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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佛身個屁?

  羅汝才與張獻忠等眾人吃過酒飯,已是四更天了。

  吉珪早已吩咐親兵給張獻忠、徐以顯、張定國等人,以及隨來的親兵們安排下歇息的房間,正分別引著他們前往。

  羅汝才緊拉著徐以顯的手落在了眾人之后,悄悄掩在院中一棵大樹下,小聲問他道:“彰甫,你給咱說實話,此來究竟是何打算?”

  徐以顯見他來問也不再相瞞,只見他開口輕聲說道:“曹帥,對真人不說假話。我明白闖王很生我們敬帥的氣,他左右將領也是恨著我們,可我們也沒有辦法,一再盤算之下,還是決定前來尋你。

  你在心中斟酌,倘若自成能容我們敬帥,我們就跟著你在一起混個倆三月到半年時光,使將士們養養傷,恢復些士氣,再把潰散的人馬都招集回來。

  若是自成不能容我們敬帥,也請你借給我們一些人馬,我們只休息到黎明便走,也不必再去見李帥啦。”

  羅汝才對此其實早已在心中思慮成熟,當下便立即回道:“你們既然到了咱這,就不要急著走嘛,定要先見一見李帥。

  你們既是信得過我曹操,現在就安心睡大覺,我自會替你們安排一切,親自帶著你們去見李帥一面才是。

  至于可否留下一起,這還是待見過李帥以后,看看情形再定奪。我羅汝才,為朋友那是兩肋插刀,你們只管安心睡大覺,明早可要晚些再起來才行。”

  徐以顯曉得茲事體大,又擔心羅汝才慮事粗疏,便接著再說道:“曹帥,我們此來見你,不一定非要見李帥不可。

  如果他與劉捷軒等人不忘前嫌,心懷舊怨,倒不如不見為上,敬帥一人身系西營存亡,何必輕入危地啊?”

  羅汝才卻不以為意,隨口道:“你們既然來了,怎好不去見他?”

  徐以顯此時不得不說了實話:“我們敬帥說此來要見李帥,實在是硬著頭皮,為著解救西營困局,而甘冒風險。

  可我作為他的軍師,士為知己者死,自己赴湯蹈火,粉身碎骨,自是義無反顧,然除非計出萬全,我絕不能讓敬帥以佛身而入虎牢啊!”

  羅汝才聽了他的話,一邊在心里暗自嘲笑著:“佛身個屁!”

  可另一邊他又被徐以顯的一片忠誠護主之心所感動,輕輕地點頭不已,沉吟片刻后,才又小聲問道:“老徐,你意下如何?”

  徐以顯緊攥著羅汝才的手,對他說道:“以我之愚見,敬帥大可不必去見李帥。正因我們不打算一定去見李帥,所以才夤夜到此,避免招搖生事。

  倘若曹帥肯借給我們數百精騎,給西營添一點重振旗鼓的本錢,我們今夜就走,此策最為安全,還請曹帥斟酌,當速作決斷,以免走漏風聲啊!”

  羅汝才十分機敏地看了一眼徐以顯,只見他那張臉上充滿了陰沉的神情,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此為下策。蠓蟲飛過都有影,世間怎會有不透風的墻。

  你們今夜來我曹營走這一趟,又如何能瞞得過闖王?

  你為敬帥打算,自然是十分的盡心,獨不為我曹操打算!”

  徐以顯聞言瞬間醒悟,趕快接口說道:“啊,曹帥原諒我心思慌亂,此事確為計慮不周,幾乎為曹帥惹出無窮后患。”

  羅汝才不由微微一笑,說道:“彰甫,你這就是俗話說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他停了一停后,又接著說道:“你同敬軒既然來了咱的寨子,就得聽咱來安排,不必過慮,萬事都由咱一力承擔,還請彰甫早點歇息去吧。”

  這邊,羅汝才安置好張獻忠、徐以顯等人后,便立刻差人策騎奔往玉山闖王老營,向闖王稟報張獻忠到來的消息,并言說自己天明后會去拜見闖王。

  隨后他便徑往吉珪住的地方行去,把剛剛睡去的吉珪叫起,將張獻忠等人前來所為之事,盡數告與吉珪。

  果然,吉珪聽了以后也驚口說道:“唉,張敬帥他們實不該來啊!”

