑或我看不到化形后妖怪的妖氣?

  就在左章心生疑惑之時,他就聽到身后幻做小沙彌的阿黎呼吸一滯,顯然蕓娘的出現讓她有些舉止失措。

  要不是有幻惑之術,你就是個掉鏈子的…

  心中嘀咕一句,已經能熟練裝出高僧做派的左章緩緩起身,遮蔽了阿黎視線的同時,也執禮甚恭的沖蕓娘頷首施禮道:“多謝陳夫人。”

  上茶后正要離去的蕓娘愕然瞬間,就連好奇左章來意的陳希也略感訝然:“哦?智深大師認得內子?”

  “實不相瞞,貧僧與兩位素不相識。”左章面帶微笑緩緩坐下,老神在在的說道:“不過,卻與兩位有一段因果。”

  陳希聞言抬手讓蕓娘也落了座,然后好奇道:“大師此言何解?”

  “兩位可知正心寺?”左章問罷,見陳希與蕓娘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說道:“十余年前,有一老僧曾向兩位化緣,說要修繕正心寺。

  “那老僧乃是貧僧的師父,而他一直與貧僧說兩位所贈頗豐,讓貧僧謹記這份善緣。”

  “原來竟是這一樁緣由。”陳希聞言面露恍然,“那大師此來有何見教呢?”

  左章搖頭笑道:“見教不敢當,貧僧此來,便是特意了卻與兩位之間的這一段因果。”

  “了卻因果?”感覺左章說話云山霧罩的陳希略作思索后搖頭道:“恕在下愚鈍,不解大師所言真意。”

  “陳先生自謙了。”始終細細觀察陳希與蕓娘的左章目光灼灼盯著兩人,“陳先生夫婦雖久居尋常巷陌,卻都不是尋常人物。

  “是以兩位所遇的難處也不是尋常難處,貧僧要了卻的因果,自然也不是尋常因果。”

  裝模作樣的高僧做派和看似玄妙實則云山霧罩的說辭,頓時讓陳希皺眉沉思起來,也讓一旁的蕓娘目露驚異疑慮重重。

  見自己目的達到,左章便繼續說道:“數日前,慶州有貓妖作祟屢傷人命,貧僧受邀協助緝妖司誅妖,卻發覺那貓妖是奔著一件東西來的。

  “那貓妖說,她所找的東西是一件一寸大小的玉佩,形如令牌,上刻一個真字,卻不知賢夫婦可否見過?”

  話音剛落,陳希面色便是一沉,蕓娘則驀然睜大了雙眼,迅速瞥了眼陳希腰間的錦囊后就滿含戒備的盯著左章!

  就你這一眼,我就知道玉佩在哪里了…

  真不專業…

  暗暗搖頭的左章努力擺出最為誠懇的笑容,輕輕擺手道:“兩位不必緊張,那妖邪已然伏誅,且只有我正心寺一脈知曉此事。”

  “多謝大師相告。”陳希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認真的看著左章問道:“不知大師所言的了卻因果,卻是要如何處置那枚玉佩?”

  陳希剛剛說完,坐在他身旁的蕓娘不等左章開口就焦急呼道:“夫君!那玉佩…”

  “稍安勿躁。”陳希見狀舉手橫在蕓娘身前攔下她的話頭,目光依舊牢牢鎖定左章,“且聽智深大師如何說。”

  蕓娘聞言不甘的抿了抿嘴,同樣也將視線投注到左章身上,靜等著他的說辭。

  一個個的都盯著我…

  我才是被迫營業的好嗎…

  唉,麻煩…

  感覺身后阿黎同樣也死死盯著自己的左章心中嘆了一聲,面帶微笑轉向蕓娘淡然問道:“陳夫人,你這般著緊這玉佩,想必有所重用,可否告知貧僧?”

  正皺眉盯著左章的蕓娘愣了一下看向陳希,見丈夫輕輕點頭,她才開口答道:“妾身想用這玉佩,去真寶閣討一味醫治夫君頑疾的靈藥。”

  那兩個村婦所言不差,果然是求醫…

  不過真寶閣是啥玩意兒…

  驀然聽到一個陌生的名字,左章雖略感茫然卻并不在意,面帶好奇繼續問道:“頑疾如能得愈自是好事,可我觀陳先生似有心結,不知可否見告?”

  “大師慧眼。”陳希見左章不了解真寶閣內情,稍稍放下了心,禮數周全的回了一句后才細細解釋道:“真寶閣不收銀錢,從來都是以物易物。

  “可是要拿什么去換你要的東西,卻是他們說了算。而這玉佩,便是一個能夠以物易物的資格。

  “只是這真寶閣從來不做虧本買賣,假若你要的東西價值十兩,那么他要你用來交換的東西便價值十三兩。

  “陳某身無長物,又宿疾纏身,若非實在沒有辦法,實不愿讓內子去真寶閣尋藥。”

  做認真傾聽狀的左章見陳希說話時蕓娘面露內疚的抿了抿嘴,略一琢磨便明白陳希話語背后的無奈,看著蕓娘意味深長道:

  “陳夫人,陳先生愛妻心切,這般維護于你,你還執意要去真寶閣嗎?”

