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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開卷考

  朝會解散了。

  眾大臣,尤其是那些本身對張延齡和李廣有成見的人,悵然若失。

  皇帝看似給了“公正”的裁決。

  但對于張延齡來說,那半年的俸祿叫事嗎?這小子好像最不缺的,就是銀子了吧?

  另外他不能封侯…

  他本來就不該封侯,而且此事也不是取消了,皇帝只是說暫緩,這措辭就耐人尋味了。

  “徐閣老,您看這叫什么事?”

  一群人朝徐溥圍攏過來。

  徐溥此時其實是最想抽身事外的,他不想讓人覺得,張延齡參劾李廣跟自己有任何關系,也不能讓皇帝覺得,自己在這件事上持有任何非中立的立場。

  但那些文官沒能把李廣鏟除,也沒能把張延齡干下去,他們心有不甘,、此時不找他來說理,說誰呢?

  劉健道:“此時諸位還是不要逆勢而上為好。”

  這話也好像是一種勸諫。

  但又讓人覺得,劉健也背叛了文官陣營。

  先前劉健出來說話時,就有人覺得,劉健有靠攏張延齡的傾向,只是張延齡“狗咬呂洞賓”不領情。

  就算這樣,你還不回頭的?

  謝遷則笑了笑道:“有人參劾李廣,我們就跟著看一場熱鬧便可,今日事不是意料之外的?諸位莫不是還有何執念?”

  尤侃侃的謝遷提出了一種新的看法。

  張延齡能跑出來參劾李廣,還如此斬釘截鐵要搞出你死我活的姿態來,本身就是“意外之喜”,皇帝因此而懲罰了張延齡,也對李廣心有芥蒂,對我們來說就是白賺的,既是白賺的,你還想一次就當富翁不成?

  見好就收吧諸位。

  “嗯。”

  眾人又都覺得謝遷所言在理,心情瞬間就好很多了。

  是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但我們也不虧。

  是狗咬狗所出的結果,我們當人的,站在旁邊看看就行了,難道真讓我們加入進去,跟他們對著咬?

  眾文武大臣,最初是懷著不滿的。

  但在簡短的商議之后,卻又好像是達成了默契,各自懷著不錯的心情,從奉天殿走出去。

  而一旁看著的張鶴齡則心懷不滿,口中呢喃道:“這群人,一點原則都沒有,忘了攻擊我們兄弟時,是有多用力了?”

  就在此時,張懋路過他身邊。

  “英國公,你不該出來伸張正義嗎?”張鶴齡當即朝張懋質問。

  張懋本就是過去找旁人敘話的,聞言只是側目看了張鶴齡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

  你有病啊?

  什么時候出來幫你們兄弟說話,就成“伸張正義”了?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因而…

  張懋都沒繼續搭理張鶴齡,連句搭茬的話都沒說,只是路過了一下。

  張鶴齡往東華門方向走。

  快到東華門時,發現張延齡正坐在一根石柱上,在與幾名錦衣衛攀談中,看樣子言談甚歡。

  “嗯嗯。”

  張鶴齡清了清嗓子,這才走過去,發現弟弟才剛站起身。

  “怎樣?”張延齡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好像剛才朝堂上那個出來逆天而為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張鶴齡蹙眉打量著周圍的錦衣衛,然后把弟弟拉過來,四下還轉了一圈。

  張延齡被人這么環視,很不爽。

  “鬧哪樣?”張延齡喝問。

  “嘿,你小子夠可以,莫不是今天的事也是你跟姐夫商議好的?為何姐夫沒讓人打你呢?”張鶴齡冷聲問詢。

  張延齡只是笑了笑,沒回話。

  一旁的錦衣衛百戶帶著恭維之色道:“侯爺,您誤會伯爺了,我們也只是奉命辦事罷了,陛下沒讓動手,我等怎敢對兩位無禮呢?”

  “傻叫對兩位無禮?莫不是你們還想對本侯動手不成?”

  張鶴齡一聽就來氣。

  張延齡趕緊拉了這二乎的兄長一把。

  人家給你面子,說兩句好聽的,你還要順著桿往上爬不成?

  “幾位,有時間再一起聚聚。”張延齡跟這些錦衣衛作別,顯得很熟稔的樣子。

  隨后兄弟二人才往宮外走。

  張鶴齡好奇道:“你不去見見姐夫?”