  羅汝才也有同感:“可他已經來了!”

  吉珪沉默片刻,才又開口說道:“依目前情勢,若能使敬帥平安無事,盡快重振旗鼓,對我曹營確為有利。

  敬帥亡,則曹營孤立,孤立則無援,無援則危。

  敬帥既然來到咱的曹營,請曹帥務必盡一切力量使他能平安離去,你估計以咱的力量,能否在李帥跟前確保敬帥平安?”

  羅汝才略為思索一下,回道:“日子久了確是不敢說。我想在天明時先去見見闖王,勸他能不念舊怨,同敬軒見上一面,再幫敬軒湊一些人馬,使敬軒到湖廣地方好別作良圖。

  如果他和捷軒等都仍然是深恨著敬軒,我也不好勉強他們同敬軒見面,等我回來后就打發敬軒趕快離開。

  總之早飯前我若是不能回來,待敬軒他們起來后,你即代我陪他,告他說我一早就去見闖王,午前一準會回來。”

  吉珪聞言不無擔憂地說道:“曹帥今日‘賦得’的可是一個難題,限的韻也是險韻,但愿能夠順利做好這題目才是。”

  羅汝才不以為意,他笑了笑說道:“題目雖難,總得在午前交卷才好。”

  第二日,天色微明,代天撫民威德大將軍羅汝才,便帶著一大群親兵策騎出營。

  而另一邊的李自成才漱洗完畢,就聽親兵來報說羅汝才派了親將過來有事相報,他命親兵將曹營親將帶到面前,聽了稟報后,他面露微笑地說道:“你回稟大將軍,就說我很高興張敬帥能平安來到。

  我更要為西營來的將士們安排好駐地,讓他們好生歇息一番,其所需糧秣,可徑來向行轅總管領取,我這里也會派人前往照料。

  煩請張帥歇息過后,早來與我相見!”

  就在這時,軍師宋獻策來到闖王帳前,準備為闖王講習經史典籍,也得知了這一消息,待羅汝才派來的親將走后,才向闖王問道:“張敬軒兵敗前來,大元帥將如何安置?”

  李自成卻并不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問道:“此事我正想找你商議,宋軍師又如何看?”

  二人回到屋中,又派人去將牛金星也請了來,恰巧李巖昨夜來老營辦事,留下未走,也被一同請來另一邊提營總哨劉宗敏,以及高一功、李過都在玉山寨中,自成索性派人把他們也都請了過來。

  眾人到齊后,李自成便對大家說道:“今天是九月初一,我們原定初三夜間就要向汝寧開拔,在此只有兩天停留,可沒料到敬軒會兵敗前來,夜間已到了汝才的曹營,今天更要來見我。

  敬軒的為人你們也都清楚,去年春天我從商洛山中出來,到房、竹山中尋他,那時他在瑪瑙山吃了敗仗不久,咱們的力量也很弱。

  我原想著兩家合兵在一起,并肩作戰,對咱兩家都有好,可不料他要卻趁我兵少力弱,想著一口吃掉我們,用計十分毒辣。

  若不是王吉元能拼死回營報信,我們老八隊今日已不存在,即使是我與捷軒、一功等也早就死了。

  請你們各位商量商量,對敬軒咱到底該怎么辦?”

  劉宗敏首先開口說道:“不殺敬軒,必將養虎為患,趁此時機將其殺掉,卻又會使曹操離心。殺與不殺,真是各有利弊。”

  李過也跟著說道:“總哨說得很對,殺不殺都有利弊。去年在房、竹山中的那件事,我們老將士至今仍舊痛恨在心。

  若怕殺了他會使曹操寒心,那也不盡然,曹操本來同咱們就不是一心,早晚都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彼此心中也很清楚。

  目前他來相就咱們,對他是有利的,如若離開了咱們,獨樹一幟,遲早會給官軍徹底剿滅,所以此時殺掉敬軒,可以使他羅汝才失去外援,少存二心,老老實實地跟著咱們。

  敬軒夜間到此,先見曹操,足見他二人結交之深。誰知他們又在密談些什么話?”

