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觀眾中,沈歌的粉絲對于他所唱的可能理解并沒有那么深,只知道他唱得非常好聽,而且不是古風圈里常用的假聲,而是專業的戲曲唱腔。
但是其他人,在場的各個曲種的名家還有青年戲曲演員,包括侯著還未離場的老戲迷,他們對戲曲的了解可比沈歌的粉絲了解的深刻多了,此時此刻當沈歌戲腔開口的這一剎那,他們微微愣了一瞬后,都知道臺上這年輕人的唱腔,是專業的戲曲唱腔,梅派味…濃!
一些青年演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前排坐著的幾人,這幾人都是現如今戲曲界的京劇名家,其中更有梅派的大師傳人,所以都下意識去看她們對此是什么看法。
而坐在前面的幾人則都是輕輕點了點頭,一位老人看向沈歌時的目光中有贊賞和些許訝異,總體來說,場上此時此刻再沒有人對沈歌在戲臺上表演歌曲有什么意見了。
一是都被沈歌的一嗓子梅派給驚到的,第二個原因則是,這首歌曲中的戲曲唱腔是正宗的,是專業的!
可能在外行看來,正不正宗、專不專業又有什么關系,反正別人也聽不出來什么,只要好聽,只要大家都知道這是戲腔就足夠了,因為不論怎么說,它都吸引到了其他人的關注,讓旁人對戲曲有了淺層次的了解,而且還對沒落勢微的戲曲界起到了宣傳作用。
但是戲曲界的演員卻不這么認為,雖然他們也一直在想著辦法變通,不再拘泥于一些老形式,讓更多的年輕人知道并喜歡上戲曲。可是這個宣傳弘揚的方式首先得是專業的,其次才是戲曲的其他表現方式。
不然的話,那不是把別人往歪路上引嘛!
所以在沈歌登臺開口唱歌曲的時候,眾人都十分的不理解,不認識他的人在心中直接把他當成了用假聲卻反而標榜自己是專業戲腔的那些歌手,若是在其他地方這么干也就罷了,而且竟然還登上了戲園子里表演。
幾個脾氣有些沖的戲曲演員甚至都還沒有思考,便認為沈歌是在當眾打他們的臉,如果不是礙于前排的名家大師在場,他們早就叫囂著讓沈歌滾下臺了。全然忘了這次的演出是昆曲研習社辦的,而姜牧梁如果沒有了解的話,怎么可能會讓這個人登臺,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嘛。
“這年輕人梅派唱得真不錯,只是年輕人喜歡的歌曲老頭子我是真欣賞不來呀。”
“后面還有呢,你就瞧好吧!”
與此同時,后排的年輕人中發出了幾聲叫好聲。
“好!”
“好!”
“好!”
其他人會驚訝于沈歌的梅派唱腔,不過他們作為老人家,即便再怎么看好沈歌,但對歌曲中的唱詞卻依然理解不透,所以神色欣賞中還有些茫然;沈歌的粉絲自然是聽得懂的,在他唱到 副歌戲腔部分的時候,都非常默契地沒有大聲吼叫他的名字,反而像模像樣地學起了老戲迷之前的叫好聲。
很快一首《虞兮嘆》就結束了,沈歌沒有立刻接著直接表演《四郎探母·坐宮》,而是對著臺下鞠了一躬后便走下了臺。
下一場的表演難度不可謂不大,即便是他已經練習了好久,對自己有信心,可仍然是止不住的緊張,喝了口水后,他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到巔峰狀態。
片刻后,沈歌再次登上了臺。
“大家好,在場的各位老師好。我知道剛才表演的那一首歌曲可能會有一些老先生不喜歡,在這里跟你們說一聲抱歉,接下來我會再表演一折京劇名段《四郎探母·坐宮》,才疏學淺,有唱的不好的地方,還請您多多擔待!”
說完,他便收了聲,靜靜地等待著開始。
臺下的人卻感到有些訝異了。
“《四郎探母·坐宮》,鐵鏡公主和楊延輝兩人對唱,臺上怎么就他一個人?”
