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科西克城,訪客中心。
“精靈殘部退入人類基理世界,地球成為新戰場”。
捧著《馬科西克時報》,老楊雙手顫抖:“地球,完了。”
滴——
通訊中斷。
“喂?李涼?”
老楊茫然地摘下通訊器看了看,又塞進耳朵,喚醒操作界面。
通訊器沒有壞,是李涼掛斷了通訊。
“你要…放棄了嗎?”老楊喃喃自語,環顧四周。
西耶謝送了他一個“空間認知固定器”,他不用忍受眩暈,但此刻,他寧愿自己吐得不省人事。
訪客中心人聲鼎沸,不同形態的生命匆匆出關,有些碳基生物購買了臨時增刊的《馬科西克時報》,他想從這些勉強能算作同類的生物臉上看到震驚,至少是意外。
然而,老楊失望了。
他們只是皺皺眉頭,合上了報紙,更有甚者,臉上竟然流露出一絲驚喜。
老楊終于意識到,戰爭意味著機遇,只要同盟和都玉京取得了最終勝利,妖精,連同“諾達希爾議會”都將付出慘重代價,不止是靈核礦,甚至包括…主權。
是啊,泰倫薩軍團,神圣騎士團,再加上左右龍武軍,妖精必輸無疑。
人類怎么辦?
沒人在乎。
這時,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老楊雙眼通紅,仰頭盯著他視之為朋友的龐波坦人,嘶聲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同盟的行動?”
西耶謝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臉色陰沉,緩緩說道:“我現在和你一樣憤怒,老楊,我剛剛才知道,在我匯報完妖精入侵的情況,帶你離開后,第三步兵團立刻開拔,向暗靈海進發…指揮官欺騙了我…”
咯咯咯 西耶謝緊緊攥著拳頭,由于過于用力,關節發出連串爆響。
“明白了,”老楊無力地拍了拍西耶謝的手,眼睛看向空處,失魂落魄地問道,“妖精為什么退進地球,那不是自找絕路嗎?”
“同盟,馬科西克,都玉京,三方聯軍控制了地球靈理之門所在空間的所有折躍點,妖精無處可逃。
靈理之門附近是靈的荒漠,本身的空間屬性又決定了它易守難攻,而且人類基理世界可以提供巨大的戰略縱深,妖精殘部可以利用人類的資源,固守靈理之門,等待來自阿瓦隆的支援。”
“妖精等不來支援,對嗎?”
“左右神武軍已經控制了阿瓦隆城所在空間的所有折躍點,同盟的兩個軍團也向妖精的基理世界發動了攻擊。”
老楊突然聲嘶力竭地喊道:“妖精輸定了!那些退到地球的妖精不知道嗎!他媽的死腦筋,不會談判嗎?”
西耶謝蹲下,大手握住了老楊的肩膀,聲音沉重:“同盟拒絕了妖精的談判請求,準備強行破開通往地球的靈理之門。”
“然后呢?”
“隧穿武器激發時形成的引力潮汐…會撕碎地球。”
十天前。
月之暗面,卓斯總部。
某處醫療無菌室內,全自動診療儀的外殼被拆開,許多線路被扯出來接上了一些新的設備,地面上,莫名的藍色液體與一縷縷血液混合蔓延流淌,浸濕了隨意扔在地上的零件和撕下來的衣服碎片。
診療儀的床上,該隱和李小孩并排趴在一起,昏迷不醒。
李小孩眼角掛著淚珠,手里握著一根棒棒糖,露出的后背某節脊椎處鮮血淋漓。
錫森博士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將一根線纜頂端的連接片捏起,一點點放進了李小孩背部的切口內,接著用手肘蹭了下鬢角的汗珠,緊張地盯著診療儀側面晃動的光幕。
光幕上飛快地滾動顯示著一行行代碼。
與無菌室隔著一面落地玻璃的另一個房間。
李昊癱坐在輪椅里,臉色慘白,干涸的嘴唇毫無血色,雙眼通紅地盯著進行手術的女兒。
他的神經元編程器已經移植進了該隱的脊柱,為‘新世界’的意識提供映射儲存,而錫森博士正在進行的手術是將李小孩的神經元編程器移植到該隱的另一節脊柱,為她的意識提供映射儲存。
K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好像快死了。”
李昊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歪歪斜斜地垂著腦袋,沙啞道:“我早就該死了。”
兩人再度沉默下來。
片刻。
李昊緩緩問道:“該隱到底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一?”K平靜道,“噢,我想起來了,她的原話是…‘不知道’。”
“所以,該隱準備騙他?”
