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前排被稱為“杜老”的老人身份不一般,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京劇代表傳承人,這一次出席演出算是給足了昆曲研習社面子,臺下的老戲迷和青年演員中,一大半都是跟隨著杜大師的名頭來的。
而坐在后排的這位和姜牧梁同為師兄弟的昆曲名家此刻之所以開口問她,便是因為杜大師師承梅蘭芳大師,正宗的梅派傳承人,同時她還有著“小梅蘭芳”的稱號,足以看出杜大師在戲曲這一行的功底和造詣,真真正正的巔峰殿堂級大師,戲曲界的泰斗人物。
“不認識…”
杜大師微微搖頭,她平靜地看著舞臺上正在表演的沈歌,目光中卻沒有了最開始的一抹驚色,反而充斥著回憶,似是想起了什么,臉上悄然浮現出了淡淡的笑容。
聽到她的回答后,問的人反倒是一愣,臺上這個年輕人的實力如此之強,梅派功底在場的人心中都十分有數,年紀輕輕的就能達到這種程度,僅靠天賦根本不可能,背后定有大師指點。
而戲曲界的大師就那幾位,再把范圍縮小到梅派,應該非常容易便能找出來。只是沒想到此人竟然連杜大師都沒有聽說過,那他之前隱藏得可太深了,或許…身后真的有高人指點,最近才出山!
白峰瞇了瞇眼睛,心想著既然這場演出是師兄安排的,他肯定知道臺上這個年輕人的身份,結束后再去好好地問一問。
“而且這年輕人的老生同樣不俗呀!”
“有馬派的感覺,不過主要還是走得言派的路子!”
“言派如今的傳人可少呀,沒聽說過有此人!”
聞言眾人心中都若有所思,言派和其他老生流派相比,如今的傳人算是比較少的了,再加上那位經常出國,與華國戲曲界來往很少,只有當興致來時才會偶爾和老朋友表演一番,至于收徒的事情,眾人近些年更是從未聽說過。所以在勢微的戲曲界里,言派的圈子就更加的小了,遠遠沒有其他的派別獲得的關注多。
此時此刻,臺上的沈歌一時間勾起了眾人的回憶。
“沈歌表演得好棒呀!”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戲,沒想到這么好聽!”
“這段節奏太快了,正好適合抖腿,而且從這里可以看出,沈歌的大佬的功力太深了,要是換我的話,怕是唱不了兩句就被憋死了!”
“感覺楊延輝要被鐵鏡公主調戲得哭了!”
臺下沈歌的一些粉絲都還是第一次聽戲曲,不過他們瞬間就被這段精彩的表演給吸引了,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和其他的板式相比,表達人物激烈情緒的流水板和快板更能讓初聽戲曲的人所喜愛并接受,倘若是沈歌表演的是其它的唱段的話,肯定就達不到這個效果了。
更何況,沈歌表演的這 一折《四郎探母·坐宮》本來就極其的驚艷,梅派的鐵鏡公主和言派的楊延輝被他一人表現了出來,公主端莊,四郎儒雅,兩個人的形象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了眾人的面前,莫說是他的粉絲了,就連臺下的青年演員和老戲迷,以及前排坐著的各個曲種的大師,都對他佩服不已,有人連連豎起大拇指,叫好聲不斷。
與此同時,后臺的人同樣在看著這一切。
姜牧梁看著沈歌的表演,忍不住感嘆道:“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他如果生在以前那個年代,別說是能夠成為養活一個戲班子的大角兒了,火遍大江南北都是小意思吧!”蘇林笑著說道。
林老點點頭:“別說是以前了,就算是現在也有這個可能。這個年輕人無論是天賦還是心態都非常的不錯,不驕不躁,虛心好學,而且知道變通,不拘泥于傳統。說不定,以后京劇、昆曲、整個戲曲界能在他的手底下重新煥發出光彩也說不定。”
雖然林老給了沈歌一個極高的評價,甚至可以算的上是夸張了,但是在場的眾人卻都沒有任何不妥的感覺,因為仔細想想,這番話可能有些夸張的成分在里面,不過既然說的是沈歌,一切似乎都充滿了可能。
畢竟此時此刻正在臺上表演的他,本來就已經是一種不可能了!