“可能扮演楊延輝的老生還沒上來吧。”
“或許他唱鐵鏡公主,楊延輝用其他人的錄音也說不定。”
青年演員議論紛紛,不過因為《虞兮嘆》中的梅派唱腔驚艷到他們的原因,此時此刻心中都對即將表演的《四郎探母·坐宮》產生了期待。
可是當琴聲響起的時候,扮演楊延輝的老生演員依舊沒有上來。
“看來應該是和楊延輝的錄音對唱了,這種方法倒是有趣,只是為什么昆曲研習社的人不給他找個搭檔呢…”
“和什么錄音對唱?這次的節目就是沈歌一個人表演《四郎探母·坐宮》。”
聽到戲曲學院里的青年演員小聲討論后,旁邊一個沈歌的粉絲向他們解釋道。
“這節目是兩人對唱,一個旦角一個老生,他一人怎么表演?”
青年演員反問道,語氣中有種沈歌粉絲不了解京劇的得意。
“《國風美少年》里就是這么說的,只是最后沈歌沒有表演而已。”粉絲繼續開口解釋道。
“不過是綜藝節目的正常宣傳手段而已,故意夸張一些引人注意,畢竟和錄音對唱也算是一個人表演了;而且你自己也說了,沒有看過他的節目,所以你怎么知道他是如何表演的?”
青年演員微微搖了搖頭:“你不是戲曲演員,不了解這一行,而我作為戲曲學院的學生,比你清楚得多了,一個人想要同時扮演旦角和老生的話,非常的難!因為這不僅僅是神態動作的表演,最主要的是兩個角色的唱腔完全不同,本來就極為難練,再加上還要大小嗓之間來回切換,就更難了!”
“而且…”
頓了頓后,青年演員再次說道:“這還是情緒 激烈的流水快板對唱,就連一些戲曲大師都做不到!”
聞言沈歌的這名粉絲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并不是無腦迷信崇拜自己偶像的人,眼前這人是戲曲學院中的學生,對京劇的了解肯定比自己多,所以他說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先看看吧。”
粉絲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戲臺上。
前奏響起,沈歌緩緩吸了口氣,瞬間進入了表演的狀態,此時此刻仿佛他就是鐵鏡公主一般,在聽到楊延輝表明身份,并說明自己意欲回宋營探母的想法后,心中復雜的心情。
只見他眼珠轉了轉,拈指向旁邊一指,開嗓唱道:“聽他言嚇得我渾身是汗,十五載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來是楊家將把名姓改換,他思家鄉想骨肉就不得團圓,我這里走向前再把禮見…”
這一聲梅派唱腔一出,算是真真正正的驚艷到了眾人。
因為雖然在剛才的《虞兮嘆》中他同樣是用的梅派唱腔,但融入了歌曲的形式后,再加上唱詞也不是為戲曲的板式而作的,所以就造成了眾人知道他是正宗的梅派唱腔,不過感觸卻并沒有多么深刻。
可俗話說得好,生書熟戲,生書熟戲,《四郎探母》這一折經典名段一出來,沈歌的功力便顯露無疑,臺下學戲曲的青年演員再沒有了對他的質疑之心,都轉換成了佩服,不過其中還有一股躍躍欲試的感覺,似乎想要和他一較高下。
“不知者不怪罪,你海量放寬…”
這個時候臺下的人都靜氣凝神,知道楊延輝和鐵鏡公主之間最經典的對唱要來了,沈歌作為一個青年演員,敢上臺表演就說明表演此段根本不在話下,因此大部分人聽的看的都是他的唱腔和表演的細節。
與此同時,一些人看到現在都沒有見到老生演員上臺,便知道沈歌應該就是打算放老生的錄音表演了,只是不知道他選擇和誰的錄音對唱。
卻見臺上的沈歌神情卻驀然一變,身形微微后撤半步,雙手攤開交疊在一起,扮作楊延輝向鐵鏡公主簡單地行了個禮一般,緊接著開口唱道。
“我和你好夫妻恩德非淺,賢公主又何必禮儀太謙。”
“楊延輝有朝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賢公主恩重如山!”