“嗯,”K突然笑了,“那個家伙其實很好騙。”
“何必呢?”李昊艱難地動了動腦袋,“以該隱現在的力量,足夠帶你們和李涼一起逃回地球,潛入靈理世界也沒有多難,況且,就算英靈成為天靈,人類也未必會立刻消亡,以后…”
“以后?李昊,別開玩笑了,你很清楚,妖精只需要一個乖巧活兒好的天靈,控制英靈后,妖精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清除所有人類,永絕后患。”
“那又怎么樣,月球上城區有胚胎庫,對,帶上仿生人,它們能在百年內讓人類種群恢復到存續規模,”李昊喘著粗氣,“你們還活著,我的小七還活著,就夠了。”
“該隱說這是我們唯一能活下來的方法,只是成功的概率有點低,大約比‘不可能’稍微強一點…”K一手撐著玻璃幕墻,盯著錫森博士的身影,“其實我不怕死,也不太關心人類存續什么的,錫森博士光棍兒一條,該隱就更無所謂…你啊,你不了解李涼,他寧愿死在這里也不會逃的。”
“操,”李昊惡狠狠罵了一句,接著自嘲地苦笑,“真他媽腦子有病。”
K聳肩:“是啊。”
“你們他媽的也是腦子有病,把他騙去了靈理世界,你們在這里等死?”
“李涼確實是腦子有病,你說的沒錯,”K笑了,“所以,我有種預感,他還會回來。”
許久。
手術終于結束,無菌室中,李小孩握著棒棒糖的手動了動。
李昊怔怔望著女兒,輕聲說道:“K,如果你們能活下來…以后也別讓小七恢復記憶,就這樣吧…李涼比我更適合當她的父親。”
“嗯。”
“等英靈死了,這個家就干凈了,”李昊干啞地笑了起來,“當且僅當,狂風卷起巨浪。”
地球。
鎮界堡所在區域的海面上空,無數星際遠征軍的飛船呈環形懸停,陣地攻擊艦,突擊艦,驅逐艦等等組成嚴密的陣型,一直蔓延到海岸線。
三處海岸陣地,臨時防御工事倉促建成,深空防御軍團的“引力塌縮陣列”沿著海岸線星羅棋布,一門門巨大的反物質相位炮對準了鎮界堡的方向。
更高處,銀河號下降至近地空間,如橫亙天際的山脈,所有艦載武器已處于隨時激發的狀態,散發著耀眼的蔚藍光暈,甚至掩蓋了太陽的光芒。
星際遠征軍與深空防御軍團聯合參謀部總參長羅本的聲音在每艘飛船,每處營地,每個士兵的通訊器中響起:
“我是羅本,數百年來,我們肩負著為人類開疆拓土的偉大使命,足跡遍及宇宙的每個角落,卻始終一無所獲,我知道,有些老家伙時常抱怨無聊的巡邏任務,有些新來的懷疑遠征軍的武器是不是早就生銹了…”
數十萬星際遠征軍與深空防御軍團的軍人靜靜聆聽,老兵們會心一笑。谷 “好吧,現在機會來了,敵人就在眼前,就在我們的家園腹地,”羅本的語氣漸漸低沉肅穆,“你們知道我不喜歡說廢話,星際遠征軍!深空防御軍!聽著,決戰的時刻已經到來,我們,寸土不讓,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銀河號總指揮艙,所有軍士長同時立正,莊嚴行禮。
環繞指揮艙的全息光幕顯示出每一艘飛船指揮艙內的景象,同樣的立正行禮,同樣的肅冽決絕。
羅本身穿戰術外甲,抱臂站在指揮臺前,神情凝重:“中京怎么樣了?”
一旁的軍士長欠身:“天幕封閉,秩序局,幫派,工會,甚至平民都走上街頭,和妖精的駐守部隊打巷戰。”
“墨西哥城和洛基山市呢?”
