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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打倒外戚張延齡

  鄧炳是很識相的。

  沒能力跟張延齡抗衡,以后張延齡到江南當督撫,還要仰仗張延齡,跟張延齡交惡那就等于是跟朝中主要勢力,甚至是跟皇帝交惡,他還沒蠢到要跟張延齡對著干的地步。

  再者他也多少有聽聞,張延齡處事圓滑,未必會誠心為難他,只要呂宏這一家子還在張延齡手上,也還在掌控中,或許張延齡追查當年宮闈的舊案,比他還效率,最后說不定還幫了他個大忙呢。

  事情往往就是這么神奇。

  對于鄧炳和張延齡來說,不過是利益的交換,互相都心知肚明對方不會翻臉。

  可在一旁的呂芳聽來,眼前發生的事也就太過于“神奇”。

  堂堂南京錦衣衛的指揮使,殺神一樣的人物,任何人落在這種人手里基本就沒法囫圇,居然會被張延齡這樣看起來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年輕人,三兩句話給打發了?

  “呂姑娘,我們走吧?”

  張延齡起身走到呂芳面前,笑著說道。

  呂芳不解道:“去何處?”

  “呵呵。”張延齡皮笑肉不笑,“當然是去江南,本爵是要到江南上任的,不帶你去南方,難道帶你回京城?”

  現在呂芳反而希望能到京城,因為那里是天子腳下,在她的想法中,只有到了京城之地,錦衣衛才不敢亂來。

  更因那里有她曾求助過的張玉,無論張玉的忙最后是否幫上,但至少張玉表現出的態度還是很誠懇的,也的確是出人出力,有順天府尹當靠山,關鍵時候或許還能救命。

  可眼下…

  張延齡的權勢,明顯比張玉大多了。

  不然為何張玉要來求助張延齡呢?

  呂芳正不知所措時,張延齡又看著鄧炳問道:“鄧指揮使要陪同本爵一同南下?還是…”

  鄧炳道:“卑職還有旁的差事要完成,所以不能全程陪同,但因有要犯隨同建昌伯您,卑職愿意多調一個錦衣衛的百戶營協助。”

  本來只派了幾十個人隨同保護,現在知道呂宏一家子在張延齡手上,又要增加人手。

  很體貼。

  但張延齡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

  張延齡笑道:“那么麻煩作何?鄧指揮使要辦差,還是多帶點人在身邊,反正本爵乃是官家中人,就不信路上還有人敢打本爵的主意不成?若真有逆黨誠心不軌的話,本爵還想跟他們斗一斗,走了!”

  最后這一聲有點嚴厲。

  呂芳身體一震之后,意識到這不是在跟她商量,而是命令,由不得她去選擇。

  于是乎她只能跟在張延齡身后,與陸坤等錦衣衛一同下了茶樓。

  鄧炳本來還想跟陸坤交待兩句,但礙于張延齡在場,他根本沒法說什么。

  在張延齡一行離開茶樓后,鄧炳立在二樓窗口的位置只是看著。

  身后一名百戶走上前,要跟他說什么,被他伸斷。

  鄧炳出于警覺,四下環顧之后,才瞪了百戶一眼,意思是他現在才可以說。

  “如今人被外戚所拿,若不將人逮回,只怕難應皇差。”百戶說話也算是簡潔。

  也給鄧炳提出了另外一種解決的方案,就是不用跟張延齡商量了,索性你張延齡身邊的幫手少,我們暗地里把人劫出來就行,到時只要不跟你承認,你還能認為是我們做的不成?

  鄧炳面色陰沉道:“大可不必如此,建昌伯做事很穩妥,他又深得陛下信任,京師地動之后陛下只會對他愈發器重,本座為何要與他對著來?”

  百戶無言以對。

  難得錦衣衛也有怕的時候,本來南京錦衣衛就處在山高皇帝遠的南京,從來都是無所忌憚的。

  鄧炳道:“這就去查辦旁的案子,暗中再派人盯著便可,若是建昌伯暗中把人放走,再將人秘密逮回,否則不允許冒犯建昌伯!”