  張延齡不答。

  “今天的事,到底怎回事?你小子那么算無遺策的,不會明知姐夫對李廣那閹人諸多包庇,還跑去參劾他吧?”張鶴齡似乎對弟弟也很有自信,覺得弟弟一定是另有高招,朝堂上所見的一定不是表面所體現出來的,所以自己只要跟弟弟同一立場,一定不會有損失。

  張延齡攤攤手道:“如你所見,陛下對此很生氣,沒讓人打我,已經算客氣的。”

  張鶴齡皺眉道:“再或者,你還有旁的陰謀?回話啊,你要憋死老子還是怎么著?”

  最后張鶴齡生氣了。

  被蒙在鼓里當傻子的感覺,讓他很是不爽。

  “某人,我只是馬上要離開京師,所以有意要跟李廣劃清界限,萬一在我離開京師這段時間,李廣因為在萬歲山上修亭子的事犯了什么忌諱,惹來天災人禍的,到時別人再懷疑這件事跟我有關…那我不是要受無妄之災?”

  張延齡顯得義正言辭。

  張鶴齡一時沒聽懂,撓撓頭道:“本來就跟你無關,咋就能牽扯到你?”

  張延齡繼續往前走,嘆道:“沒辦法,我就是這么耀眼,出了事別人一定會往我身上賴。”

  “不是…你…”

  張鶴齡發現,思路還是跟不上弟弟的節奏。

  以他的腦袋瓜,怎么都聽不懂。

  “你就為了事情跟你無關,就鬧這一出?你有病啊?”張鶴齡已經忍不住罵起來。

  張延齡笑了笑,沒回話。

  就在此時,身后傳來腳步聲,蕭敬的聲音傳來:“兩位,請留步!”

  張鶴齡聽到這聲音,臉上多了幾分“早知道會如此”的先知神色,回頭打量著蕭敬。

  蕭敬快步跑過來,氣喘吁吁。

  張鶴齡道:“是讓我們一起,還是讓他去乾清宮?”

  “嗯?”

  蕭敬也被問蒙了。

  張延齡笑道:“蕭公公有事直說。”

  蕭敬勉強喘口氣,道:“是這樣,陛下吩咐下來,兩日后就要出城狩獵…要趕在建昌伯您到地方為官之前…”

  張鶴齡當即怒道:“這算什么消息?”

  似乎此消息,跟張鶴齡的預期相距甚遠。

  張延齡笑著拱拱手道:“麻煩回去稟告陛下,我已知曉,會安排家兄準備好狩獵的護衛事宜,請吧。”

  “請,請!”

  蕭敬就這么走了。

  蕭敬一走,張鶴齡更不解了。

  “狩獵?你還要離開京師?姐夫不會是覺得你礙眼,真打算讓你到地方去…這是流徙你啊。”張鶴齡神色很緊張。

  張延齡攤攤手道:“我早就告訴你,我會離開京師,你剛知道?”

  “老二,你是不是真受了什么刺激?你昨天喝了多少酒?你什么貨色,別人不知道,當兄長的能不清楚嗎?咱就是靠著皇室的庇護才能活,以你得罪那么多人,你離開京師…你是個屁啊你!?”

  張鶴齡以己度人。

  自己離開京師,連個屁都不是,或許也是之前那次幫李廣去地方上找仙草得來的經驗。

  在京師,你是外戚,手上有權力,可以胡作非為,別人惹不起躲得起。

  但在地方上,他連基本的被人善待的資格都沒有,地方官唯恐避之不及,根本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張延齡道:“我到地方上,是去查河工、漕運,是替朝廷辦事的,我是不是屁不打緊,最重要的是我能辦事。”

  “嘿,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張鶴齡聽了就很不爽。

  往前走一段,馬車也來了。

  兄弟二人無須徒步過東安門,乘坐馬車也代表兄弟二人要分道揚鑣。

  金琦也帶著一隊侍衛,護送著馬車而來。

  看這架勢,皇帝還沒有撤去張延齡護衛的打算,就算張延齡惹怒了皇帝,皇帝暫時還是保留了對小舅子的“眷顧”。

  “老二,你就告訴為兄,今天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會是自暴自棄,想著到地方后不回來了吧?”

