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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德帝驟然崩殂、嗣君王奉旨入佻

  正德辛巳年、癸巳月、壬寅日、即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一日,西元1521年5月26號。

  清晨!

  萬籟俱寂!

  湯谷曙色甫現,天色微明,一輪渾圓旭陽從天際緩緩升起,東極之地氤氳一片橘紅之色渲染蒼穹。

  耀眼霞光灑落蒼茫大地,萬物從沉睡中蘇醒,皇明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新的大明從此拉開序幕篇章…

  此時一縷初升晨曦,籠罩一行自南往北的浩蕩隊伍,緩緩往京都方向而去,攪擾良鄉破曉的寂靜。

  駿馬嘶鳴,旌旗蔽天;輿服導從,綿延不斷。光滿道路,蔚為大觀;氣壯山河,其勢盛焉。

  無數錦衣勛戚、禽文獸武、無須寺人、耆老軍民…皆目不斜視,穩步向前,踏出巍峨京城,走至京郊數里之外,沿途稽首不起,莫敢抬頭望視。

  蓋眾人乃是迎接新君車駕,故而未敢昂首目視君上馬車。

  嗣君乘輿,高約一丈二尺二寸有奇,廣約八尺九寸,車身雕繪祥瑞圖案,初曦紫光,折射車駕,呈金碧輝煌之狀,光幕耀人,華麗異常,且氣沖霄漢,似有如日中天之像矣。

  此車名曰——金輅。

  金輅四周圍繞著,身穿纻絲通體飛魚紋曳撒,腰懸皇帝御賜繡春刀,頭戴無翅烏紗幞頭,身披赤色獸紋罩甲的天子親軍,如眾星拱月一般,前后簇擁著金輅,防止刁民刺王殺駕…

  此時躺坐車廂里面的男孩,從睡夢之中陡然驚醒,暗自嘀咕:“這…我這是穿越了?我是嘉靖皇帝朱厚熜?”

  朱厚熜年紀不過十五六歲,其面如溫玉,雙眉如柳葉,狹長細小的雙眼,透露著一絲精明,又潛藏著一絲憂思,單薄的嘴唇,彰顯著其人薄情寡義。

  身上所穿,乃是窄袖盤領親王常服,前胸后背及雙肩,繡有金絲盤龍各一,通體赤色,由纻絲為原料所制。

  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腰勒宮廷玉革帶,腳踩御制皮靴,手持一卷禮記,以及懷中一卷絹本緙絲圣旨,正觀其容則有王者之氣撲面而來!

  朱厚熜黃梁夢碎,環顧四周景狀。

  廣袤寬敞的木質車駕古色生香,單憑一眼,足以看出此皆千金難求梁木所制,非王孫貴胄不可擁有。

  車駕俱以紅漆粉刷,繪以祥瑞壁畫,如白澤、麒麟、祥云、九穗禾等等,連車頂也不例外!

  一粒粒如龍眼般大,光潤潔白的珍珠,被串成珠簾,垂吊車廂,隨著車子移動,來回撞擊,發出一陣一陣輕微響聲。

  此時一縷縷香煙,從宣德爐緩緩飛出,盤桓在富麗堂皇的車內,余韻不絕,聞之令人心曠神怡,實乃絕世珍品…

  馨香不絕的車壁,為姜黃絲綢覆蓋;鑲金嵌寶的窗牖,被水青縐紗遮擋,毋使外人窺測車內之狀。

  車廂地上鋪以動物皮毛所鞣制地毯,上面亦有各種祥瑞福畫,人居其上,不見半分硌硬,反而柔軟親膚,舒適異常。

  車子中間有小架,架中置有冰鑒,絲絲涼意自冰鑒向外擴散,使得已近仲夏的車廂,不見半分暑氣。

  架旁有小案,案上擺滿玉碗、金樽、銀箸、瓷盤等各式各樣器皿,將車內渲染的光彩四溢;另有荔枝、蟠桃、酸梅、蜜橘等可口水鮮無一不備,將小案放的滿滿登登;亦有玉液瓊漿待其飲之。

  然而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讓朱厚熜頗感無力…

  其本為后世拄拐子弟,正與狐朋狗友一同,各自帶著獵物馳騁溫床,如何料之一夜過后竟身處大明?

