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夫人到呂宏所住的驛館房間時,呂宏正在跟呂芳和李安杰商討對策。
冷不丁之下,發現門打開,然后一個成熟有風韻的女人,當作一個不速之客闖入進來。
“你…夫人是否哪家的官眷?你走錯房間了。”呂宏提醒徐夫人。
徐夫人一擺手,外面看門的隨即把門關上,徐夫人往四下一瞥,輕描淡寫道:“如果這房間隨便人都能進來,你也太看不起外面的錦衣衛,他們是何路子,你沒見識過也該聽過。”
呂宏苦笑了一下,讓女兒和徒弟都到身后,他則走過來…
很平靜。
噗通一聲跪下來。
“小老兒若是有開罪的地方,還請夫人見諒,不知夫人找小老兒有何貴干?”
呂宏大概是想明白了,反正南下這一路上,但凡是跟張延齡占點關系的,他是一個都得罪不起,最好的辦法就是表現出自己的謙卑,見一個跪一個總沒錯。
把自己膝蓋軟的風格自始至終都在發揚。
徐夫人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連讓他站起來的心情都欠奉,走到桌前直接坐下來道:“呂太醫禮數真周全,妾身來是給令嬡保媒的。”
“保媒?”呂宏跪在地上,壓根就沒聽懂。
此時呂芳想扶他起來,手還沒接觸到他的袖子,就被他一巴掌甩開。
也好似在對女兒說,別打擾我,你們怎么應付這群豺狼我不管,反正我就是喜歡跪。
徐夫人道:“給建昌伯保媒的,也別誤會,就算建昌伯如今尚未續弦,你女兒過去,也只能當個如夫人,不過總歸是不虧待她。”
呂宏突然就想開了,從地上爬起來,卻是佝僂著腰,道:“夫人好意,小老兒心領了,只是小女早已許配人家,便是小徒…這小徒是當作未來女婿養的。”
“他?”徐夫人斜眼瞥著李安杰。
李安杰不過才十四歲,聞言挺直腰桿,表現得好像很有男子氣概。
“是。”呂宏好像對自己的徒弟很偏愛。
“不行,太嫩了,我是說他翅膀太嫩,如果是兇猛的鷹隼撲過來,他張開翅膀連自保都難,更何況兼顧你們?但建昌伯不一樣,他隨便吹口氣,別說是鷹隼,就算是猛虎下山,也能給吹回去…小老頭,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吧?”
說到后面,徐夫人也不客氣了。
還稱呼什么呂太醫?稱呼你小老頭都算是對你客氣的。
李安杰聽了這番評論,最先氣不過,上面憋紅道:“你這女人,好生無禮。”
“翅膀嫩,光有口氣可沒用,這世道,誰想叼你們沒商量,就算是建昌伯現在突然走進來,要把令嬡帶走,你們還有何怨言?”
徐夫人的話,越說越偏激。
聽得呂芳和李安杰是驚心動魄,可呂宏聽了卻好像能坦然接受。
呂宏問道:“小老兒可有回絕的資格?”
徐夫人微微一笑:“當然有,你自己抉擇!不過建昌伯對自家人從來都不會虧待,哪怕只是個如夫人,也好過于給普通大戶做正妻,更重要的是只要你跟建昌伯有姻親,這案子就不能再進行下去,往誰身上查,你們呂家也能抽身事外!”
在這里,徐夫人又在給呂宏講道理。
其實呂宏哪能不清楚?
只要呂芳當了張延齡的妾,以皇帝對張家人的偏袒,絕對不可能再把這把火往呂家身上燒,就算你呂宏曾經真的做過對不起太后的事,也是可以揭過的。
“言盡于此,我要把令嬡帶走,你意下如何?”
徐夫人也不廢話。
說是來保媒,還不如說是來要人的,把人直接帶走就要給張延齡送過去。
呂宏老臉上掛著一些橫皺紋,勉強堆笑了一下:“夫人先稍等,小老兒跟小女有幾句話交待。”
“門口等著了,別太久。”徐夫人很實在。
你說有話要交待,我就當你同意,等你們一家三口做最后“告別”。
說完,她果然推開門出了門口,影子就在外,看起來不帶人走她自己也不離開。
人一走。
李安杰情緒最為激動:“師傅,您真的答應她把師姐帶走?”
