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密集的人潮開始涌動。
南側營門大開之下,人群如同水流一般,瘋狂推搡擠入。
同一時間,北側營門亦是敞開。
但那里卻有鋒寒的刀刃槍戟限制,無人敢入。
張淵站在高高的土梁上,看得清楚,南門明顯是入口,而北門則是出口。
兩門各有三十騎兵守衛,中間同樣有三十騎兵排成兩列,隔出一條長長的通道。
趙毅、高順等人則一字橫排在南門門口,不時會點出一人到兩側的校場等候。
至于未被點到的人,則只能被人潮推動著一路向北,從北門迷迷糊糊的踏出。
一波波人潮涌入,復又涌出,只有少部分幸運兒得以被留下。
雖然未能被留下的人已然意識到了結果,但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又使得他們保持著一點點希望。
雖然這希望很是微弱,但別無他路的人群,仍然執拗的守候在營盤外,等候著也許根本就不會存在的奇跡…
時間快速流逝,一個時辰后,所有人終于被篩選完畢。
而營盤內則留下了三千余人,營盤外則足有五千多人。
兩方人群一對比,明顯可看出差異。
里側的人雖然同樣高矮瘦壯不同,但皆是青壯年。
而外側的人則大都是老弱婦孺,小部分的青壯年也極其瘦弱,又或者身有殘疾。
“咯吱吱~”
隨著一陣沉重且刺耳的聲音響起,兩方的營門竟同時緩緩閉合,將里外兩側徹底隔離了開來。
而隨著這道門戶一起被閉合的,還有無數人心底的最后一絲希望之門!
一時間,營盤外所有人眼中俱是涌起一股絕望,更有人直接癱倒在地,干啞的嗓子發出無聲地痛哭。
路,在何方?
白芷白萱緊咬著嘴唇,死死低著頭不敢去看那些無比晦暗的面孔。
她們并不知曉,其實身前之人早已做了安排…
正當此時,一道人影忽然出現在營盤校場中高十余丈的望樓上。
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外側之人幾乎無法看清那人的面容,也無人去在意、去關注。
因為,他們的心已死…
可隨著一道無比響亮的輕喝聲響起,隨著一句句清晰的言語自那人口中道出;
所有人卻登時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的望了過去…
“諸位父老鄉親!請細聽在下之言!
今,我安民營主公張淵,為保境安民,特地組建安民營!
安民營首批招納勇士一千五百人,凡可成為安民營之部曲者,餐食份額為:
一日三餐、一人一月一旦主食!
另,每月兵餉三百錢,陣亡撫恤五千錢起!
是故,營盤之內的勇士,尚需選拔,通過者方可成為部曲一員!”
營盤里側的人群頓時嘩然一片,所有人盡是難以置信之色。
一日那般多主食,這吃得完?
而且還給發兵餉?
這是跑到了天堂不成?
而營盤之外,除了有家眷在里側的人之外,其余人群,卻要沉默了許多。
如此待遇,簡直聞所未聞!
可這,又與他們何干?
不過,他們的想法很快便被改變…
“此乃其一!
其二,我家主公張淵,不忍諸位父老鄉親慘死于田間壟頭。
因而決定,不惜代價全力幫助諸位!
至于法子,便是為所有落選之人分配左人鄉之荒廢耕田!
但凡年滿八歲者,每人皆可分配中田五畝,或貧田十畝!
一應耕具、種子、耕作畜力,皆由我左人鄉安民營提供。
不過耕作畜力有限,只能輪流借用,且始終歸我安民營所有。
同時,在今年未曾收獲之前,我安民營也將為諸位提供米粥、面餅等最低生活保障。
待得今年收獲之后,所有人皆需上繳糧秣二十石。
自明年起,每年每人只需上繳一輪收成的一半糧秣,也便是十五石。
今日晚間,米粥等食物便會開始布施。
及至明日,便會開始分配田地。
待得田地分配之后,諸位需自行伐木砍竹以搭建屋舍 高順站在望樓之上,與營盤外的流民距離很遠。
但聲音卻在強悍的內息帶動下,清晰的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聽著高順的話語,所有人都如同置身于夢境一般。
待得高順話音落下,一直被強自按捺在胸腔中的激動再也無法抑制。
所有人俱是感動的熱淚盈眶,而后此起彼伏的跪倒下去,嘶吼著山呼萬歲。
這一刻,數千團生命火種被點燃,帶來希望彌漫在這方塵土飛揚的空間。
這一刻,陽光雖炙熱,卻好似有無盡甘霖自蒼穹降下,灌溉遍野山花,無盡芳香!
白芷白萱愕然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的望向眼前那道土梁上的身影。
在她們淚花涌動的雙眼中,那道本便十分高大的軀體,此刻竟好似又生生拔高了好幾番;
其高一眼望不到頭,其光耀眼卻又無比溫和!