  高一功本就對此事持有不同見解,此刻更看到李自成望了他一眼,內中似有深意,不由沉吟道:“如今就除掉敬軒,未免嫌早了些吧。”

  李自成不理他所言,而是向一旁問道:“牛先生和軍師又有何主見?”

  牛金星想了一下,才說道:“張敬軒本就不肯屈居人下,他的左右也都是對他隱然以帝王相期,我曾在吉子玉那里,看到潘獨鰲和徐以顯等人寫就的幾首詩,現今仍是記得十分清楚。

  徐以顯更以敬軒手下的國士自詡,死心相從,為他出些陰險毒辣的壞點子,名之曰‘六字真言’,而潘獨鰲被俘未死,破襄陽后又回到西營,仍為張帥身邊的親信謀士,我更聽說張可旺等人眼中都只有張帥一人,愿效死力。

  所以不惟張帥自己肯不肯屈居人下,他左右親信也斷不會讓他屈居人下。

  倘若大元帥不欲得天下則矣。如欲得天下,請不要以小仁小義而遺后患無窮。

  大元帥如若真的殺了他張敬軒,確是尚非其時,咱暫將他和張可旺等人留在行轅,優禮厚待,不使他們離去,這確也是一個辦法。

  敬軒眼下創傷未愈,人馬又損傷殆盡,其大概愿意暫時留下,但是不過數月時光,其也必將離我而去。

  而他在離開之時,如非私自逃走,便是耍弄陰謀詭計,甚至更會勾引著曹營一道離開。

  到了那時,申其罪而殺之,甚至連他西營死忠死黨也來上個一網打盡,不惟永除后患,且更可使得各路義軍首領們無話可說。

  就如當初去的曹孟德,既知劉備是天下英雄之一,卻放走了他,使自己的后來憑空多了一個爭奪江山的對手,其在心中也定必是后悔無及。

  不過,他曹孟德之失策,可為我等之殷鑒!

  張敬帥更是一時的英雄失勢,如鷙鳥鎩羽,不能奮飛,忙中失算,這才來尋曹操,若是趁此良機,不除他張獻忠、羅汝才,又更待何時?”

  宋獻策在一旁也稱贊道:“啟東為元帥籌劃,實在是老謀深算,真真的十分高明。愚意以為既然他張敬軒是失敗后,才來投我闖營。

  所以,無論其未來的打算如何,都必須叫他奉闖王為主,甘心為闖王麾下的一員大將,這上下名既然已經開始分段維修,

  盡管闖王仍能對他以優禮相待,但是在名分上他仍舊是其部屬,而非是客人。”

  劉宗敏這時卻突然插話道:“敬軒他肯么?”

  軍師宋獻策卻說道:“他雖為人狡詐,但也卻是能屈能伸,就像當初在谷城偽降時,他向朝廷和熊文燦總理衙門遍行賄賂。

  甚至對林銘球也是卑躬屈節,這些事別人未必做得出來,但他卻做得出來,而今他兵敗眾潰,處境已然十分艱難。

  由此,我斗膽料定他心中決不肯做闖王的麾下部屬,但在表面上卻真的會奉闖王為主,這就是張敬軒的狡詐之處,而曹操也會慫恿他佯奉闖王為主,以等待時機,再求另謀別圖。”

  李過卻不以為然地說道:“既然咱們明知他陰一套,陽一套,以狡詐之心待我等,那何不趁早將他鏟除掉,反而卻要養虎為患嘞!”

  宋獻策笑也是著說道:“補之將軍之言差矣。他張敬軒原是闖王朋友,如今兵敗來投,將他殺掉,縱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畢竟難使回、革諸人心服,別人也會說闖王器量不廣。

  而倘若張敬軒一旦奉了闖王為主,他如要陰謀離去,便以背叛之罪殺之,名正言順,別人也無話可說。”

  這時,闖王又望著李巖,繼續問道:“林泉,你又覺得如何才好?”

  李巖欠了欠身資,說道:“這是一件大事,我也正在想。”

  牛金星又道:“我看,軍師之言甚是。張敬軒既來相投,就必須奉咱闖王為主,如曹操一樣…”

  這時,一個親兵快步到門口稟報道:“大將軍來到!”

  牛金星只得將還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停住,并用小聲對自成說:“請照軍師之言行事,不可失此良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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