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吧,從你清醒的夢境…”
伴隨著多多·迪撒爾的呢喃,李涼睜開眼睛,看到了鐘石嶙峋的洞頂。
夢中的一切似乎剛剛消失,眨眼間卻變得遙不可及,他想記住某些細節,比如父親的臉,弟弟的神態,圍繞在別墅墓地的人群,最終發現,夢里的所有細節都變得模糊,他甚至想不起來沙灘上躺在他懷里的究竟是該隱還是零一。
這就是夢,無論它曾多么真實地出現在你深沉或輾轉不安的睡眠中,當你醒來的一刻,一切快速遠去,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但是,李涼清楚地記得多多迪撒爾的話語,每一句。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對一些謎題依舊沒有頭緒,但無論如何,敵人已經露出馬腳,他終于找到了方向。
從冰涼的地面爬起來,他仰頭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多多·迪撒爾豎長的口器中伸出一根纖細的觸手,貼在了他的胸口,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時間觀測者是最危險的敵人,而你對自己掌握的力量一無所知,或許,你來到我面前正是關鍵變量,我將帶你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天靈…”
真正的天靈…
沒有誰比多多迪撒爾更了解天靈,同時,它還是一位知識淵博的魔法理論家,又常年居住在都玉京,在術師中擁有廣泛擁躉。
多多·迪撒爾是最好的老師。
然而。
李涼想了想,輕聲問道:“迪撒爾先生,我想知道,馬赤薩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變?妖精的‘天靈’實驗怎么中止?”
多多·迪撒爾沉默片刻,緩緩說道:“抱歉,李涼,隱塔大祭司沒有騙你,馬赤薩斯的魔法特征無法改變,精靈的‘強制閉環’實驗…無法停止。”
李涼楞了一下:“該隱…”
“該隱欺騙了你。”
“什么?”李涼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難以置信道,“不可能,她為什么要騙我?”
“馬赤薩斯的魔法符陣遠比你想象的復雜,你看到的狀態并不是‘暫停’,而是處于徹底崩潰的邊緣,”多多·迪撒爾的聲音無比沉重。
“不可能…”
“她說的大部分內容都是正確的,唯有在這一點上撒了謊,我想,她的目的只是讓你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靈理世界。”
李涼顫聲道:“她沒有理由這么做。”
多多·迪撒爾嘆息:“相信我,那個魔法符陣并沒有‘暫停’的可能,我之所以如此確定,是因為它在天靈閉環中的應用是我的研究成果。”
“妖精…找過你…”
“提出‘天靈猜想’后不久,精靈的使者來到我的面前,與我探討‘天靈’的本質,那時我才發現,精靈一族對‘天靈’的理解非常透徹,我興致勃勃地向它們介紹了我在‘天靈’研究中的最新進展,其中包括那個名為‘回聲之殤’的魔法符陣。
隨后,它們向我描述了一種強制閉環的可行方案,希望我能參與其中,我拒絕了,不僅因為實驗過程的粗暴和殘忍,更重要的是,精靈想要將艾露恩的神力附著在靈幻種上,從而操控那個初生的‘天靈’。
也正是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天靈’不只是魔法理論,對于某些野心勃勃的文明來說,它更是一種武器。
那次會面之后,我停止發表有關天靈的研究成果,‘天靈猜想’也因此被魔法學界認為是基于思維實驗的假設,不具有實際意義。
多年以來,我從未聽聞精靈實施那個實驗,原本以為它們最終摒棄了貪婪的念頭,直到…你來到這里,再次提起馬赤薩斯。”
李涼怔怔問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多多·迪撒爾沉默下來。
“迪撒爾先生,”李涼喃喃道,“你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嗎,人類文明,整個文明…”
“至少,你活了下來。”
“我”李涼笑了,“是啊,我活下來了。”
他忽然想起排隊進入馬科西克時遇到的那個生物,徒勞地舉著定位器,狂奔著高呼“救救我的基理世界”,“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家園”。
邦德說,這樣的事每天都會發生,沒人會放在心上,沒人。
“你所經歷的一切將你帶到了我的面前,”多多·迪撒爾豎長的口器涌出數條觸手,輕輕纏住李涼的肩膀,“我會讓你成為真正的半神與奉劍金吾,只有這樣,你才有資格面對時間觀測者。”
“真正的半神…”李涼肩膀抖動,嗤嗤地笑著。
“七種原質的統御之力,讓你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學會七種原質下,所有路徑的魔法,而天靈的特質,可以讓你清楚地看到靈的結構,任何道術對你來說毫無秘密可言,”多多·迪撒爾的聲音激動起來,“用不了多久,你將成為整個靈理世界最強大的生物,精靈會為它們的愚蠢行徑付出慘重代價,而你不會止步于此,你將勘破時間觀測者的秘密,甚至…比肩眾神。”
“很好啊,”李涼笑道,“迪撒爾先生,我想成為那樣的人,不過我有點好奇,我的靈感還能繼續提升嗎?比如,再進行一次妖精的實驗會有效果嗎?”
