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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漢王的謀劃

  南京春和殿:

  話說自那日朱瞻基收到洪熙皇帝駕崩的消息后,又過了一日,領命前來南京宣召朱瞻基回京繼位的太監海壽方才匆匆抵達南京,見到了朱瞻基。

  之所以會如此,那是因為洪熙皇帝下達臨終遺命后,朝中秉政的大學士諸如楊士奇等人便做了兩手準備。

  一則通過大明郵驛系統將洪熙皇帝駕崩的消息經過“八百里加急”快速告知在南京的朱瞻基,好讓他早做準備。

  二則,讓太監海壽領著圣旨前往南京宣召。

  一待圣旨抵達,朱瞻基便可立刻回京,這樣做便可以節省許多時間。

  畢竟嘛!

  他海壽一個太監再怎么能跑,也快不過那些鋪兵的。

  而這些時間對于如今急需回京繼位的朱瞻基或者說對于如今天子駕崩,帝位空懸,人心不定的大明朝而言是何等重要的事,自然是不言自明的。

  春和殿里,朱瞻基高坐上首的羅漢塌上,左邊站著的是東宮左春坊左庶子陳山等東宮心腹。

  右邊站著的是守備太監鄭和與南京守備襄城伯李隆等南京高層。

  而殿中眾人正看著太監海壽,聽他講述洪熙皇帝駕崩的情況與京師的形勢。

  這里說一句,這個海壽也是有意思的人。

  海壽是朝鮮裔,永樂年間就在內廷供職,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宣召的事了。

  永樂二十二年,朱棣北征途中在榆木川去世,也是他和大學士楊榮一起,急急忙忙趕回北京通知太子朱高熾。

  所以這活兒他很熟。

  片刻后待海壽講完了,朱瞻基方遲疑問道“我離京時,父皇的身體還不錯,怎么短短一月便駕崩了?”

  海壽聽了,看了眼朱瞻基,吱吱嗚嗚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朱瞻基不由皺了皺眉,不悅道“有話你就說,為何如此扭捏作態?”

  “太醫說是陰癥。”海壽遲疑片刻后回答道。

  朱瞻基聽了不由一愣,因為這個“陰癥”是一個特別寬泛的說法。

  其中最大的可能是洪熙皇帝縱欲所致。

  他父皇體態肥胖,本來就有心臟方面的疾病,如果不忌床笫之事,很容易造成問題。

  而作為兒子的朱瞻基不由尷尬不已,因為這個說法他是比較相信的,他的父皇什么都好,就是在女色方面不知節制。

  也不知道一向以柔弱姿態示人的洪熙皇帝是否是因為能在床笫之上,展現他男人的雄風,方才如此熱衷女色。

  朱瞻基不由訕笑一聲,轉移話題問道“父皇駕崩,我是要馬上趕回去的,諸位有什么要說的嗎?”

  陳山上前一步回答道“如今帝位空懸,太子理應趕往京師,承續大統,安定人心。”

  朱瞻基不由點了點頭。

  “而且如今是一個敏感時期,所以太子必須小心行事,最好待護衛部隊齊備了再返回。”陳山繼續說道。

  朱瞻基沉吟不語。

  李隆亦上前一步說道“太子回京,最快的選擇便是走水路沿著漕運北上,但有心之人很容易想到,這樣便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而且,太子殿下,莫忘了,漕運是會經過山東境內的。”李隆補充道。

  一聽此言殿中眾人皆神色一變,因為李隆提及山東,雖然很隱晦,但眾人都知道他想說的是那位就藩樂安的漢王。

  朱瞻基聽了思忖片刻后,徐徐說道“諸位說得都在理,但是我還是認為應該不顧其他即刻返回。”

  “一則我的這種反應速度將遠遠超出有心人的預料,讓他們根本反應不及。”

  “二則在這個節骨眼上,盡快歸京是最重要的,多高的風險都值得冒。”

  眾人聽了皆是無言,因為這可能是目前最合適的應對了。

  在此后不久朱瞻基便領著心腹之人,乘船沿著運河一路北上了。

  ......