  待其繼續翻閱腦海記憶之后,當場傻傻愣住,半天無言。

  蓋記憶明確告之,此刻他還尚非大明皇帝,乃是被朝臣前往安陸迎接至北京準備繼承帝位。

  這便讓其更是為之傷腦!

  他非明代之人,且對明朝又不甚了解,若想好好生活,何其難哉?

  更莫說即將成為一國之君,掌萬兆生靈福禍生死,這哪里是區區一介現代人士,可以順利為之?

  然思之,己亦可位尊九五,可觸最高權利,執掌國家興亡,萬兆臣民生死在于一念之時,不禁躍躍欲試,又恐高處不勝寒,遂又瞻前顧后…

  值此身處通衢阡陌時,確實值得深思熟慮一番,一旦事有不諧,恐為他人所暗害!

  其雖于明代知之甚少,卻也飽受各種地攤文學熏陶,深知明朝文官勢大,動輒天子暴斃…

  “對了,我還有幫手!”

  良久苦思無解心煩,遂思請援之心!

  此次北上車隊結駟連騎,隊伍扈從眾多,往日潛邸舊臣,亦多數隨從侍駕。

  其中便有原身老師——興府長史袁宗皋!

  此人乃是地道明人,且是三甲同進士出身,實乃鴻生鉅儒,廣見洽聞之輩,于明朝認知,必然不會如他一般一無所知。

  踏足險峰之時,如履薄冰之際,沉下心來靜思一番,恐也惟有此人可助己耳。

  畢竟其人乃原身之師,如今可謂一根繩上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且舍此之外,朱厚熜此時也再無外力援助…

  想到此處的朱厚熜,放下手中禮記,盡量模仿著這具身體原本話腔,對著車外喊了一聲:“請長史袁先生,入輿!”

  未幾!

  車駕外邊傳來一道熟悉且蒼老之聲:“臣興府長史袁宗皋奉命前來!”

  “袁先生請入內一敘!”

  朱厚熜盡量模仿著原來的習慣以及說話腔調,唯恐被老師發現與往日不同之點。

  幸好連話腔都有繼承,不然以明代音腔,朱厚熜便是有滔天之能,亦只能徒坐等死矣!

  “臣謝殿下!”

  話畢,一位年紀六十余許,臉上盡是被年月所勒畫的溝壑,頷下茂密的二尺胡須,頭戴明朝烏紗幞頭冠帽,身穿雜色綾羅盤領青衫,胸口一塊白鷴刺繡補,五品常服的袁宗皋蹲著進了車廂。

  “坐!”

  朱厚熜為了避免被察覺有所不同,故而說話極其簡短。

  袁宗皋拱手見禮:“謝殿下!”

  “敢問袁先生可有教吾!”

  朱厚熜初來乍到,本不敢胡言亂語,且其兩世亦非善談之人,故而將心中之言,說的模棱兩可,免得老師心存懷疑。

  袁宗皋只道是朱厚熜所問眼下時局,遂沉吟良久之后,捻著頷下白須奏對:“臣此前本就想對大王說些事情,既然殿下問了,那宗皋便試言一番!”

  惜字如金的朱厚熜,僅僅只是微微頷首,示意對方暢所欲言。

  得到回應的袁宗皋,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后,娓娓道來:“車駕即將要抵達京城,大王也將登基御極,為我皇明宗國新君。

  紹承祖宗基業,牧守四方黎民,本是天大喜事,若先王知之,必然含笑九泉。

  只是今殿下年幼,又是孑然一身,無良佐助力,且卒登大位,來不及培養心腹,是故有些事不可不察!”