呂宏望著呂芳:“小芳,你怎么看?”
呂芳欠身一禮道:“一切聽憑父親做主,不過…此女的話,是否可信?”
呂宏嘆道:“難道你們看不出,她自己就是建昌伯的如夫人嗎?她的話是有可信度的,若是為父所料不差的話,此女應該也是仰仗建昌伯而存,有利益之交,這樣精明的女人真是少見啊。”
呂芳微微蹙眉。
她不明白為何父親會有如此看法,在她眼里,徐夫人市儈且不可理喻。
“小芳啊,是為父害了你,希望你不要記恨。”呂宏此時開始裝好人了。
呂芳態度則很誠懇,好像跟不跟張延齡,對她來說差別也不大,她一臉平和之色道:“父親言重,女兒也不會隨便就屈就于他,定是等他為我呂家化解危難之后,才會委身…師弟,好好照顧家父,這邊交給你了。”
“師姐…”
李安杰哭起來,好像個淚人。
呂芳沒好氣道:“看來人家說得沒錯,你的翅膀還是不夠硬,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或許只是過去走一趟,一會便回來。父親,女兒先去了。”
“早去早回。”呂宏剛才還在表現歉意,這會把女兒賣完了,也沒悔恨的神色,反而好像有種賺了大錢要好好數數的痛快感。
呂芳摸了摸李安杰的頭,好像對弟弟那般的疼惜,隨即轉身出了門口。
徐夫人把呂芳帶過來時,張延齡打著哈欠都快睡著。
“再不來,我就該把鳳仙和月仙叫過來。”張延齡先對徐夫人說一句,隨即目光落在呂芳身上。
那眼神…
好像是在打量一件戰利品。
徐夫人道:“不辱使命,把呂家女給老爺帶來,以后她便是老爺的人了。”
呂芳聞言急忙道:“有言在先…”
“得!”
張延齡把手一抬,直接把呂芳的話打斷。
呂芳蹙眉,大概覺得張延齡是不肯跟她談條件。
卻聽張延齡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以你們這一家子無利不起早的草性,一定會說什么先把事辦成再干什么的鬼話!我也就不跟你啰嗦,我到了南京就把你的妾籍送到官府去,你先掛個籍,等確定錦衣衛對此事不追究了,你自己老老實實給我暖好被窩…”
呂芳聞聽這些話,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卻也好像心無波瀾。
“老爺,您可真是仁慈。”徐夫人都對張延齡這么“大度”感覺不滿意。
為啥人家的待遇這么好呢?
張延齡道:“我這個人,一向喜歡先辦事再收錢,夫人,你不了解我嗎?”
徐夫人想了想,倒也是,自己也是被逼到走投無路,張延齡才接納了自己,之前還有幾次機會…張延齡只動嘴,沒落到實際。
正是因為連她徐夫人都覺得張延齡是個“實在的生意人”,她才覺得自己跟了張延齡不虧。
“不過呢,呂姑娘,你也要付點利息,是不是…先把我想要的東西,拿出一部分給我呢?”張延齡先前還是圣人的姿態,隨即臉上帶著壞笑。
不知的,還以為他是在覬覦呂芳的身子。
呂芳道:“有關建昌伯的身體調理問題,以后民女會對癥下藥,不過現在對于病情…還不是很了解…”
張延齡聞言好像吃了黃蓮。
這女人…
好像在說,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你的“癥狀”,不如等我給你暖了被窩成了你的女人之后,再因地制宜幫你診治和調理一番?