“一見駙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寬,你到后宮喬改扮…”
“盜來令箭你好出關!”
要是按正常演出,此刻鐵鏡公主唱完這一句,便可以退場了,畢竟要去想辦法為駙馬盜取金鈚箭了。不過沈歌一人飾兩角兒,表演還未結束,自然不能下臺。
只見他緩緩走了兩步,揮袖一甩,開口唱道:“一見公主盜令箭,本宮才把心放寬,扭回頭來…”
“叫小番——!”
眾人都等著這一段呢,沈歌唱完,頓時引來了一片掌聲和叫好聲。
“好!”
“好!”
“好!”
沈歌微微一笑,重重地呼出了口氣,雖然臺下的觀眾看起來他表演得非常輕松,但實際上他無論是心理還是身體上的壓力都很大,畢竟這一段戲曲的難度就擺在那里,再怎么都做不了假;再加上臺下前排還坐著這么多戲曲界的大佬,他身上的負擔可想而知。
不過結果總算是好的,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臺下觀眾都非常的捧場,叫好聲不斷,這讓身心疲憊的沈歌獲得了一絲絲慰藉。
他對自己的表現也非常滿意,雖然可能仍有不足之處,但他卻已經知足了,因為這已經算是超常發揮了,下次如果再表演這一段的話,他將會演出的更好!
鞠了一躬后,沈歌下了臺。
“辛苦了!”
蘇林看到他后,拍了拍 他的肩膀。
“幸好沒有出什么差錯。”
沈歌笑道。
姜牧梁對著他感嘆了一句:“梅派、言派、昆曲…你可真是妖孽呀!”
對他這句話,沈歌只是微微一笑,謙虛道:“姜前輩謬贊了,我只不過是稍微努力了一點罷了。”
眾人:“…”
凡爾賽,真的是太凡爾賽了!
你稍微努力一點就成這樣了,那要是真正正正地放開手,還有我們的活路嘛。
李纓端過來一杯水。
“謝謝!”
沈歌接過來一飲而盡,緊接著開玩笑道:“我的那些粉絲這下應該不會再催我了吧,畢竟把《四郎探母·坐宮》和《虞兮嘆》兩個坑都給填上了,總算能夠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不!”
蘇林卻搖了搖頭:“相信我,他們還會一如既往地催你。因為當他們知道你會更多的東西后,他們要催的也就更多了,你沒有坑,他們就會無中生坑。”
沈歌:“…”
蘇林看向姜牧梁:“師父,演出結束后那些大師不會走吧,我們應該還要和他們見一面。”
“嗯,”姜牧梁點點頭,“之前答應了給小李姑娘找個尚派的大師指點指點,這一次正好有機會,而且…杜大師也想見一見沈歌。”
聞言沈歌雙眸微微一閃,掠過一抹亮光,他自然知道姜牧梁口中的杜大師是誰,早在杜大師剛來人民劇場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剛才在臺上,更是近距離看到了杜大師神色間對他表現出來的贊賞,作為梅派的傳人,杜大師想要見他,他肯定不會拒絕,而且這位泰斗級人物,隨便指點他兩句,或許就能提升他很多的梅派經驗,使他體內的梅派神韻加快融合速度。
“再來一個!”
“再來一個!”
這時,戲臺前面忽然響起了一陣陣聲音。
“怎么回事?”
李纓一愣。
沈歌立刻對她解釋道:“估計是我的那些粉絲。”
“那你就再來一個唄!”
姜牧梁和林老還有蘇林三人都笑了起來。
沈歌點點頭應了一聲,轉而再次走上了戲臺。
臺下的粉絲看到他,頓時都高興地鼓起了掌聲,而其他的那些老戲迷和名家大師什么的,雖然沒有和他們一起鼓掌,不過臉上卻都帶著笑意,顯然并沒有反感他粉絲的起哄。
“大家想讓我再來一個什么?”