  袁宗皋說完之后,故意停頓,后用余光掃了掃朱厚熜表情。

  朱厚熜聽后心中咯噔一后,暗想:“朝中賊斯欲謀我邪?”但面上卻裝作毫無表情,依舊微微點頭。

  明白朱厚熜意思的袁宗皋,再言:“自先帝宮車晏駕之后,朝局亂作一團,今由后宮與內閣、六部等諸司共同執政,殿下登基之后,短時間內估計很難操控權柄,甚至可能淪為傀儡!”

  朱厚熜心中一驚:“內閣?明朝士大夫集團,果然名不虛傳。”

  只聽了半句話的他,心中根據地攤知識不停腦補,朝政已經被士大夫所掌控,至于袁宗皋所言太后,則被其忽略。

  蓋因在其潛意識里,明朝太后根本毫無權利可言,且如袁宗皋所言,乃是因為皇帝暴斃,需要太后支撐。

  明朝士大夫集團名聲,后世網絡可謂如雷貫耳,讓其不得不自動聯想。

  這讓本是瞻前顧后的朱厚熜,不禁心中暗自打起退堂鼓,不想再摻和這淌渾水當中,免得喪命…

  袁宗皋以為朱厚熜不知情況,遂復言:“大行皇帝駕崩之前,曾向內閣提議,請求天下醫者入宮治病,而被內閣所拒,不久之后先帝崩殂…”

  “果然如后世某吧大佬所說一般無二,士大夫集團,該死!”

  朱厚熜此刻一顆心,蹦到嗓子眼,幾欲吐出!

  若說之前欲返藩地,此刻已然打算返回!

  他從袁宗皋話中得知到的信息,乃是前任因為內閣拒絕皇帝圣旨,請天下醫生治病,然后驟然駕崩。

  文官集團,竟如斯恐怖,實在令人駭然,聞之足以汗毛直立,惶惶不可終日!

  待其在回過神來時,袁宗皋卻自顧言:“大王此行匆匆入京,在朝堂之上也無任何心腹,恐前朝遺臣,不會讓殿下那般如意!”

  朱厚熜不解其意,但又不好先言返回藩府,遂應承話詢問:“難道這些朝臣,還會對吾有何不軌?”

  袁宗皋沒有正面回答:“禮部尚書毛澄素來重禮,則極有可能首先為難殿下。”

  袁宗皋憑借著個人敏銳的嗅覺,已然聞到了看似已經大定的朝廷,實則猶如地底河床,暗流涌動不止,稍有不慎,便會被絞成齏粉,尸骨難存…

  明面上的難題,好似已經被內閣拔除,可是暗地里的吊詭,讓人看的心驚肉跳。

  有人身處漩渦,卻玩弄迎來浪頭,有人居家修身,不想禍從天降…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王,家不可一日無主。”

  然而大明卻已然四十余日的無主,又如何能夠海清河晏?

  袁宗皋亦不知自己得意門生,將來會遇見怎樣坎坷。

  如今年近花甲,白發蒼蒼的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盡自己最大能力扶持,讓弟子安穩登基,那百年之后,足以笑顏相對故主矣。

  早已退意萌生的朱厚熜,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咽了咽口水艱難詢問:“不如我等就此回藩地可好?”

  “不可,朝廷不會允許我等就此返回藩地!”

  袁宗皋不加思索,立刻打斷朱厚熜之言,更是言之鑿鑿,不容任何反駁之意。

  朱厚熜此刻雙眼無神,臉色蒼白,喃喃自語:“如此豈非坐死乎?”

  他剛剛抵達大明,年齡不過十四歲而已,以后日子甚長,如何甘愿坐以待斃?

  若是再死了,則必然再無此次幸運,可以再次借機還魂。

  其與幸運女神非親非故,如何妄想一而再再而三,幸運之事,降臨己身?

  事已至此,朱厚熜已經心知肚明,眼下之局。

  可謂前有惡虎,后有群狼。

  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

  前進或許是黑旋風建要塞——傀儡,但尚有生還之機,退一步則是光腚涼水配黃豆——嗝屁著涼,必然會有厄難…

  朱厚熜心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如果連亮劍精神都沒有,何談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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