這道儒雅秀氣的老生唱腔一出來,場上盡皆露出震驚之色,因為大部分人都以為他會放錄音對唱,但是此時此刻無論是他的神情還是動作,都表明了他扮作的就是楊延輝本人,更何況,老生的唱腔就是從他的嘴里發出來的,這點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
入戲的沈歌神情投入,雖然他沒有扮上,但是他的唱腔和表情以及動作,都能夠讓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就是楊延輝!
“一人扮兩角,旦角和老生?!”
“大小嗓 切換得這么流暢,而且不論是旦角還是老生的唱腔,都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好的水準!”
“不會吧,他放的應該是錄音,現在只是在對口型而已。畢竟他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可能達到這種程度,戲曲界的一些名家大師恐怕都做不到吧…不然的話,這怎么能夠讓人相信!”
“嚯,這年輕人!”
“老李我說得沒錯吧!”
“沈歌真棒,我就知道他不會騙我們!”
“六哥哥加油!”
此時此刻,戲曲界的一眾青年演員都仿佛看到了鬼一般,滿臉的不敢置信之色,如果臺上的這種情形出現在一個大師的身上,那還算合理些,可是現在戲臺上站著的,卻是一個年紀看起來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倘若不是親眼所見的話,說出去怕是都沒人相信。
其他的老戲迷同樣驚訝,作為看了京劇多年的觀眾,他們當中有些人都有票友的水平,對戲曲這一行的造詣比在場的幾位青年演員還高,所看過的其他京劇演員的演出更是不計其數,不知不覺間心中的要求都比較高了,但是今天沈歌露的這一手卻把他們俱都給驚到了,對其贊嘆不已。
至于沈歌的粉絲就更不用多說了,他們這一次本就是沖著沈歌來的,而且他們早就在《國風美少年》總決賽的時候便知道了他要一人表演《四郎探母·坐宮》,當看到期待許久的節目終于展現在自己面前,都忍不住連連叫好,實力與顏值并存,而且還這么寵粉的偶像可不多見了。
“好!”
“好!”
“好!”
沈歌的這一手,贏得了滿堂彩!
“講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淺,咱與你隔南北千里姻緣。”
“因何故終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戲臺上的沈歌還在開口唱著,這段快板節奏飛快,上句趕著下句,若不是他分身乏術,再快點怕是真的能唱出魚咬尾的感覺了。
“非是我這幾日愁眉不展,有一句心腹話不好明言。”
“蕭天佐擺天門兩國對戰,我的娘押糧草來到北番。”
“賢公主若得我母子一間,到來生變犬馬結草銜環!”
沉浸其中的沈歌仿佛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已經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角色和劇情中,在這種狀態下,使得他表演起來更加的如魚得水,再加上這段時間他的刻苦訓練,青衣和老生的唱腔被他用的流暢自如,如臂指使。
雖然此時此刻的他并沒有任何扮相,但是鐵鏡公主和楊延輝的角色形象卻同時出現在了他一人身上,臺下的觀眾仿佛看到了兩個沈歌模樣的人,分別飾演著兩個角色在對唱著,一人唱了一折精彩的大戲!
坐在前排的各個曲種的名家 大師目中同樣帶著驚嘆,從小學藝的他們到如今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能讓他們產生如此心情和神色的情形已經很少了,沒想到今天昆曲研習社舉辦的一場演出竟然給了他們這么大的驚喜。
怪不得姜牧梁會這么重視這次演出,而且為了這個年輕人毅然從原先的小劇場里換到了此刻的人民劇場,原來是撿到寶了。
只不過這個年輕人唱的是京劇,而且還是正宗的梅派,雖然和姜牧梁的昆曲有聯系,但是應該不至于專門再去特意學昆曲吧…
幾位名家大師心中思緒萬千。
“這年輕人的梅派如此正宗,為什么之前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不知道是誰教出來的弟子?!”
“我也正納悶呢!”
“難道是某個隱世名家的弟子?”
“應該不可能吧!”
有一人忍不住開口向旁邊的老人問道:
“杜老,您知道這年輕人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