張延齡就很無語。
“行了,該拿到的什么都沒拿到,夫人你還是好好補償一下我。”張延齡又看著呂芳,“你想回去跟你父親再商量?不可以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張家的女眷,當然要跟我張家的女眷一起走,一起睡,我這就讓人在隔壁屋子給你收拾收拾,你先過去跟我身邊的女人擠一擠,她會教給你一些事的。”
“民女告退。”
呂芳好像聽不懂,要回自己的房間。
卻還沒走到門口,徐夫人已親自走過去道:“那就讓我來給你引路吧。”
呂芳腳步停頓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與徐夫人一起走出門口。
張延齡新收一小妾。
沒感覺怎樣。
呂芳有時候太不像個女人,準確說是不像正常的女人,或是家庭氛圍所致,也或是其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再或是呂芳是學醫的,而且還是泌尿科的那種,對于男女那種事更是可以有宏觀到微觀的理解…
就好像是跨越了幾個時代的女性。
但對于張延齡這樣吃慣了大魚大肉的食肉動物來說,偶爾來點清單的小菜,拍個黃瓜,都能當改善伙食。
最重點是有意思。
張延齡來到大明之后,身邊女人什么花樣沒見過?
名義上他現在就四個貼身的,外加一個不能公開的徐夫人,以及沒捅破最后一層窗戶紙的林清。
但光是徐夫人給他安排一個宅子,里面的女人就不下三十個,讓他飛進花叢之后,再飛出來,想片葉不沾身是不現實的,現在呂芳給他的感覺,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
“瑤瑤啊,昨天你跟那位呂姑娘,有什么友好溝通沒?”
翌日南下的馬車上,張延齡特地把昨晚陪呂芳一起睡的蘇瑤叫過來。
想從蘇瑤身上了解更多有關呂芳的事。
蘇瑤眨眨眼道:“老爺,您是收了她當偏房嗎?”
“她沒跟你說?”張延齡很好奇,如果呂芳連這層關系都沒說,二女昨夜又是怎么睡到一起的?
蘇瑤道:“交談甚少,不過看樣子,她很懂醫術,還提出奴未有孕事的可能性…”
好家伙,沒事跑去給蘇瑤診病去了。
蘇瑤還坦然接受了?
“你啊你,也就不留點心思,或許她沒安好心呢?這女人呢,同樣也會爭寵的,她跟你一樣都是因為某個家族不能說的原因,要跟著我希望能渡過危機…所以我還以為你們有共同語言,算了,晚上讓小狐貍跟她再睡一晚,看看能不能套出點東西。”
張延齡打著哈欠。
即便昨夜他覺得休息得還不錯,但一早醒來還是困倦。
趕路實在是太累了。
蘇瑤不解道:“老爺,您要從他身上套出什么?”
“當然是藥方,秘術也不是不可,或者是…也罷,該來的始終會來,我也不著急得到,到了南京一切自見分曉。”
張延齡快要到南京。
京師中。
最近幾天,京師的地動停了。
朝議重新恢復在奉天殿舉行,偶爾也會到文華殿,還開了一次經筵。
皇帝和眾大臣都搬回到有瓦遮頭的地方睡,似乎之前地震的陰霾已經過去,李廣也好似是成功化解了又一次的危機。
朝中一切秩序恢復,眾大臣和睦相處,又恢復了一年以前那平靜自在有條不紊的生活,因為張延齡產生的一些錯亂,在張延齡被打發去南京之后,也終于回歸正軌…
只有張鶴齡的心情,很是糟糕。
“他娘的,這銀子是越花越少,越是缺銀子的時候越覺得銀子的重要性,要不本侯再去找李廣談談?”
之前張鶴齡不同意李廣的條件,原因在于當時地震剛結束,他以為李廣完了。
誰知人家李廣最近過得很滋潤,好似一點都沒受這件事影響,反而是自己錯過了一個發大財的機會,等他后悔起來,什么原則都可以拋諸腦后。
他想打聽到弟弟南下的消息,卻被告知張延齡還不可能這么快到任所,可能半年甚至是幾年都見不到弟弟。
他自己掐算了一下,自己的錢以目前的速度花,估計不出半年,又要舉債過日子。
不過隨之“好消息”也來了,就是朱祐樘傳召他入宮用午膳,大概是皇帝想過點正常的家庭生活,想把張鶴齡叫到宮里。
張鶴齡在出發之前就做好了各種準備。
總的就是兩個字…
要錢!
不給錢,我就跟你鬧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