  京師漢王府。

  黑夜籠罩大地,漢王府的宮燈早已被婢女依次點亮,照得花廳恍若白晝。

  漢王朱高煦正端坐在圈椅上,閉目養神,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到來似的。

  按理說,如今洪熙皇帝剛死,朱高煦是不應該無召來到京師的。

  因為按照大明制度“藩王無詔離藩,乃是大罪”。

  但人家漢王就是不怕,因為他打的旗號,是來拜祭他與洪熙皇帝的生母仁孝皇后的。

  要知道國朝是以孝治天下,朱高煦打著為生母盡孝的旗號來的,如此又有誰敢阻攔他了。

  畢竟如今洪熙皇帝已死,太子朱瞻基不在京師,而朱高煦先不論他多么混賬,人家好歹是從靖難之役便開始便屢立功勛的,在軍中的威望難道是徦的嗎?

  所以說嘛!

  只要漢王他不明目張膽的舉旗造反,又有誰人可以指責他了。

  “咄咄”

  一陣腳步聲傳來,隨即漢王世子朱瞻坦便領著一人進入花廳。

  朱高煦見了此人連忙起身笑道“呂大人,你果真沒讓本王失望,如約而來了。”

  這位呂大人不是別人,他乃是如今的行在禮部尚書呂震。

  話說呂震此人,他在燕王朱棣起兵時便直接投降了,后來成為朱棣的寵臣。

  等朱高熾繼位后官至太子太保兼禮部尚書。

  其人雖身居高位卻為人陰險,多名大臣因他而冤死,是故其人在朝中風評不佳。

  “明日洪熙皇帝大殮,呂大人是行在禮部尚書,專掌禮儀。”朱高煦笑道“到時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

  “這個自然。”呂震徐徐說道“我今夜來了,便是有了取舍,明日便會暗中相助漢王。”

  “好....”

  朱高煦撫掌大笑道“那本王便期待明日呂大人的表現了。”

  隨后兩人又低聲交談了幾句,呂震便趁著夜色離開了漢王府。

  “父王,這個呂震可靠嗎?”朱瞻坦遲疑問道“他真的會幫我們。”

  “他會的。”朱高煦笑道“因為幫我們也是幫他自己。”

  “這是為何?”朱瞻坦更加疑惑了。

  “那是因為呂震與楊士奇之間有齷齪。”朱高煦笑道。

  “朱高熾登基后,為永樂服喪時,喪袍穿了二十七天,呂震便上書,說按古禮,請更換吉服。”

  “楊士奇卻認為孝心未盡,應該多穿幾日。”

  “最后朱高熾聽從了楊士奇的意見,大大落了呂震的臉面。而這兩個人也因此結了深怨。”朱高煦解釋道。

  “我知道了。”朱瞻坦聽了頓時明白過來“這楊士奇深受朱高熾與朱瞻基看重,若是朱瞻基繼位,那他便會永遠受到楊士奇的壓制。”

  “而他若是相助父王登基,日后他便能將楊士奇踩在腳下了。”朱瞻坦徐徐說道。

  朱高煦笑著點了點頭。

  “但是父王,我聽聞呂震這人,人品不好。”朱瞻坦繼續說道。

  “人品好不好我不在乎,只要能為我所用便可。”朱高煦說道“楊士奇那些人倒是好,可他們都是朱高熾的死忠,根本不會效忠本王的。”

  “也是”朱瞻坦默然的點了下頭。

  ......