多多·迪撒爾似乎松了口氣,解釋道:“靈感的本質是智慧生物與阿希亞的共鳴能力,理論上,閉環后的天靈再次提高靈感,有可能會突破阿其路與阿希亞的界限。”
“什么意思?”
“你將擺脫阿其路的桎梏,進入了神的領域,意味著你的本我意識進入更高層次的存在,”多多·迪撒爾聲音嚴肅,“這只是理論,閉環狀態下的天靈本身已經超越了靈感的上限,在你學會魔法與道術,對阿希亞有更深入的理解之前,沒必要進行這種危險的嘗試。”
“明白,我就是問問,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放著半神不做,自己找死,”李涼擺了擺手,語氣輕松,“話說回來,也就是說,其實還是能提升的對吧?”
“理論上是的。”
“還有一件事我沒明白,那個符陣,嗯,回響之殤,英靈是怎么進去的?我當時怎么進不去?”
“依靠靈幻種,靈幻種不僅可以幫助他吞噬無數人類的意識,也是一種媒介,可以讓他與‘回聲之殤’關聯,得以借助馬赤薩斯對混亂的掌控之力。”
李涼‘恍然大悟’似地撇了下嘴角,低頭笑了笑,隨口問道:“原來如此,哎,您這里還有靈幻種嗎?”
“當然,稍后,我會為你詳細講解天靈理論,對靈幻種的研究是這套理論的基石,它…”說到這里,多多·迪撒爾的聲音戛然而止。
李涼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許久。
多多·迪撒爾的聲音再次傳入腦海:“李涼,力量從不會憑空而來,也無法揮之即去,獲得力量,意味著你必然要承擔它所帶來的風險,也將背負它所賦予的使命。”
李涼輕聲道:“迪撒爾先生,如果另一個‘我’跨越時間,費盡心機,讓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只是為了讓我以同類滅絕為代價,成為靈理世界最強的人,那‘我’的目的一定比妖精更黑暗,您覺得呢?”
“不,你來到我面前不是因為對力量的貪婪,而是為了拯救家園,這就是另一個‘你’想要做出的改變,你不再是將靈魂賣給時間觀測者的野心家,而是一個甘愿犧牲自我的人,或許,只有這樣的你才不會被強大的力量蒙蔽雙眼。
我記得你在講述中提到,塔姆用赫爾墨斯之夢喚醒了另一個‘李涼’,他說‘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你都要相信我’,你有沒有想過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李涼沉默不語。
“如果犧牲人類文明本就是‘你’的計劃,你是否愿意相信另一個‘你’,相信這個計劃是為了一個比單獨一個文明存續更加重要的目標?”
谷</span昏暗的洞穴陷入死寂。
突然。
一個輕微的震動聲響起。
李涼過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是他耳中的通訊器在震動,有人向他發起了通訊請求。
他下意識地觸摸通訊器,眼前出現一個光幕,顯示通訊來自莉婭。
然而接通后,通訊器傳來的卻是老楊的聲音,聽起來極其慌亂:“李涼,李涼,你在哪兒?完了完了,地球完了…”
“什么?”李涼心頭一跳,“你說什么?”