“蒼天、開眼了啊!”
一個牙齒沒了小半的老者忽然高聲嘶吼,沾染著雜草的灰白長發披散在臉部,嘴唇蠕動著如同小兒般哭泣。
但周遭卻無一人因此而嗤笑,相反,還有無數人瘋狂點頭附和。
絕境之中,一頓飯食便是齊天之恩。
更何況,此舉是萬萬千千頓一飯之恩?
“安民營萬歲!”
“張圣人萬歲!”
某一刻,一道道“大逆不道”的呼喝聲忽然響起,繼而引發無數人爭相效仿高喝。
一時間,整個營盤周遭俱是被這兩道呼喝聲圍攏,并從嘈雜逐漸匯聚為整齊的聲調,直沖云霄!
他們只是一幫子沒有多少見識的庶民,他們不懂其他華麗的辭藻。
此情此景,他們感覺也唯有“萬歲”、“圣人”這等詞匯方可表達他們的心情。
而這等呼喝之聲,才是“萬歲”、“圣人”的真正彰顯…
此后不久,南側營門忽然再度打開。
隨之,數道騎馬的身影自其中快沖而出。
所幸,此前一番選拔調動人潮,已使得此刻的主道上幾乎沒了人。
若不然,非得撞到人不可。
那幾個騎士快沖至半途后,猛地勒停馬頭,齊齊跳下馬背。
繼而,在一眾流民不解的目光中,朝著一道土梁上的少年躬身抱拳行禮。
周遭但凡是注意到了這一幕的人群,無不一臉震驚。
在他們的眼中,那些個騎兵老爺已是極為了不得的存在。
卻不成想,這些人竟然會朝一個少年如此恭敬的行禮。
仔細打量,發現那少年約莫十六七歲,身高七尺四,身穿黑色緊身袍服。
其眉跡似刀、濃密黝黑,一雙深邃的眼睛明亮有神;
面孔上帶著幾分秀氣,但棱角分明、線條硬朗的輪廓卻又平添幾分剛硬。
他就那般靜靜地負手而立,修長的身軀宛如山體般巋然不動,又好似一柄歸鞘的寶刀,英武且威勢凜然。
“主公!”
“嗯,我只是過來看看。”
張淵微微頷首,波瀾不驚的眸子中閃過一抹無奈。
很顯然,方才高順定然是在望樓上看到了他,這才帶人出來迎接。
事實上,他的確是抱著隨便看看的心態,并不想驚動太多人。
只是,而今既然已被叫破身份,那也只有進入營中一觀了。
若不然,光是外側的這些狂熱的眼神便足以讓他渾身不自在了。
“主公,里側選拔馬上便要開始,不如去瞧瞧?”
杜遠嘿嘿一笑,湊了上來。
“也罷,那便去瞧瞧。”
張淵點點頭,帶上白氏姐妹一道向大門處行去。
而在周遭,張淵的身份已然被口口相傳至遠方。
所有人俱是無比熱忱的望向張淵,滿眼的火熱。
本已起了身的眾人竟是又拜倒下去,朝著張淵不停地磕頭感謝。
而隨著更遠方的人群逐漸得知原委,更絡繹不絕地狠命張望著,想要看清那將要賜予他們新生的“張圣人”,究竟是何樣一位存在…
營盤內,三千余青壯亦是目光灼灼的死盯著走上點兵臺的張淵。
他們的眸子火熱,想要將主家的模樣深深刻在腦海里。
因為對方不僅給予了他們再也不用挨餓的機會,更使得他們有希望去養活父母或妻兒!
即便被刷下,他們也可靠耕田去生存。
他們當中,曾有人輾轉數百里、以觀音土和樹皮果腹,也曾有人易子相食,更有人含淚埋下至親。
絕望與希望的差異,沒人比他們更懂!
不過,他們并無太多時間去張望,因為選拔即將開始…
“所有人瞪大眼睛瞧好、張開耳朵聽好!
此次選拔很簡單,總共分兩輪。
第一輪,先擇有天分者!
何謂有天分者?
便是身懷一技之長者。
包括但不限于善騎者、善射者、耳目靈敏者、天生力大者、有習武根底者等等。
爾等站出之后,將會根據擅長之點進行對應考核。
通過者直接成為部曲一員,未通過者再入第二輪。
注意,若是并無對應擅長之點,便莫要站出來浪費時間。
若不然,徒增笑話事小,若是第二輪選拔與他人同在最后一線,將極有可能被刷掉!
可聽懂?”
高順沉聲大喝著,一雙眸子威勢十足。
眾人暗自凜然,開始七嘴八舌的呼喝回應。
“懂!”
“懂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