  紫禁城乾清宮:

  大行皇帝去世之后,宮中自有一整套規矩。

  首先要沐浴修容、括發更衣,并將尸身停放在殿內,謂之小殮。

  接下來,要把天子遺體移入梓宮,設置幾筵、神帛、銘旌、牌位等物,接受嗣皇帝以及嬪妃、百官致奠,謂之大殮…

  是故,一大清早,天還未大亮,張忠便隨著張輔入了宮。

  等張輔與張忠兩人到來時,乾清宮里洪熙皇帝的梓宮前已經來了不少人,眾人先祭拜一番后,便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閑聊。

  張忠看去,身著喪袍的文臣勛貴們,或老或壯,都是長髯飄飄。

  不久后有兩撥人相繼走了過來。

  在前面的是一身喪服的張皇后,其人身旁跟著的是越王朱瞻墉(yong)與襄王朱瞻墡(shàn)。

  (越王與襄王皆是張皇后的兒子,朱瞻基的同胞弟弟。)

  后面跟著的是朱高煦與朱瞻坦。

  眾人見張皇后與漢王都到了,連忙行禮。

  隨后行在禮部尚書呂震便出列,開始舉行洪熙皇帝的大殮。

  因為一切都有流程,所以只需按部就班的進行即可。

  這讓張忠不由漸漸無聊起來了。

  可當流程進行到最后,卻出了問題。

  “太子不在,諸王年幼,如今只好請漢王率領眾人致奠。”只聽行在禮部尚書呂震徐徐說道。

  聽了此言,朱高煦毫不遲疑的上前一步,便準備領著眾人行禮。

  張皇后眼見如此,本想阻止,但一想到漢王跋扈,自己的兒子還沒回京,不便此時因為這些小事與漢王鬧僵。

  遲疑片刻后,沒有出言阻止。

  眾人見張皇后都無異議,便準備跟著漢王行禮。

  “不可”

  張忠看去只見出言阻止的竟然是行在禮部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楊士奇。

  張皇后見楊士奇阻止,不由臉色一變,因為她知道楊士奇作為洪熙皇帝的心腹重臣,是她能夠依賴的人。

  如今楊士奇阻止此事,便意味著此事有詐,顯然此事并不像自己想得那樣簡單,只是進個香、磕個頭的小事。

  “楊士奇,你為何阻止?”張皇后問道。

  楊士奇先向張皇后行了一禮,恭敬回答道“大殮致奠之禮,寓意上紹帝統,不可輕予非人。”

  張皇后聽了猛地吸了口涼氣,好家伙,自己差點著了道。

  楊士奇說的意思是大殮的時候,誰帶頭給大行皇帝致奠,誰就會被承認有了繼承皇位的名分。

  本來洪熙皇帝死后,唯一有繼位名分的便是太子朱瞻基。

  可是他遠在南京,無法行致奠之禮。

  于是乎,若是楊士奇沒有阻止,讓朱高煦順利的行了致奠之禮,便讓朱高煦有了名分。

  那么到那時,這皇位到底應該屬于誰?恐怕到時靖難之役又會再次上演了。

  “楊士奇所言極是,漢王不可行致奠之禮。”張皇后連忙說道。

  “太子不在,諸皇子年幼,國賴長君,本王這個做叔叔的自當服其勞。”朱高煦見自己的謀劃被楊士奇破壞了,怒目說道。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禮儀豈可輕廢。”楊士奇毫不退讓“太子未死,只是尚未歸來,漢王豈可越俎代庖。”

  “你.....”

  朱高煦聽了怒極而笑道“你以為本王的刀不能殺人嗎?”

  楊士奇一臉凜然道“漢王勇武,天下皆知,自然能殺我,但是漢王殺不盡天下有識之人。”

  朱高煦一時語塞,場面頓時僵持不下。

  “不如折中一下。”少師兼吏部尚書蹇義見狀說道“由張皇后帶頭致奠,漢王、越王、襄王并排施禮。”

  此話一出,張皇后看了楊士奇一眼,見對方頷首,便說道“那就這樣吧!”

  眾人見狀紛紛附和。

  朱高煦無奈,只好應允。

  就這樣才算把大殮流程走完。

  而旁觀一切的張忠,心中不由五味雜陳。

  “天家果真無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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