“報紙說開戰了,打起來了,西耶謝說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現在怎么辦…”
老楊已經語無倫次。
“你他媽給我冷靜!”李涼吼道,“什么開戰了?”
耳機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接著老楊顫聲道:“同盟的三支軍團從距離地球靈理之門最近的折躍點剛一出來就遇到了妖精的伏擊,傷亡慘重,同盟高層立刻向妖精宣戰,從伊坎防線撤回另外三支軍團,兩支派往地球,一支直接向阿瓦隆城進發。”
“什么時候遇到伏擊的?”
“六個小時前。”
“六個小時…”
馬科西克神圣騎士團打著剿滅拾荒者的名頭前往暗靈總域,都玉京的龍武軍也被派往暗靈總域…
李涼瞬間手腳冰涼:“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消息?”
“報紙,報紙,西耶謝比我早出來一會兒,買了一份報紙,馬科西克報!”
他抬頭看向多多迪撒爾:“迪撒爾先生,您這里有最新的報紙嗎?”
多多迪撒爾豎長的口器中涌出無數觸手,延伸到洞穴入口處,貼在了負責帶路打雜的“毛球”胸口。
片刻,“毛球”嘟囔道:“好的,先生,”接著轉頭跑了出去。
李涼按著通訊器說道:“你確定西耶謝什么都不知道?”
“他,他正在聯絡步兵團,快氣瘋了,”老楊緊張道,“你覺得他全程都在演戲?看著不像啊…”
“盯住他,”李涼捏著眉心,“還有什么消息?”
“暫時沒了,馬科西克時報說每隔十五分鐘增發一刊,還有五分鐘…”
五分鐘后。
“毛球”竟然直接把賣報紙的設備扛了回來,轟隆一聲砸在地上。
李涼快步上前,垃圾筒形的設備吐出一份報紙。
他展開一看。
頭版標題:“馬科西克城發表聲明,嚴厲譴責精靈神族對人類基理世界的入侵”。
接下來是聲明內容,全文措辭嚴厲,斥責妖精的行為悍然違反《馬科西克公約》,是對法與秩序聯合體的公然挑釁,全文最后提到,哈倫·波特簽署城主令,命令神圣騎士團即刻趕赴戰場。
哈倫·波特…斥責妖精?這位城主不是傳聞中“諾達希爾議會”的幕后老板嗎?怎么會站在妖精的對立面?
整篇聲明看下來,沒有任何和稀泥的意思,完全等同于“宣戰”。
難道傳聞是假的?
李涼繼續看其他版塊,這份增刊通通都是有關“妖精入侵”的內容,從不同角度分析前線戰況。
同盟已經不能用傷亡慘重來形容,第三步兵團近乎全軍覆沒,第二步兵團被打的只剩下兩個師,泰倫薩近衛軍不得不進入正面戰場,交戰已經徹底進入白熱化。
翻遍報紙,他沒有看到任何與人類有關的消息。
十五分鐘過去。
又一份報紙吐了出來。
頭版標題:“帝敕,著左右龍武軍速伐之。”
正文是與馬科西克類似的“宣戰”聲明,只是,昊天皇帝“震怒”,不僅要打入侵地球的妖精,還要打阿瓦隆。
其他版塊講解最近戰況,泰倫薩近衛軍即將潰敗的時候,從伊坎防線撤下來的同盟第一軍團以閃電般的速度跨越暗靈海,抵達戰場。
沒有與人類有關的消息。
十五分鐘后。
“神圣騎士團抵達——魔法之戰。”
沒有人類的消息。
十五分鐘。
“左右龍武軍:所向披靡。”
沒有人類的消息。
又十五分鐘。
李涼木然地展開報紙。
“妖精殘部退入人類基理世界,地球成為新戰場。”
耳機中傳來老楊帶著哭腔的聲音:“地球,完了。”
多多迪撒爾徐徐收回觸手,只在李涼的腦海留下一聲嘆息:“命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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