  館陶縣城外。

  呂芳見到了她的父親呂宏,以及她年近十四歲的師弟李安杰。

  三人抱頭痛哭一陣,隨后呂宏帶著女兒和弟子前來跟張延齡行感謝之禮。

  張延齡沒好氣道:“你們搞錯了,我可沒有救你們的意思,你們牽扯進的案子,也不是我所能直接插手的,我只是帶你們一同南下到南京。”

  張延齡把人救了,但他并沒有表現出多隨和,反而顯得很傲慢。

  呂宏一臉老相,執意與呂芳、李安杰跪下來磕頭,道:“伯爺深明大義,知道老朽是被人所誣陷,只望伯爺您能在陛下面前陳述老朽的冤情。”

  “別總想好事,來人,找三輛馬車,讓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地方,隊伍前后不要連著,免得商議逃跑事宜,再找人盯著!”

  這意思是,張延齡仍舊會把呂宏這一家子當犯人一般看管。

  呂宏面帶苦笑,但卻也知道在張延齡手上,比落在東昌府知府徐頊,或是錦衣衛手里好太多。

  在弟子李安杰的攙扶之下,他走路都顫顫巍巍,往馬車方向而去。

  “爺!”

  張延齡還在打量著一家三口的背影,南來色跑到張延齡身后。

  張延齡道:“這個老家伙可是機智得很,聞聲就跑來避居,要不是他派女兒去給張玉報信,或許地方官府都拿不到他,若是他半路逃跑的話,一定會用他所精通的藥理,在看守之人的飯菜上動手腳,你留心一點。”

  南來色張大嘴道:“爺,那您還救他們?”

  張延齡沒好氣瞪他一眼道:“這算是狗屁的救,我只是把他們攥在自己手里,讓他們為我所用,你挺機靈個人怎么有時候犯傻?別總跟那些兵油子混在一起,早晚癡呆!”

  南來色被張延齡數落,也不著惱,反而很得意在笑,好像一天不被自家主子罵,渾身就不舒服。

  撓撓頭馬上又去囑咐車隊行進。

  總之是要早些離開東昌府的地界,免得再被徐頊帶人找上門來。

  杭濟和鄧炳或許容易對付,遇上個為政治目的不擇手段的徐頊,可就未必那么容易打發了。

  京城。

  皇宮內。

  當天的早朝并沒有在奉天殿舉行,而是改在午門。

  弘治朝的大臣已習慣了在早朝時有瓦遮頭,突然來到午門這里還有點不適應,尤其是大冬天的很寒冷,每個人都縮著手。

  也有的在抱怨皇帝遲遲不來,但他們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這非常時候,能到這里來開早朝就是好的,就算他們回到家,也未必敢在屋子里睡覺,都是自己搭個棚子睡…

  沒辦法。

  誰讓順天府周邊剛發生了地震,而且這兩天余震不斷呢?

  朝議都停了一天,在京的各衙門都在忙著救災的事,今天也算是來給皇帝匯報一下救災的結果。

  “徐閣老,您看今天應該如何上奏呢?”

  左都御史閔珪走過來問詢徐溥的意見。

  徐溥劇烈咳嗽兩聲,顯然這幾天因為地震和降溫等事,他這把老骨頭有點扛不住,得了風寒。

  李東陽問道:“莫不是想拿鎮山壞了龍脈之事,跟陛下上奏?”

  正是問到點子上。

  閔珪過來問詢徐溥的意見,其實就是問問,要不要拿這件事出來說事。

  謝遷則只是戲謔一笑道:“一切盡在不言中啊。”

  閔珪點了點頭,他大概聽明白,文官最好不要主動去把窗戶紙給捅破,反正這層窗戶紙皇帝自己還是能看明白的,誰讓皇帝本身比誰都在意這件事?當大臣的提出來,反而會讓皇帝覺得大臣有指向性,還不如先保持一種“客觀中立”,站在一邊看熱鬧就行。

  不管怎么說,當天所有大臣的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不發生地震,張延齡滾蛋,朝廷清靜太多了。

  發生地震,李廣又要倒霉。

  現在是張延齡既滾蛋了,李廣也要倒霉,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我們本來就是來等著看笑話的。

  朱祐樘來得比較晚一些。

  也是因為這兩天朱祐樘自己也比較難熬。

  地震時把他給嚇著了,以為是自己觸怒了上天,倉皇奔逃出來覺得撿了一條命,隨即就想到了張延齡臨走時的忠告。

  他自然會想。

  小舅子,你幾時這么能掐會算?