  一語說罷,蕓娘心頭一跳面現驚容,陳希則雙目一亮由衷贊道:“智深大師洞徹世事,當真慧眼。”

  “不敢當。”左章輕輕擺手,忽覺身后阿黎在自己背上寫了句為什么,無奈之下便對著蕓娘以勸導的口吻解釋道:

  “陳夫人,如今兩位身無長物,若真要去真寶閣換藥,不論對方索要何等事物,你恐怕都只能偷盜搶奪以滿足真寶閣。

  “而我觀陳先生雖頑疾纏身,卻巋然自若氣度非凡,實乃正人君子,怕是不愿你用那些手段換取靈藥醫治自身吧。”

  蕓娘面色一緊正要說話,卻再一次被神情淡然自若的陳希伸手攔住,“蕓娘,且聽大師說完。”

  左章見狀暗贊一聲配合,雙手合十誠懇道:“兩位既與我正心寺有恩,貧僧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早年間,貧僧曾機緣巧合得了一本佛門前輩所纂的醫道秘策,其中頗多針對疑難雜癥的玄妙針法,不知賢夫婦是否愿意讓貧僧一試?”

  “大師所言當真?”蕓娘聞言面現驚喜之色,語帶急切的說道:“大師若真能醫治拙夫的頑疾,妾身定將玉佩雙手奉上!”

  搞定一半了…

  左章微微松了一口氣溫和問道:“陳夫人莫急,可否讓貧僧先為陳先生診斷一番?”

  蕓娘聞言連忙看向丈夫,見陳希沒有說話,便有些著急的勸道:“夫君…”

  “也好。”陳希見蕓娘眼中盡是關切,便笑著點點頭將手臂伸到左章面前,“有勞智深大師。”

  “陳先生客氣。”左章伸出右手將手指搭在陳希脈門上,雙眼微闔,“稍后體內若有些許異樣,請陳先生稍作忍耐。”

  說罷,左章便運使僅回春針訣,將自身的一縷真氣凝聚成蠶絲般的綿軟游絲,順著陳希的脈門刺入對方經脈,探查陳希體內的狀況。

  一時之間,書房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寂靜之中,不論是心懷忐忑的蕓娘,還是別有用心的阿黎,亦或是靜心忍耐經脈刺癢的陳希,具都一言不發的看著仿若化作石雕的左章。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此時左章看似氣定神閑,實則底氣很是不足!

  因為他也僅僅是借著在正心寺大殿中扮雕像的空檔,鉆研了數個時辰的回春針訣,達至堪堪能凝化一根真氣游絲針的入門境界!

  所以,他此時不敢有絲毫的疏忽大意,將全部心神凝聚在自己的真氣游絲上,小心翼翼的一點點在陳希經脈中推進探查。

  恍惚間,半柱香的工夫過去,當書房中的安靜逐漸暈染了幾分焦躁時,左章終于探到了陳希的頑疾所在!

  然而,能夠通過真氣游絲清晰探知陳希臟腑經脈狀況的左章,心中卻升起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就見真氣游絲的視角之下,一道狹長如刀鋒的巨大陰影貫通于陳希心肺之間!

  而那刀鋒陰影不僅阻礙了陳希的氣血運行,更有一股晦暗氣息蘊藏其內,與陳希本身的氣血宛如水火一般互相抵觸,阻礙著任何自愈的嘗試!

  這能是頑疾?

  你夫妻倆耍我有意思嗎?

  這特么是傷!

  片刻后,艱難摸清陳希傷勢的左章郁悶的撤回真氣,緩緩睜開雙眼收回手掌,面色凝重的思忖該如何開口。

  而頗感焦灼的蕓娘見狀,不由帶著緊張問道:“智深大師,可有醫治之法?”

  正自思忖的左章見蕓娘和另外兩人都看著自己,一邊暗暗鉆研回春針訣一邊皺眉沉吟道:“有,不過…”

  “不過什么?”蕓娘激動地站起身來,就連一直都很鎮定的陳希也面露期待。

  不過我還不大會用回春針訣…

  心中鄙視自己一句,左章搖頭笑笑,“醫治此傷需抽絲剝繭一絲一毫的剔除,想要根治恐耗時良久。”

  “僅是耗時良久?”蕓娘聞言頓時一怔,旋即一陣難以抑制的欣喜涌上心頭,忙不迭的沖左章施禮道:“耗時良久怕得什么!

  “只要夫君得復康健,妾身這條性命便也是…”

  “蕓娘休得胡言!”陳希語氣難得嚴厲的喝止了蕓娘的話頭,然后緩緩站起身來,認真的沖左章躬身行禮道:

  “大師既有醫治的法子,那這玉佩便交給大師吧。”

  說罷,陳希就將腰間錦囊摘下,掏出玉佩毫不猶豫的遞到了左章手中。

  “嗯?”感受著手中微涼光滑的玉石質感,全沒料到目的會這般輕易達成的左章頓時有些傻了,“陳先生,你…這是何意?”

  去掉玉佩的陳希似是解去了什么負擔一般,神情瞬間變得輕松起來。

  而見左章一臉的疑惑,陳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道:“內子雖將玉佩交給我保管,可她心憂我的傷勢,從未放棄去真寶閣尋藥的念頭。

  “所以每一日安寢之時,我都擔心睜開眼后她會和這玉佩一起消失,時日久了,已成了我心頭的一道枷鎖。

  “如今,大師省卻內子奔波履難之苦,這玉佩又變成了惹禍的根苗,所以便索性交由大師保管吧。”

  然而左章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我若是心懷惡意的歹人…”

  “那我剛剛便死了。”陳希灑脫的擺擺手道:“大師真氣精純堂皇,內含令人心神寧靜的氣韻,距離靈臺境恐只有一線之差,已得了佛門真傳。

  “這等身手之下,莫說是我,便是內子也不是大師對手。所以大師若真要害我,用不著這些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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