“都已經…淪陷了。”
這時。
一連串腳步聲傳來。
羅本轉頭看去:“塔姆先生,您沒有撤往西部礦場?”
“喔,這種時候,我想人類需要河蟆人,而且,我還帶來了幾位朋友,”塔姆咕咕笑道。
跟在它身后的雅萊莉揮舞短鞭,雙翼舒展,輕柔微笑。
秘法木然地走近,骷髏頭顱上三團火焰幽幽晃動。
“滋…”
七分之一缺失的腿已經補上,全身的彈簧間流竄著細密的金色電流。
吱——吱——轟!
翻涌變幻的碎石群從總指揮艙艙門擠了進來,快速組成龐大的軀體,薩隆沉悶的金屬嗓音響起:
“薩隆…討厭戰爭…”
注視著并肩站立的顧問們,羅本欠身致意:“我代表人類感謝你們。”
塔姆回禮,又沖一旁揮了揮手,“美麗的女士,這次你沒有忘記打開攝像機的鏡頭蓋。”
袁筌捧著攝像機,神情緊張,勉強抽了抽嘴角:“綠寶貝先生。”
“喔,別這么緊張,”塔姆環顧四周,從破舊的長袍中掏出魔杖輕輕揮了揮,“讓我為大家唱首歌吧…”
總指揮艙內回蕩起河蟆人悠遠的歌聲: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暗靈海的塔姆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暗靈海的塔姆冒險之王啊詭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塔姆的歌聲充滿了魔力,所有人的心頭莫名生出一股勇氣,即將到來的決戰似乎變得沒有那么恐怖。
這時,全息光幕中,天空暗了下來。
有船員失聲高喊:“神廟守備軍,戍衛機器人軍團,希安!”
數個畫面切換到天空,密密麻麻的飛船遮天蔽日。
突然。
歌聲戛然而止,塔姆高舉魔杖:“來了!”
刺耳的警報聲隨之響起。
羅本勃然怒吼:“迎敵————”
下一刻。
鎮界堡上方的海面驟然沸騰,一條直徑超過數百米的巨大觸手破海而出。
接著,巨浪滔天。
中京。
“三個火槍手”餐廳。
一聲巨響近在咫尺,餐廳吊頂瞬間被震垮,激起煙塵滾滾。
這處昔日的幫派調停地遍地狼藉,早已不復往日奢華,墻壁布滿彈孔,角落里橫七豎八地堆砌著尸體。
一支小隊趁著這短暫的喘息時間,包扎傷口,重新裝彈,他們中有身穿風衣的秩序局探員,有半機械改造的幫派成員,也有抱著槍直打哆嗦的平民,而主要戰力是一群端著卵型武器的蜉蝣成員。
水野站在門口的陰影中,頭發扎起,渾身血跡斑斑。
她低著頭,臉上鮮血、塵土混合著汗水,握著槍的手在微微顫抖。
耳機中傳來豪斯虛弱的聲音:“Sonoya…”
“豪斯,你要死了?”水野聲音溫柔。
“嗬嗬…”豪斯咳嗽了幾聲,聲音斷斷續續,“你都沒死,我,怎么,舍得死呢?”
“看來你來不及當聯席會議總席了。”
“隨便吧,”豪斯聲音低了下去,喃喃道,“你還在等他…”
水野沉默片刻,輕聲道:“我相信他會回來的。”
耳機中已悄無聲息。
水野緩緩摘下耳機,隨手扔掉,從兜里摸出一支煙點著,深吸一口,吐出一抹煙霧。
咔咔咔 一陣上膛聲,這支小隊已經準備就緒。
水野抬頭,流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接著猛然一腳踹開餐廳正門。
門外,槍林彈雨,戰火紛飛。
都玉京。
多多·迪撒爾的宅院門口。
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他的背包鼓鼓囊囊,露出一截翠綠短笛。
正準備關門的“毛球”注意到這位不速之客,扶了扶尖帽子,木訥道:“約德爾人,簽售會結束了。”
“我來這里等一個人。”
“你在等誰?”
“一個總愛找死的家伙,”約德爾人的目光越過“毛球”看向門里,齜出一顆獠牙,笑道,“看,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