  天機這種事都能被你推算出來?

  把欽天監的人叫來,欽天監的人信誓旦旦說不會再有地震,結果兩天發生三次余震,雖然余震不大但都有感,朱祐樘干脆也不敢在宮殿里休息,拉著張皇后跑到交泰殿旁邊支了個臨時的棚子,好像各大臣家一樣,在外面睡…

  皇帝也難啊。

  這要是因為萬歲山上修了亭子,自己死于天譴的地震,那可真成了千古的笑話。

  當他到午門時,座椅還安排在午門之外的一片小空地上。

  這意思是,讓你們大臣有個午門的門洞遮風,朕不需要這待遇了。

  不過你們大臣也不用擔心,這地方如此寬敞,若朝議時發生地震,你們跑也來得及,但朕坐著要起來再跑…怕是腿腳不利索。

  朝議開始。

  上來就是戶部尚書周經在上報賑災的事項,而當天順天府尹張玉也在。

  賑災方面,二人一個算是正指揮一個是副指揮,二人通力協作,已將京城的主要災民做了安置。

  “陛下,此番房屋受損主要是在崇文門一代的舊屋,很多舊屋都年久失修,早的可以追溯到永樂年間,至于河道等處也有多處損毀,正在布置人手加緊搶修…”

  周經上報時也很仔細,盡量挑重點又要把該說的都不漏。

  但皇帝顯然不喜歡聽詳細的救災過程。

  皇帝忍了幾次,終于還是忍不住打了哈欠。

  這說明他自己也沒休息好。

  等周經上報完畢之后,往后退了幾步。

  在午門召開朝議,有一點不好的,就是在空曠地進行,君臣之間必須要拉近距離,否則彼此說的都聽不到,尤其是像現在這樣進入到冬月,大早晨還刮著西北風的時候,更需要如此。

  “工部!”

  就在眾人等了半晌,不見朱祐樘有表示,還以為皇帝已經睡著時,一旁的李榮突然大聲喊了一聲。

  原來是朱祐樘剛才已經做了表示,只是皇帝在下風向,喊話聲沒人聽到,等了半天不見工部回應,只能由李榮大聲喊出來。

  新任的工部尚書徐貫走出來,恭敬道:“臣在。”

  工部換了新部堂。

  沒辦法,劉璋做事能力是可以,但就是脾氣太大,再加上劉璋跟張延齡有過節,以及之前工部賬目的核算方面劉璋出了問題,所以劉璋跟通政使元守直一起…被打發回老家。

  不過有一點好的是,二人都是主動乞老歸田,保留了最后的顏面。

  在弘治朝,君臣的關系保持還算不錯。

  徐貫現在已執掌工部。

  “往前來幾步。”

  朱祐樘怕徐貫聽不清楚,招呼讓徐貫往前走走。

  徐貫依言往前走。

  到了距離朱祐樘不到兩丈遠的地方,才停下來。

  “萬歲山上的毓秀亭,是不是該停工了?”

  本來誰都以為皇帝是要問賑災的情況,誰知朱祐樘的著重點并不在此,皇帝居然主動過問起萬歲山那座可能壞了大明龍脈的亭子?!

  陛下,您眼界很高啊。

  可這問題…

  讓徐貫怎么回答?

  “陛下!”徐溥本來就站在最前面,聞言走出來道,“萬歲山毓秀亭的修建,未必會跟眼下順天府的地動有關系,若只是以一時的地動而論得失,只怕不妥。”

  “嗯?”

  朱祐樘好奇打量著徐溥。

  這是你徐溥該說的話?

  聽你這意思,好像是不打算追究李廣的責任啊?

  那些大臣有很多也沒摸清頭腦,現在不應該是落井下石的時候?只要順勢踩一腳,李廣就要陷入萬劫不復!

  莫非還要拉李廣一把?

  但有心人又“開竅”了——這是到了要做取舍的時候,我們現在是要取李廣而舍張延齡啊。

  李廣的確是公認大明第一蠹蟲,但此人的危害并不在文官所涉足的朝堂,就算李廣安排了幾個傳奉官擾亂了文官秩序,可也不像張延齡對我們文官體系破壞那么大,所以…

  我們要力挺李廣,打倒外戚張延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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