沈歌微笑著問道。
“你來什么我們就聽什么!”
有人開口回答道。
“《牽絲戲》!”
“《赤伶》!”
還有人喊他之前的 那兩首戲腔歌曲。
臺下其他的人都沒有說什么。
沈歌想了想后,開口說道:“現在是在劇場里,我就不表演別的了,剛才昆曲研習社的朋友表演了一折昆曲的《白蛇傳》,那我就跟著他們,給大家表演一折京劇《白蛇傳》吧。”
“好!”
“只要是你表演的我都愛聽!”
他這句話頓時引來了粉絲的附和。
聞言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白蛇傳》現如今流傳下來的戲本和昆曲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斷橋》幾折而已。
眾人只聽沈歌繼續開口說道:“他們今天演出的是昆曲《白蛇傳·游湖》一折,所以我要唱的,也是京劇《游湖》一折中的一個片段。”
這下臺下的眾多戲曲名家臉上都不淡定了,本來他們還正納悶姜牧梁從什么地方得到的昆曲《白蛇傳》呢,沒想到臺上的這個年輕人又說要表演京劇《白蛇傳》,到底是怎么回事,敢情之前失傳的那些戲曲都被他們給找了到?!
就連杜大師臉上都露出一抹異色。
沈歌朝著旁邊的琴師點點頭,緊接著琴聲響起。
只見他輕輕笑了笑,拈指點向旁邊,念道:“啊青妹,你來看,這就是有名的斷橋了…”
“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橋亭上過游人兩兩三三。”
“對這等好河山我愁眉盡展,也不枉下峨眉走這一番!”
這幾句唱的是白素貞和小青兒兩人下了峨眉山之后,前來游西湖的情景,也就是在這里,路遇許仙,由此展開了一段《白蛇傳》的故事。
游湖開頭這一段劇情,白素貞和小青兒兩人剛下山,見到什么都覺得新奇,正如她口中說的那樣,愁眉盡展,滿臉笑顏;不過兩人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卻也為之后的《斷橋》一折埋下了伏筆。
這里白素貞說“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在后面《斷橋》一折中,白素貞同樣有一句唱詞,正好對應了開口的這一句:“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肝腸!”
兩種情景交織對比之下,更顯得懷孕受傷的白蛇心中怨恨悲哀的感情!
正菜都上完了,再加上他有些乏累,為了保護嗓子,沈歌沒打算唱多久,所以當他唱完這兩句后,便沒有繼續唱下去,琴師見狀也停下了拉琴的手。
“好!”
臺下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謝謝大家的捧場,謝謝!”
沈歌再次感謝道。
掌聲還未停歇,他轉身下了臺。
還有一些人準備再讓他上臺表演一段節目,不過被有心人給提醒了,互相交流之下,眾人都知道沈歌有些疲憊了,便沒有再開口讓他出來表演。
回到后臺 后,對于沈歌表演京劇《白蛇傳》,姜牧梁和林老幾人都沒有那么的驚訝了,因為最近這段時間和沈歌接觸下來,他已經帶給他們太多的驚喜了,使得他們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似乎都不會感到訝異了;更何況,擁有全本昆曲《白蛇傳》的沈歌會京劇版本的《白蛇傳》本來就沒特別稀奇的。
“還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嗎?”
蘇林苦笑一聲。
沈歌微微一愣,這句話似乎在好多人那里都聽到過,頓了頓后,他同樣苦笑一聲:“還有很多呀,畢竟有個詞叫做學無止境!”
前面的觀眾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陸續離場,而坐在前排的那些戲曲界的名家大師則沒有動,姜牧梁邀請了一些人來后臺聊一聊,畢竟全本昆曲《白蛇傳》還是挺吸引人的;更何況,許多人對今天在臺上表演的沈歌提起了濃厚的興趣,都想打探打探他的身份,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很快就有幾人來到了后臺,不過為首的還是那位杜大師,其他人都微微落后一步跟著。
姜牧梁看到后走上前去,笑著招呼道:“杜大師!”
杜大師輕輕點點頭,隨后便把目光放在了他身旁的沈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