  張鶴齡眼見弟弟要上馬車,有點要攤牌的意思。

  張延齡回過頭打量著他,冷笑道:“我說未來一年是地震年,我想用這種方式把李廣搞死,同時還能跟李廣撇清關系,讓人知道我張某人的忠直,我還需要再對你解釋更多嗎?”

  “啥叫地震年?”

  張鶴齡人都聽傻了。

  張延齡人已經鉆進馬車里,聲音飄出來:“記得過冬的時候留點心,離門近一點,萬一京師發地動的時候,要能從門鉆出來別一塊石頭蹦死你!”

  “啊?”

  張鶴齡這下人更懵了。

  一直到弟弟的馬車已經遠去,張鶴齡才琢磨過一點味兒來。

  “過冬的時候有地動?糊弄誰呢?你當自己真是半仙呢?”張鶴齡撇撇嘴,“莫名其妙。”

  張延齡可不打沒把握的仗。

  歷史上弘治九年到十年之間,的確是“地震年”。

  “九年,兩京地震者各二次。十年正月戊午,京師、山西地震。六月乙亥,海豐地震,聲如雷,數日乃止。是歲,真定、寧夏、榆林、鎮番、靈州、太原皆震。屯留尤甚,如舟將覆,屋瓦皆落。”

  他為何要趁著離開京師到江南之前,千方百計促成李廣在萬歲山上修亭子的事?

  還有…

  要冒著跟皇帝交惡的風險,跟李廣搞成對立面?

  正是因為他知道歷史上這段典故。

  對我來說,歷史題是開卷考,我還能被一道小題給難住?

  從弘治九年的冬天開始,大明將會迎來連續的地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穿越者所帶來的蝴蝶效應,會影響到人情世故乃至朝中的很多事,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天文,但對于地理事上的影響,應算算是最小的。

  我一個穿越者到來,說呼出一口氣能影響到天氣。

  我能影響到地殼運動?

  就算影響了,地震年少來幾次地震,還是會有地震,而且我也說了,會大火焚宮。

  反正在宮里放火,我已經來過一次了,大不了再放一把火…

  到時我人不在京師,你們怎么追查,也不會認為是我閑的沒事干,找人在皇宮放火吧?

  簡直不要再機智。

  “哈哈。”

  張延齡面帶笑容。

  一旁一身男裝的徐夫人好奇道:“老爺笑什么?”

  “沒什么,我想到要去地方上搜刮一番,難免心情激動,此行我要是不撈個幾十萬兩銀子回來,對不起我手上的權力。”張延齡隨口胡說。

  徐夫人道:“老爺在江南撈銀子,就完全沒必要,應該細水長流。”

  在徐夫人看來,張延齡沒必要去地方上撈銀子,反而不如撈政績來得更實在,她也看明白,只有當張延齡越得到皇帝的信任,能做的事越多,就能獲得越多的好處。

  換了別人來,為官撈的銀子,是可以量化的。

  但張延齡做事的手段,還有他能取得的成就,可無法量化。

  連徐夫人都看出來,張延齡撈錢不過是一種借口,或者在張延齡心中,銀子的多寡根本無足輕重,一切就好像是張延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一場游戲。

  張延齡所追求的,并不是撈多少錢,而是把整個游戲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時撈多少或者怎么撈,甚至是撈不撈,都可以被張延齡輕松掌控。

  這才是為官者最高的境界。

  連游戲規則都被他掌控,這可比葉淇等人高明多了。

  “夫人,你我同去江南,但可能會不同路,我此番前去,也打算把商貿體系開到江南的各處,先從貨棧入手,把采購、運輸、銷售分開來歸攏渠道,我準備…把運這一方面,交給你。”

  張延齡說明了他的構想。

  徐夫人在張延齡的商貿體系之下,已是頭號大將。

  但這次,張延齡只打算讓徐夫人負責江南商貿網絡的一部分。

  徐夫人道:“江南客商盤根錯節,南方人本就善于鉆營行貨買賣,就怕老爺難以應付。”

  “這就需要有政策支持。”張延齡笑道,“我也明白,南京那些養尊處優的地頭蛇,不會給我機會,但架不住強龍比他們更會玩陰的,再就是…我準備打破他們原有的體系,就算夫人你在江南沒有太多的勢力和人脈,我也能給你培養出來。”

  “我不單是要為自己賺錢,也是為大明賺錢,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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