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璁步行出門,只見新鄭知縣、縣丞、典吏,另加三班衙役,舉著牌匾立在驛站外邊。
張璁也不敢遲疑,走出之后便屈身行禮:“張璁見過老父母…見過天使。”
新鄭知縣顯得頗為高興,急忙客氣說道:“羅峰兄不必客氣。”
隨后天使從懷里掏出一卷圣旨,然后大聲朗讀:“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有聞,天下之難,莫不在于創法。又聞,創法非難守法難…
張璁德丕夙成,廣洽博聞;熟覽經史,施政有方…
茲爾!永新馬驛驛丞張璁,今授右僉都御史、戶部主事,掌新政度田事,圣旨傳至,即刻返京!”
“臣張璁謝圣上隆恩!”欣喜若狂的張璁,立即伏地叩拜。
“張御史請起!”天使傳旨完畢,也沒有倨傲,而是將張璁立即扶起。
“敢問圣上近來如何?”張璁起身,拍拍身上灰塵之后,試探詢問。
“圣上龍體康健,有勞羅峰先生掛念!”天使面北拱手,臉上盡是肅然之色。
朱厚熜減宦官、除內廷恩威并施,天下京官面對,無不肅然起敬,不敢有絲毫不敬之意。
哪怕是在河南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心中崇敬之色,依然不減分毫。
更莫說,面對的是張璁。
誰都知道,張璁是皇帝手下第一打手,如果在此時有什么不敬之處,恰巧又被捕捉,到時候只怕是吃不了兜著走。
張璁點點頭,然后再問:“敢問京城是否有變?”
自己突然被起復,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京城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變故。
這也理所當然。
新鄭距離京師足有一千七百里,便是策馬趕路,也需要近三天左右時間,要是趕路不急,甚至可能需要近七天路程。
這才過去不到五天,即使有人寫信給他,一時間也未必能夠收到。
“京中并無大事,不過是陛下與群臣商議了一番新政之事。”
當初奏對早已封鎖,即使有消息流出,普通人對于國事,也并不能做到知之甚深,所以面對張璁的問題,天使只能搖搖頭回答。
張璁見問不到有用消息,轉而也就沒有追根問底,只是拱手說道:“天使少待,待我交接公務,收拾一番,便隨你一同入京。”
皇帝召見,張璁哪里還敢有半點停留,立馬向天使說了一句。
天使也沒有拒絕,而是欣然頷首。
張璁得到授意之后,對著新鄭縣地方官拱手告別,再急匆匆返回驛站,回到自己房間,將書本衣服之類,瞬速打包。
打包完畢走到驛站中堂,對著驛站幾位胥吏說道:“還是如往日一般做事即可,切勿偷奸耍滑,耽誤重事。”
“謹遵御史教誨!”
“小子,我走了,你可要好好讀書,將來來京城找我。”
這個小孩張璁也不知道誰家的,去年他剛到驛站赴任不久,就碰到這個小孩,不懼寒冷,拿著三國志坐在前方河邊讀書。
張璁見他機靈,于是提點了一番,一來二往兩人也就漸漸熟絡,不過小孩也沒告訴張璁他叫什么,張璁也沒有多事詢問。
只不過從此以后,這個小孩無論刮風下雨,天寒地凍,都會準時出現在驛站門口,如果驛卒說張璁睡覺之時,他就不敢進屋半步。
張璁見他如此恭敬,后來教書也更加認真,不停灌輸自己對于時事看法,以及書本之中知識。
小孩本來準備拜師,但張璁并沒有同意。
倒不是張璁看不上小孩,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往日沒有入仕,教書育人,開山收徒并沒有什么事,但如今當官,再行收徒,有織納黨羽之嫌,以張璁的為人,還不屑于做這種結黨之事。
雖然他與霍韜在大禮議問題之上,有著相同看法,但兩人交情也不過只是泛泛而已,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
固然小孩還不過九歲,日后能否步入官場猶未可知,即使能夠步入,屆時他或許已經花甲古稀。
可張璁依然不想接受。
畢竟他現在正在十面楚歌,日后也一定政敵林立,這個小孩拜他為師,于前程而言,絕非什么好事。
小孩臉上鄭重其事拱手而答:“先生此去山高水險,當保重,待學生驥尾附之!”
張璁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也沒有再說什么,輕輕點頭之后,便背個包裹而出。
小孩的機靈的確讓他大開眼見,僅僅憑著一絲細枝末節,就可以察覺他深處漩渦,只要此人不隕落,日后必是國家棟梁之才。
面對著張璁背影,小孩伏拜在滴,行三叩送別之禮,期間小孩臉上不悲不喜,只是一臉莊重肅然。
卻說張璁隨天使快馬加鞭,徑直往北京趕去,但眾人并沒有太過著急,一路上倒也沒有太過顛簸,行了三個時辰,眼見著天色逐漸暗淡,眾人加快速度,跑到前方驛站歇腳。
驛站本有官員露宿之用,甚至某些官員,因得到皇帝過于信任,在致仕、丁憂等事,會被賞賜馳驛,也被引為榮耀。
如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節寰袁公神道碑中云:「尋,推公南戶部尚書,因勒俾致仕。考功蘇繼歐覆疏韙公,得馳驛。」
在神道碑之上,尚且記錄,可見弛驛絕非常見之事。
且大明會典卷之148驛傳四應付通例與大明律卷17兵律五郵驛有明確規定,何人可以應用朝廷驛站。
不過世風日下,朝廷綱紀廢弛,地方官員早就不把大明會典條例當回事。凡官員赴任、出差皆弛驛,甚至有的人拖家帶口。
更有甚者以多用驛馬為享受,為排場,借用、賄買、洗改甚至偽造勘合,勒令地方衙門開具,飛票、紙票招搖過道,逐漸被認為時尚慣習。
這也是為何張居正以及崇禎年間,改革驛站原因,蓋因弊端太多,朝廷已然負擔不起。
但張璁還不屑于,他只不過是公干而已,并不屬于犯禁一例。
驛卒見到張璁等人,急忙上前迎接:“上下快快請進!”
張璁等人也沒有過多說話,進了驛站吃過安排飯菜,用溫水洗了一個腳之后,各自陷入沉睡當中。
一日顛簸,大家確實也勞累不堪,要不是沒有跑的太快,眼下只怕早就累到了。
月夜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只聽也外有幾人商議之聲:“大哥,我們要動手嗎?”
“動手,做完這一趟,我們坐船去海外投奔倭寇!”
“是先殺,還是怎么?”
“你是不是蠢?等他們睡熟了,一把火不是更加方便?”
“還是大哥說的對,就聽你的!”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一陣陣打更之聲后,整個大明陷入寂靜…
突然間,驛站火光四起,是時,哭喊聲、叫罵聲、呼救聲,直接打破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